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剎那,許墨辰的腦海中,涌入了很多不屬於他的記憶。
十罪之第二世。
也不知道哪裡的青山,古廟中一盞孤燈在風中搖曳。
面目祥和卻一動也不動的泥像,目光注視着眼前蒲團上坐着的一名僧人。
很年輕帥氣的僧人,他盤坐在蒲團上,正在誦讀着經文。
屋子並不是很大,但除了佛像、蒲團、孤燈和僧人外,空無一物。
一聲清脆的笑聲響起來,年輕僧人的後背,突然伸出一對潔白如藕的手臂。
那手臂猶如水蛇般地,緊緊盤住僧人,隨後一張絕美的臉露了出來。
“我就不信了,”三千柔絲輕輕刮過僧人的臉龐,那少女的“咯咯”笑聲中,她的動作越發大膽,“就這樣你還能守住自己的佛心。”
僧人紋絲不動,他依舊閉着眼睛:“此諸賢,或有人內有求欲,彼內有求欲,不知如真……”
“真傻!”少女越發開心起來,“唸經唸經,縱然你念了千千萬萬的經,卻又能勘破什麼。”
僧人依舊沒有回答,自顧自地心存一念:“彼護眼耳意法已,無有淫慾。彼無雜欲求無著意命終,彼無雜欲雜求無著意命終已,終亦善生亦善。”
看着木頭一樣的他,少女終究有了一絲的惱怒:“善善善!
一年始終,都是無慾求善,要是天下人人都你這班,我看你們人族早就滅亡了。”
是的,他是僧人,是人,剛剛悟出佛意的人。
而她不是,是妖,剛剛幻化了人形、入了仙道的妖。
在這青山古廟中,他和她在一起,也不知道多久了。
少女的感情是懵懂的,而他的心中,只有佛沒有情。
但是少女不信,她是妖啊,在她看來,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沒有情。
尤其是,她就想看到他這麼一副端正的樣子,撕裂開的話,到底是怎麼樣的暢快。
但青年僧人,始終不爲所動。
他求的是佛道,想要通過這個,證自己的善道。
天下萬物皆有善緣,他能夠容忍這妖,也是因爲善。
也正是在這青山裡面,有他在,這妖才能避開劫數,幻化人形,步入仙道。
當然了,這樣的因緣,此刻的兩人並不懂。
少女終於煩了,她的眼裡閃着狡黠的光芒:“我就不信了,看你還能忍到什麼程度。”
說着,伴隨着笑聲,她彎下了腰。
……
一人一妖,就在這樣的青山中,互相依傍着,年復一年日復一日。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女再次出現的時候,眼裡是滿滿的失望。
“你始終認爲,這佛這善,能夠救贖我們嗎?”
她和他什麼都做過了,就是沒有動他的心。
青年僧人終於睜開了眼睛,波瀾不驚的凝視着她:“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是麼?”帶着點自傲語氣的回答,少女揚起了下顎,“我倒是覺得,那一天到來的時候,你一定會後悔。”
青年僧人微笑,他閉上了眼睛。
後悔是不存在的,佛能夠救渡世間所有一切。
兩人就此分道揚鑣。
少女走的是妖道,而他渡的是善劫。
那個時候的修仙界,還處於朦朧時期,沒有所謂的十方世界,也沒有維持秩序的墨盟。
所有的修仙者,目的只有一個,搶奪更多的仙緣靈氣,儘快渡劫證道。
力量,成爲決定一切成敗的關鍵。
比的是手段,比的是狠心,比的是速度。
無疑,少女在這一方面,是擁有絕對的天賦。
她很強,之所以強,是因爲所有的情,在伴隨青年僧人的那些年,全部消磨得一乾二淨。
她的眼裡,只有存亡。
很快,在修仙界,她得到了稱號,魔女、妖女……等等諸如此類。
擁有自己的地盤,猶如高高在上的女帝,俯視着修仙界的一切。
她距離證道飛昇渡劫,只差一步。
而另一邊,青年僧人在少女離開之後,他也頓悟了。
她對於他而言,就是另一類的仙緣。
入了佛界、要證善道,他也離開了青山古廟。
和少女走的路完全不一樣,他走的,始終是自己堅持的善。
修仙界,也見識到了另一種的驚才絕豔。
關鍵是,他的仙緣好的不能再好。
雲遊天下,歷經滄桑,他一步步往上,走得很快也很穩。
終於,他也有了自己的稱號,大師、善仙……以及修仙界最接近佛祖的存在。
那個時候,兩人都沒有想到,他們之間的緣,還會延續下去。
少女獨霸天下的行爲,終究還是引起了修仙界的羣起圍攻。
萬仙雲集,想要做的只是一件事情——除去這個大妖。
打的是天昏地暗、山崩地裂,波及到無數的凡人,攪得修仙界一片狼藉。
他們狠,少女更是鐵血手腕,所到之處寸草不生,一切灰飛煙滅。
他們沒有辦法,最後找到了青年僧人,如果再不出手,修仙界就要完蛋了。
青年僧人難得有了一絲的猶豫,他想起了青山古廟中,他對於小小的她的庇佑。
可是修仙者們都說,你渡的不是善劫嗎?
對,善劫,是他的本命道,他必須要過去。
只是沒有想到,他最後的本命道善劫,居然會是她。
那一日,兩人見面的時候,天地爲之失色。
少女一身紫衣,漂亮得不可言喻,神情淡漠地看着他:“所以,你也會來渡我的?”
渡,也是超度的意思。
無數的修仙者,都在後面舉旗吶喊,支持青年僧人。
“你看看啊,”少女噙着微笑,“你身後那些人,都想我死,你準備怎麼渡?”
他怎麼回答的,他說,只要她散盡修爲,自然能渡。
少女大笑着,似乎看到這個世界上最離奇的理由:“你是不是當我傻?
我半步渡劫證道的修爲,你讓我重頭開始。
好,我可以重頭開始,那麼你可以嗎?”
回到當年青山古廟中,兩人相依爲伴的日子。
他答不出來,只能說,我能護着你。
少女依舊笑着,眼角有了淚花:“那你知不知道,我爲什麼一直不飛昇。”
他搖頭,只剩餘搖頭。
“所以到了現在,你還是沒有明白啊。”傳來的,只是少女低聲的哀怨。
她還是答應了,但是她也有條件,雙方要立下誓言。
她不會散去修爲,但是從今而後,她也不會再入修仙界,唯一的條件,要求青年僧人永生永世地陪伴她。
他鬆了口氣,這樣的結局,是他可以接受的。
至於他自己的善劫,突然間沒有那麼重要了。
將結果傳達回來,沒有一個修仙者答應。
“你說她要避世,不入修仙界,空口無憑有何爲證?”
“你是世間最接近佛祖的存在,區區一個妖你也收服不了。”
“她說的你就信,你忘記了她是妖嗎。”
“她不渡劫,你就要替我們修仙界殺了她,你不是世間最善的嗎,修仙界的劫難,也是你應該承擔的責任。”
……
青年僧人嘆了口氣:“本意以善渡世間,沒想到還有如此波折。
既然如此,你們覺得應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們相信。”
修仙者們嚷嚷起來,最終他們指着一座劍山:“除非你們兩人一起站到那劍山之上,以證天地。”
劍山,乃是上古大佛遺留,專門用來對付大妖大魔。
這劍山,會害到少女,但不會傷到自己。
“好,”青年僧人點頭,“那就用貧僧來證明。”
少女想要阻止,但是來不及了。
他站在劍山上,天空中打開一道亮光,隱約之中,一尊莊嚴的佛像出現了。
無數長劍,爆開一縷縷佛光劍氣,將他的身體貫穿。
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