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稟皇上,貴妃娘娘在宮外求見。”不等張玉馥被人拉出來,一名侍衛便立在門外拱手稟報道。
蕭元啓聞言臉色稍緩,胸口的怒氣平復了幾分,他擰着眉心揮了揮手,那侍衛便小跑着退了出去,上來欲將張玉馥拖下去的內監也紛紛退開來。
一道香風扶起,沈思容疾步進來,不等她下跪,蕭元啓便一把抱住她。沈思容身上一涼,那涼意來自蕭元啓身上,她忍住涼意將下巴立在蕭元啓胸口,安撫着他的情緒。
“皇上,究竟出了何事?”
聽見沈思容聲音顫顫的,蕭元啓鬆開她,這才發現她衣裳甚薄,當即命人拿來披風將她裹緊。
門外喧騰之聲漸起,想必是後宮妃嬪們得到消息都趕來了。
“奴才這就出去讓各位娘娘回去?”
汪廣榮見蕭元啓臉色似有深意,出言問道。
蕭元啓冷哼一聲:“不必了,讓她們統統進來吧。”說完,他便將沈思容帶入了張玉馥的寢室內,一旁等候良久的李靜婉也跟在他們身後邁步進去。
裡面的情形讓人不覺思緒旖旎,好似春光無限。沈思容依舊不解這是如何惹惱了蕭元啓,那張玉馥見她進來,當即哭泣起來:“貴妃娘娘,你幫幫我,我真的沒有做出有辱皇家尊嚴之事啊。”
有辱皇家尊嚴?這個罪名可是不小,沈思容謹慎的沒有答話,她看向蕭元啓,蕭元啓卻沒有說話。直到汪廣榮將一衆妃嬪帶了進來,他纔有開口之意。
屋內原本不小的空間被後宮佳麗們佔個滿滿的,張玉馥有些慌了,她伸手扯過地上攤開的錦衾包住自己裸露在外的身子,這舉動將蕭元啓的火氣挑撥到了極致。
“你這時候知曉恥辱二字了?這當真是可笑。”
蕭元啓的話讓衆人紛紛猜測,究竟這在桃花宴上讓君王開顏的張才人是犯了什麼錯了。一直將心思放在這裡的李靜婉,腦中突然閃過一個想法,她上前去扶起摔到在地的張玉馥,眼神卻透過了重重的紗帳落在牀榻上。
牀榻上那雪白的綢子上染了些污濁的痕跡,讓她不由臉紅,可是定睛看去,那上面分明少了一樣東西——處子之血。
她眼珠一轉心下了然,默默得退到一旁,卻不想她方纔的舉動讓蕭元啓看得通透。
蕭元啓一直握住沈思容的手,確定她的手心有了熱意後才鬆開。一雙利目看向了李靜婉:“李美人,你告訴大家她所犯何事。”
李靜婉大驚失色,自知剛剛那偷窺牀榻情形的舉動惹怒了驕傲的君王,她猛地跪下,不住的俯首:“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哼,張玉馥非處子之身,有違我皇家體面,將她打入冷宮,待貴妃查實後再做處置。”
一句非處子之身像是千斤的重擔落在了張玉馥的身上,王姝淡淡的驚訝下是笑意,其餘人更是唏噓不已。感覺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臉上,沈思容擡眼看去,正是王姝,她的眼眸帶色,晶瑩的光華涌動,不乏感激點點。這眼神讓沈思容下意識的反感,好像一切都是她所爲一般。
她多爲,沈思容腦中弦絲繃緊。
這一對視巧被張玉馥看見,念及在桃花林中自己搶了王姝的風頭,沈思容爲她解圍的情形,一副瞭然的情緒竄向她的四肢百骸。
“皇上,是王美人與沈貴妃一起害我的。一定是她們。”張玉馥被逼到了極致,自然不在乎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她憑着方纔的情形肯定的說着。
“皇上,我沒有。”聞言回頭,王姝身子如在風雨中飄搖一般的抖動着,滿臉的驚色,她看向蕭元啓,柔弱的眼神像是在撥弄男子心底最深的保護慾望。
蕭元啓果真上前一步,對着她安撫道:“朕知道。”
無形之中,蕭元啓將沈思容推至了風尖浪口。所以人都看向沈思容,她咬緊了牙,淡漠之色緩緩浮現。
“皇上,此事攸關皇家體面,臣妾懇請徹查此事。”沈思容知道此事不會是張玉馥的錯,若是真的,她的親族斷斷不敢讓她進宮,否則這便是殺身之禍。
“是啊,皇上,貴妃娘娘一定會查出事情的真相的。”王姝適時的補上一句,說罷還衝着沈思容笑了笑。
見王姝此時得了聖意,其餘衆人也是附和一番,只有那李靜婉沒有出聲。
“臣妾以爲,此事事關重大,爲了表示公正,自然是要……”直到蕭元啓的目光輪過屋內衆人落到她身上,李靜婉才柔聲說道。
“奴才願意配合貴妃娘娘。”在上陽宮中值夜的郭廣海趕來,打斷了李靜婉的話。
郭廣海是先皇身邊的人,也是看着當今皇上長大的,地位分量自是與一般的太監不同,他掌管內務多年,由他出面也是再名正言順不過的了。
“准奏。”
蕭元啓甩袖撫過衣襬,身邊的王姝緊跟了一步,蕭元啓淺笑了笑:“擺駕墨華宮。”這讓王姝大喜於色,垂下眸跟在蕭元啓身後走過一種妃嬪,那種傲人之感滲入心扉。原來,這就是站在君王身側的感覺。
錯身而過時,沈思容沒有擡頭,她能夠感覺到蕭元啓在看她,也知道蕭元啓之所以情緒變幻是爲什麼。
他還是不信她,還是不信……
也許在蕭元啓心裡,是相信她不會害他,不會謀求權利的。可是他不信的是,她對於後宮的女人沒有傷害之意吧……
皇上一走,妃嬪們自然不會再留了,原本想將皇上留在丹彩宮中的李靜婉懊惱於方纔自己的魯莽,連行禮都忘了便出了張玉馥的寢室。
寫意提醒沈思容問罪於她,沈思容搖了搖頭,眼下這一團糟,她哪裡還有心思去怪罪李靜婉。若真是怪罪了,那她好妒的名聲纔是會被坐實了。
等到寢室內再無外人,沈思容吩咐寫意替張玉馥更衣,自己卻步出了門外,在外等候着。
“娘娘,還是明日再查吧。”跟隨前來的寒夜勸着,他那冰冷的聲音中時掩飾不住的關切,沈思容對着他淺淺笑了笑。寒夜的關心一如像是曾經的寒香,讓她覺得溫暖。
“不必了,此事不能拖,越是拖下去怕會影響到朝堂上。”
張玉馥的父親是戶部侍郎,堂堂的三品大員。若是不能將此事解決,蕭元啓怕是不好向朝臣交待。
“走吧,去內務府。”見張玉馥已經換好了衣裳被帶了出來,沈思容朝着丹彩宮外走去,剛至門口,沈思容突然停下,對着身側的寫意道:“寫意,你回永慶宮去將沈嬤嬤請到內務府來。”
寫意知曉事情的重要性,答應下來後,小跑着回永慶宮。
月影西斜,遠處的東方是一片黑色的霧,其間有着點點的灰色,看樣子再不過二個時辰便要天亮了。
內務府中是有專程替秀女們驗身的嬤嬤的,秀女進入宮中待選時就要確保是處子之身,此乃是欺君大罪,嬤嬤在這上邊是不敢動手腳的。
“娘娘,這便是主管此次秀女驗身的韓嬤嬤。”沈嬤嬤帶着一名身穿青竹色宮衣的婦人上前跪下。
“奴婢見過貴妃娘娘,娘娘貴體金安。”
沈思容站起身來,行至韓嬤嬤身前,冷肅着聲音道:“你應該已經知道今日發生了何事,擡起頭來,看看你身邊的這位娘娘。可是記得?”
韓嬤嬤略顯驚慌的擡頭來,順着沈思容所指的方向看去,隨後頷首:“奴婢認得這位娘娘。”
“哦?那你便與本宮說說吧。”沈思容眸光一亮,深深看了一眼身邊站着的的內務府總管。
“是,貴妃娘娘。奴婢記得清楚,這位娘娘的身子確實是處子無疑。”韓嬤嬤很是肯定,這讓沈思容眸中更顯異色,郭廣海也聽出了不對,在沈思容的示意下問道:“此次進宮選秀的秀女共多少人?”
“五十有三。”
“那你可是個個都識得這般清楚?”
“奴婢自然是不能了。”
郭廣海大喝一聲:“大膽奴才,既然不是個個識得,那你怎會對張才人記得這般清楚,還不從實說來?”
那韓嬤嬤這時才發現自己所說有誤,大急,再見沈思容面色不大好,忙俯首請罪:“貴妃娘娘,奴婢不敢欺瞞皇上和娘娘,這位娘娘她確實是處子之身,只是當時奴婢收了這位娘娘的五十兩銀子,這才記得清楚。”
她將實情說出,要知道收受賄賂比起欺君罔上的罪名要輕得太多。
“是嗎?那好,張才人,你告訴本宮,無端無故的你送她這麼多銀子作何用?”沈思容厲聲問道。
張玉馥一路前來,思緒安寧下來,她並未發現這位沈貴妃對她有所謀。否則根本不必前來內務府了,直接定罪便是。
她心中猶豫,思量片刻道:“因爲我腋下有一顆痣,雖然不至於落選,可是被報上去怕皇上會不喜,所以賄賂了嬤嬤。”
沈思容應聲:“沈嬤嬤,你同韓嬤嬤一起將張才人帶入內室再檢查一次,本宮等你據實回稟。”
“奴婢這就去。”
看着三人從眼前離開,沈思容只覺得可悲。她入宮之時因是太子欽點,皇上下旨,所以內務檢查時從未爲難過她,若不是今日聽聞,她當真不知道,在這深宮裡,連小小一顆痣都能成爲一名女子心中的枷鎖和掣肘。
燈芯顫了顫,隨即穩住,那小小的火光照亮了整間屋子,卻照不到沈思容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