第二天下午,顧念安聽到了一個特別不順的消息。
昨天定下來、晚上趕去拍攝素材的攝像大哥,因爲下雪路滑,摔坑裡,腿斷了!
他們部門真是一個蘿蔔一個坑,人員全都安排好了。挪動誰,都會帶來一連串的反應。
“我去吧。”顧念安看了看時間,拎起攝像機就走。
現在四點半,下雪路滑,車行緩慢,所以她要早點出發。會館六點鐘向記者們開放,她在六點準時進場,這樣可以搶先找到好的角度。
“等一下。”懷特追出來,遞給她一副手套,低聲說:“辛苦了,安安。”
“你還是叫我艾維吧,你叫我四年了,現在改成安安,我不習慣啊。”顧念安笑笑,拉開了自己新買的黑色本黑思域。這車十來萬,她付了個首期,準備三年還清。
她時間掐得剛剛好,五點半抵達會館,因爲冷,所以來的人還不多。她頂着寒風站了二十幾分鍾,搶先進到了會場。
MTM技術峰會是國際各行各業最前沿技術交流盛會,第一次在國內召開。來展示的全是世界頂尖技術,有些只在科幻片裡看過。
每個參展國一個展館,每一個之間有一段路要走。
“這時候就凍得夠嗆了,晚上會更冷。”有記者凍得受不了,一邊抱怨,一邊跑去展館裡取暖。
顧念安沒去,她得抓緊時間拍完,回家陪兒子。
她的厚口罩擋不住寒氣,臉都凍得麻木了,手指僵得按攝像機的開始鍵都沒辦法做到。
她拍了五個場館之後,天已大黑。會館裡的燈光交織,落在前坪的積雪上。她選了個角度,趴下去,仰拍前面的中國館。
全中國風的建築,月光和雪一起落在碧色琉璃瓦上,彷彿讓人瞬間穿越回千年之前。
她懶得站起來,就在地上爬行了幾步,到了另一邊,繼續拍月下屋檐。別說技術了,光是這建築,也能讓人驚歎。
拍了二十多分鐘,她跪坐起來,摘下手套,低下頭往手指上連連呵氣。手指實在凍得受不了了!這樣呵氣也沒有用呢!她索性把手指塞進嘴裡,用力大呵了幾口氣。
嘎吱……嘎吱……
一行人的腳步聲傳來了,踩着積雪,愈行愈近。她扭頭看一眼,渾身的血液蹭地竄高了……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
霍晟帶着一行人過來了,他,聶新,還有……梅嫣……
他晚上還帶着梅嫣四處走動啊?難道真像傳說中的一樣,他和梅嫣在一起了?
也好,他們原本就是一對!
顧念安心中一痛,慌慌地趴下去,整張臉都貼到了雪地上。她往下撞得太重了,把蓬鬆的雪地都砸出了個小坑,被熱血烘得滾燙的臉在冰渣上面一凍,整個人都哆嗦起來。
怎麼辦,他來了,若是認出她,她是應該大大方方地笑笑,還是瞪他一眼,轉身走開?
怎麼辦?他們的腳步聲就在身邊了!
她使勁地貼着雪地趴着,心跳越來越急,感覺能把雪地都震碎了,耳朵裡嗡嗡地亂響。
“這趴在地上是拍什麼呀?”一個男人看着她,奇怪地問道。
顧念安悄悄擡頭,往前瞄了一眼。他已經走出去五六步遠了!
她趕緊摸到了攝像機,四肢並用往另一個方向飛快地爬。
該死的!她的手腕扭了一下,整個人往前一拱,像只要把腦袋藏進雪堆裡的鴕鳥。她氣急敗壞地爬起來,連連甩動手腕。
“現在記者真辛苦啊,女人也要在雪裡頭摸爬滾打。”聶新驚歎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
若不是你們突然來,她也不必要在地上打滾啊!她趕緊把羽絨服上的帽子揪緊了一點,免得被聶新認出來。
糟糕,口罩還在那邊呢!還有手套!沒有手套,怎麼拍東西?手指頭會凍掉!
她悄悄地扭頭看,他們那些人已經走到了她剛剛爬的地方,聶新看到了她的口罩和手套,正彎腰撿。
“記者……你的東西忘了……”他撿起了東西,朝顧念安大聲說道。
顧念安一躍而起,朝前瘋跑。
說是瘋跑,速度也不怎麼快。畢竟是雪地,她穿得這麼厚,還拎着大攝像機。搖搖晃晃,像只懷了寶寶的大企鵝在拼命躲避身後的巨鯊……
四年了,在看到他的一瞬間,顧念安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離開過。他還是那樣子,高傲淡漠,霸氣凌人。走路的時候,根本不往路人身上看。對他來看,多看無關的人一眼都是浪費時間吧?
“記者……”聶新追了幾步,丈二摸不着頭腦地哼唧,“你跑什麼啊?”
霍晟扭頭看了看跑遠的身影,淡然說道:“東西放那裡吧,過來了。”
在他看來,那不過是個來偷拍中國展館的外國記者而已。因爲顧念安的羽絨服後背上有個若大的英國國旗……那是她在學校裡買的衣服,已經穿了三年了。
聶新把東西放到臺階上,快步跟上霍晟一行人,走進了中國大廳。
擎天的新技術,是霍晟的理念,梅嫣的成果。
她的神智還是不清晰,但是深植於她大腦深處的代碼卻沒有被遺忘。她還會編程,還會解決技術難題。
這是霍晟發現的。他在攻克這個技術難題的時候,梅嫣突然發病了,他去看她的時候,文件遺落在了她的病房裡,結果第二天,文件上寫滿了密密的程序代碼,解決了這個大難題。
天才就是天才,不管什麼時候都是天才。
梅嫣的行爲就像小孩子,常常突然就笑了,突然就哭了,突然就抱着霍晟不撒手了。
但只要給她電腦,她就變成了以前的梅嫣,手指在鍵盤上面舞動,寫出一個又一個讓人臣服的程序。
“就是這個……調試了很久都不行。我們發現確實是有個漏洞,如果明天您的演講上有人看出來的話,那就不妙了。”助理打開已經擺好的投儀,給霍晟展示剛剛發現的問題。
“梅嫣,你看看這裡。”聶新牽着梅嫣過來,指着屏幕給她看。
梅嫣看了會兒,腦袋輕輕地靠到了霍晟的手臂上,輕聲說:“我餓了。”
“你沒吃晚飯嗎?”霍晟問。
“她今天非要說等你一起吃飯,說你去談合同,回來肯定飯,所以還沒吃呢。”聶新無奈地說道。
“那先去吃飯吧。”霍晟說道。
“但是這裡必須馬上解決啊,要關門了。”助理急了。他們這羣技術人員在這裡折騰了一下午了,毫無進展。
“這麼多人,抵不上她?”霍晟有些惱怒了。
“因爲只有她最瞭解您的想法……”助理窘迫地說道。
“梅嫣,你能解決這個嗎?”聶新小聲問梅嫣。
梅嫣點點頭,坐到電腦前面開始工作。
霍晟突然覺得背後有兩道視線一直粘在他的背上,他猛地轉頭,只見門口有道身影匆匆跑開了。他心中微動,擰了擰眉,大步走了過去。只見那抹身影拎着攝像機,另一隻手擺着手套和口罩,正急匆匆地跑開……
撲通……
那人突然摔倒了,重重地撲向前方,攝像機也跌出去了。
對面場館裡出來幾個人,對着那人大笑。那抹身影爬起來,撿起攝像機,檢查了一下,扭頭朝他這邊看了一眼,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
霍晟的心臟突然撲通沉了沉,拔腿就往前走。
那個人怎麼有點像……顧念安?
他追了一路,四處可以看到扛着攝像機的記者,還有人在做現場連線報道。他停下腳步,往四周張望了一眼,微微有些失落。
可能是看錯了吧。
若是她,應該會過來打聲招呼吧?
不知道爲什麼,昨晚見過那個孩子後,他一晚上夢到的都是顧念安,她站在醫院的走廊裡,哭着看着他,問他是不是真的要離婚?
荏苒時光,呼嘯着從腦海裡捲過。顧念安的臉,前所未有的在腦子裡清晰起來。
他揉了揉額角,轉身往回走。
顧念安從展館的門後面走出來,惆悵地看着他。
不然,她現在上前去打聲招呼吧。兒子這麼大,想要爸爸呀!不行,萬一他還是不喜歡孩子呢?萬一他對孩子冷眼相向,傷了兒子的心怎麼辦?
她咬咬脣,關上攝像機,慢步往外走。
肚子裡咕嚕嚕地響,她也沒有吃飯呢,快九點了。
會館對面有小麪館,她把車停好,進去要了一面爆醬牛肉麪。好久沒吃到正宗的爆醬面了,再加上幾片厚厚肥肥的牛肉……
她撕開一次性筷子,在桌上頓了頓,埋頭就吃。
“老闆,兩碗雲吞。”門口又進來了兩個人,走在前面的人大聲說道。
顧念安轉頭看,來的正是霍晟的助理。他是來幫霍晟和梅嫣買雲吞的吧?霍晟以前也帶她去吃過很多好東西……
她轉過頭,繼續埋頭大吃。
吃飽了,纔有力氣繼續想不應該想的人。
“叮……”手機響了,懷特打來的。
“艾維你還在會館嗎?收到可靠的消息,霍晟就在那裡!我現在正在趕來,你先去想辦法攔住他,我們一定要約到他的訪問。”懷特興奮的聲音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