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裡的氣氛很是僵硬,與貴妃娘娘同席,不是誰人都敢的。連同沈世言在內的沈家大小都站立在桌案旁邊,只等着沈思容先行入座用膳。
“爹,坐吧。”他們這般拘謹讓她着實難受,沈思容將口中想說的話嚥了下去,等到沈世言坐在末尾,沈思容才抽出心思看桌上的菜色。
芙蓉梨花糕、白玉蘭片、血燕粥、酥炸肉片……這都是沈思容平日在宮中愛吃的菜色,現在出現在沈府的桌上讓她很是不明,不便問就只好將問題讓給他人:“有勞爹爹用心了,這些膳食怕是準備得不易吧。”
說完,沈思容夾起一塊芙蓉梨花糕咬下一口,入口即化,香甜而不膩,這分明是出自宮中的。她依舊不動聲色,只等着沈世言來回答。看王氏的訝異模樣,想必王氏也是不知情的。
“這是皇上吩咐人送來的,皇上說,娘娘在家中的膳食都由宮中送出。”沈世言將蕭元啓的旨意道出,這讓衆人一驚後爲之一震。
驚得是,皇上竟然下了如此不合規矩的旨意,震的是,沈思容得到恩寵如此,想必失寵出宮一說已經是不成立了。
沈思容淺笑着盛了一碗粥,手中的玉勺不斷的在碗中晃動着,絲絲熱氣從粥面往上飄搖而去。
“難得還是熱的,大家一起坐下吃吧。”沈思容並不爲蕭元啓的所爲驚喜或是感動。在看見今日前廳的狀況後,沈思容愈發知道了蕭元啓的打算,不過既然是對她有利的,她也就不再違逆了。
想來,這一切都是在蕭元啓計劃當中的吧。
桌上除了碗碟相觸的聲音,再無他聲了。沈思容幾口喝下粥去,便告退回房了。剛剛步出了前廳,身後便有衣袂紛飛的聲響傳來。
“姐姐,你等等我。姐姐……”
對於姐姐這個稱呼,她實在是陌生得緊。一直朝前走着,直到帶路的寫意停了下來,沈思容才反應過來,這聲姐姐是在叫她。
柔着臉色回身,遠處一個桃色身影越來越近:“怎麼?你找我?”
“我想去姐姐那兒坐坐。”沈思儀很是赧然,三分羞怯、三分乖巧、三分期冀。
沈思容不忍拒絕,想着回了曉園也是無事便答應下來。
她執着沈思儀的手,緩步向着曉園走去。沈思儀的手很冰,透着蝕骨的涼意。沈思容伸手在她的手背上摩擦着,也依舊燃不起一絲熱氣。
回到曉園,沈思容便吩咐寫意去找一個暖手爐來,這還不是時候,寫意並未從宮中帶來,只好去了前廳拿。
支走了寫意,沈思容倒了一杯熱茶放到沈思儀手裡。
“說吧,你找我何事?”
沈思儀入屋後手腳間很是侷促,看來是想和她私談。她不想讓寫意被她們注意到,便開口讓她離開。此時,沈思容大開着門,淡然與沈思儀說談着。
“對不起姐姐,我給你添麻煩了。”沈思儀很是尷尬,卻化解在沈思容的對視中。
“沒什麼麻煩的,說吧,你來找我想說什麼?”
沈思儀忙放下手中的熱茶杯子,猛地搖着手:“姐姐你誤會了,我只是想來瞧瞧你,順便和你談談心。”
既然沈思儀不說,沈思容也就不再多逼問了:“不如我們去外院坐坐吧,屋裡頭有些悶熱呢。”
“不,不了,姐姐。”沈思儀的反應過激了些,沈思容不解的目光送至她眼前,沈思儀慌忙解釋道:“姐姐莫要誤會,我這段時日都畏寒得緊,所以……”
沈思容點了點頭,示意她瞭解了,隨後她推開窗子,讓外頭的花香隨風吹進來一些,她眯着眼讓花香入鼻,微笑的看着沈思儀,心中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妹妹想跟我聊聊什麼?”
沈思容又坐了下來,眼眸帶着笑的與沈思儀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屋門前動了動,沈思儀的眼神落到了門外,沈思容隨之看去,門外正是寒夜。
見沈思儀的眼神變了變,沈思容心中那個關於寒夜的猜測是對的,他果真就是那個被派去迷惑沈思儀的侍衛劉辰。
“思儀?”出聲將沈思儀的注意力分散,沈思容輕咳了一聲,寒夜隨即往一邊退了退,正好在沈思儀眼前落下了一道影子。
“姐姐,那是?”沈思儀定心問道,那雙眸中似乎流露出很多的複雜。
沈思容一副不解,順着看去,恍然大悟道:“那個啊,是一直跟在我身邊的侍衛。怎麼?妹妹看上了他不成?那可不好,我身邊的侍衛都是被……”沈思容暗暗做了一個手勢,沈思儀看見後,眸中的亮光消失了去。
一個淨過身的男子怎麼會是劉辰呢?沈思儀暗暗冷笑自己的多疑。
沈思容見着她眼裡的變幻,心驚不已,闔眼低聲道:“思儀,上次宮中之事,我無能爲力,不過,你的親事……”
“不必姐姐憂心。孃親已經給我找好了親事,只待明年春天便要出閣了。”
“哦?是哪一家的公子?”
沈思儀見沈思容很是感興趣的模樣,似乎懊惱自己剛剛說的話。
“是江州的一家富商。”
不等沈思容再問,寫意輕快的腳步聲便在門口響起來。
“娘娘。手爐來了。”
寫意捧着手爐進來,專程揭開了爐蓋給沈思儀看了看:“是上好的銀絲碳呢。奴婢可找了好些時候。”
聒噪聲讓屋內的氣氛活躍了不少,沈思儀接過暖爐後卻不再說話,過了不一會兒,她就告辭離開了曉園。
等到她一走,沈思容立即讓寫意將屋內屋外檢查了一番。沈思儀的反應讓她覺得有些把握不住的東西在暗暗進行着。
“娘娘,奴婢已經細細查看過了,什麼異常也沒有。”寫意回話道。
沈思容輕“嗯”了一聲,腦中思緒翻飛。
方纔沈思儀問了她一句:“宮中究竟如何?”她當時沒有回答,現在沈思容卻在問自己這個問題。
此次出宮,似乎是順着某一個軌跡在走,這個走路的人是沈思容,可是軌跡卻是他人所畫。
想到宮中,沈思容不禁在想,她走了,後宮中時怎樣的一番情形?
高山負壓在溪流之上,若有一日,高山被移開,那溪流便會無了禁制從而成了奔騰之勢。這座高山便是沈思容,這條溪流便是王姝了。
原本自相識以來,沈思容對王姝是沒有防備之心的,那時候王姝因爲出疹而失去了選妃的機會,她甚至是憂心的,因爲她知道那個讓王姝出疹的人想要害的原本是她。
出嫁之前,王姝來沈府見她,依舊是初見時的模樣,雖然對王家是不喜的,可是沈思容對王姝也沒有敵意。
也正是因爲這樣,王姝本次被選進宮來,沈思容對她是格外關照的。
這份關照換回的是王姝那日在丹彩宮裡的一瞥,正是那一瞥讓蕭元啓不信任她,讓張玉馥懷疑她,讓她登上了嬪位。
沈思容不想將王姝死死的定在那個對立的位置上,卻也不得不起了防備之心。
想起王姝,她着實猜不到,她不在宮中的這些時日裡,會發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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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屋檐掛起,金玉宮室在風間淡淡的晃着光影。那細細的如同銀針一般的雨落在吳晚晴的肩頭,一陣刺疼。
王姝,王姝。
沈貴妃不在了,嬪位便是最高的了。而柳然早就靠近了王姝一邊,皇上恩寵有加,現在的後宮儼然是以王姝爲首了。
她是不願意被壓在王姝之下的。
前方出現了一道屏障,四名侍女分別列在兩側,迎面而來的正是王姝。王姝嬌笑着對吳晚晴笑着,那笑刺痛了吳晚晴的眼。她冷哼一聲,面無表情的看着王姝。
“喲,這不是姐姐嗎?姐姐怎麼會有空到御花園來?”王姝微張開紅脣,開合之間吐出話語片片。
不待吳晚晴回話,王姝“恍然大悟”道:“哦,瞧我這記性,姐姐最近一直都閒着呢……正好,妹妹最近忙得很,過幾日的後宮小宴不如交由姐姐去辦吧?算是幫妹妹我一個忙可好?”
一句接着一句,字字都在刺痛吳晚晴的神經,王姝所說的閒着帶着濃烈的諷刺,是,她吳晚晴失了君寵,可是也輪不到她這般放肆。
“是嗎?本宮爲何要幫你的忙?”吳晚晴縱氣而出,冷傲着偏過身子說道。
王姝臉上不變:“姐姐這是怎麼了?生氣了?”
只見王姝腳步一轉,站定在吳晚晴近前:“姐姐不願意幫忙便算了,何必這般跟我置氣。”
“你少在此假惺惺的。”吳晚晴氣性更添加了幾分。
“是嗎?那你莫要在這裡稱本宮,本宮這個詞你不配。”王姝擡眼望着遠處看去,眸光飄忽的散開來。
吳晚晴氣急的擡手,欲打上王姝的臉頰:“你……”
“放肆。”
一道怒呼聲響起,吳晚晴未捱上王姝的手抖動着緩緩放了下來,她僵硬地轉過身,蕭元啓正立在不遠處,一身的金色龍袍,眉宇間的怒火將原本就深刻的五官刻畫得戾氣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