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沈思容對於葉素的城府報以欣賞,可是這一次,她做不到。葉素一而再的以自己的心思來設下局,讓她鑽進去。這一次更是設計到了蕭元啓頭上,對於徐清的利用更是讓沈思容覺得心底發寒。
“娘娘……臣婦自知有罪。”
沈思容的厲聲疾言讓葉素腦中一嗡然,她撐在地上的手肘徒然無力。
“你算計了徐清,算計了本宮,甚至算計了皇上,你確實罪不可恕,想必你的夫君也是知情的吧?”沈思容背過身去,掩飾住眼底的一片荒涼。
一聲“你的夫君”讓葉素最後一絲力氣都被抽離了去,她悲慼地望着沈思容不再言語,只是伏在地上,不住的磕頭。
“咚……咚……咚咚……”
輕重不一的聲音迴盪在殿內,這聲響並未打亂了殿內的安靜,反而產生了一股子的詭異氣氛。
“本宮還該不該再信你一次?”沈思容糾結着目光,幽然問道。
葉素聞言,停住了磕頭的動作,緩緩地擡起頭來,那雙眼眸中是不可置信,也是一種希望的光亮。
“娘娘,娘娘,臣婦往後再也不會自作主張了,臣婦再也不會了。還請娘娘信我這一次,娘娘。”跪爬着往前,葉素口中無措的求情道。
沈思容聽見那一聲聲的“娘娘”,心中的悲慼感並不遜於葉素,只不過區別在於葉素所悲的自己與夫君的命運。而沈思容所悲慼的,是這一聲叫喚。眼前猶還記得初識的模樣,那時候與葉素、王姝姐妹相稱,現如今,縱使葉素是那般有才情的女子,縱使葉素是胸懷有物堪比男子之人,縱使葉素只是一名命婦,她也逃不出這身份之別。
“好,既然如此,本宮給你一個機會,你要是不要?”沈思容以左手攏住右邊的寬袖,微微下垂着。
“要,要,要……臣婦多謝貴妃娘娘恩典。”葉素帶着淚光的眸中泛起狂喜的笑意。
“莫慌,你先聽本宮把條件說完再謝恩也不遲。”
葉素雙手交握着,臉頰上的青白之色褪去不少,她斂眉沉聲的聽着。
“你今日出宮回去,便讓你的父親上書一封,說本宮救下的人——徐清是你家的侄子。本宮自會將徐清送還你們葉家,而今日你進宮之舉,對外只說是進來向本宮打聽你家侄子。另外,你們要好好保護徐清,不能讓他傷到一根頭髮。你可能做到?”
“臣婦定不辱命。”
沈思容與葉素對視一眼,這一眼,定格在攬月殿中,好似當初的她們。
送了葉素出宮,沈思容便派人備下些食物親自送去了太醫院。她進到藥房中交待着徐清,但是並未說出即將南巡的消息。
貴妃娘娘一日之內親自到了太醫院兩次的消息定會被有心人拿出來做文章,沈思容早就有了打算,她離開前讓寧太醫前來請脈,並冷着一張臉離開。
想必宮中之人會以爲她急不可耐,想要皇嗣卻不得吧。
次日,蕭元啓果真收到了刑部尚書的請求,讓剛剛病癒回到御前的郭廣海前去永慶宮知會沈思容。
沈思容在一個時辰以後,備好了車馬將徐清送出了宮。
就在沈思容打起精神來準備應付徐清以及皇嗣的流言時,蕭元啓的一道旨意便將此事的煙雲淹沒了大半。
一紙詔書,便將南巡之行定了下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前歲之年,益州、安州一線常發於蝗蟲之災,朕常聞於耳而深感於心也。前有朝廷開倉賑糧,後又兩州刺史聯民抗災,今朕聞蝗蟲之災已然得到抑制之法。深表欣慰,定於七日後行陸路南巡視察,以示皇恩浩蕩。”
這封詔書一下,朝臣們紛紛猜測聖意爲何,而後宮中邊在暗自爭奪着隨行的機會。蕭元啓並沒有說此行帶幾名妃嬪隨行,不過按照品級來說,高位的是不會全部隨君側的,總要留下幾個管理後宮。
王姝以爲自己與沈思容定是隨行中人,於是在得到消息後便好生準備一番,將此行的衣衫飾品、胭脂水粉都一一的收撿起來。
這夜,蕭元啓來了墨華宮,王姝熱切的迎上去,不似尋常的柔聲問候,今日的王姝眉眼間被染上了愉悅的彩光。
“皇上,臣妾聽說您要南巡?”王姝膩在蕭元啓懷中問道。
蕭元啓笑着並不答話,只是說着旁的無關緊要的東西。幾次下來,王姝心中不禁慌了,莫非皇上根本沒有打算讓她同行?這不是白白將機會送給其他人?
“皇……”
“皇上,皇上,大事啊。”
在王姝要開口的瞬間,門外一名內監慌張的跑了進來,蕭元啓身側的汪廣榮轉過身去,對着來人大聲呵斥道:“大膽奴才,竟然敢再御前大呼小叫的,你還懂不懂規矩。”
來人對着蕭元啓所在的方向鞠了鞠躬:“皇上,董,董才人,董才人有喜了……”
“什麼?”
“什麼?”
王姝與汪廣榮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蕭元啓並不多加以理會,而是走到前來報信的太監面前問道:“你方纔說什麼?董才人有孕了?”
這是蕭元啓的第一個孩子,在他還是太子時,除了沈思容其餘人都以藥控制身孕。吳晚晴那是一個例外,卻終究是一個不曾成形的孩子。
現在他已經榮登九五之尊了,後宮中人卻依舊沒有身孕,現在突然聽到這個消息,他不免有些發愣。
“走,去桂香宮看看。”
董才人董可盈原本是住在墨華宮的偏殿中的,在萬穎移到冷意殿中後她便搬去了桂香宮。
蕭元啓邁着疾步往外走去,王姝喉頭間卡住的一句話出不來也下不去,看着蕭元啓往外走去的身影,王姝咬牙跟了上去。
“皇上,您等等臣妾。”王姝在後趕着蕭元啓。
“何事?”王姝見蕭元啓眼中滿懷着的急不可耐,垂眸說道。
她那垂下的眼裡藏着銳利的鋒芒,聽見他人有孕的消息,王姝心中的抑鬱難以言說。入宮這麼久,她唯一所求的不過是恩寵穩固,可哪有恩寵比得上“母憑子貴”?
王姝強笑着說道:“皇上,臣妾與您一同去吧,也粘粘喜氣。”
蕭元啓並未拒絕,繼續向外走去,王姝在他身後不遠不近的跟着,夜色微涼,冷意透過了身上的綢衣,激盪起密密麻麻的顆粒。
平日裡不起眼的桂香宮在今夜顯得格外的明亮,在宮門口便已經有着人在候着了。
“見過皇上,見過王嬪娘娘。”
候在桂香宮門口的是一名秀氣嬌美宮女,許是因爲自家主子有了龍種,她亦是滿懷着笑意。那發自內心的暢快將原本平凡的五官襯得多了幾分豔色。
王姝在看見這宮女的時候臉色在黑夜中黑了黑,這是想借着主子有孕的機會引得皇上垂親嗎?太不自量力了,殺意在王姝心中升起。
“皇上,還是先進去看看董妹妹吧。”王姝笑着往前一步,側身擋住了那名宮女,也將擁着蕭元啓往裡走去。
寢室內的燭光隨着人潮而晃動着,好似在表示跳躍的情緒,董可盈的臉色異常的紅潤。她的身邊圍着幾名同樣帶着喜色的宮人,一旁把脈的太醫等着皇上前來報信,恭敬的低着頭,這般態度不是對董可盈的,而是對着她肚子裡的龍種的。
“皇上……”一聲輕柔的叫喚從董可盈口中流出,似有柔情潺潺地涌動着。
走到塌邊的蕭元啓上前握住董可盈伸出的手:“你好生歇着。”
“脈象可準?”蕭元啓與董可盈不過是幾夜之歡,卻不想是她最先有了身孕。而反倒是最該懷有龍種的沈思容沒有消息。
太醫之間彼此看了看,隨後爲首之人回道:“回皇上,董才人確實有身孕了,只是受孕時間尚一個月,若非隱約有喜脈,臣等也不曾判斷出來。”
“哦?還有如此之事?”
蕭元啓在心中算了算時候,才安下心來。
“恭喜妹妹了……”王姝上前一步,虛扶了一把董可盈,兩人相視一笑。
“原本,朕打算讓你隨行的,現在看來你只能留在宮中了。”蕭元啓話音一落,王姝的心便揪了起來:皇上說想要帶着董可盈去,那自己呢?
蕭元啓頓了頓:“來人,宣朕的旨意,董才人進爲董美人。賜爲桂香宮一宮之主。”
“臣妾謝皇上隆恩。”董可盈含着淚掛着笑說道。
王姝在一旁道喜時,萬萬想不到蕭元啓突然話鋒一轉:“愛妃,你是後宮中,朕最爲倚重的人,董美人肚子裡的是朕的第一個孩子,此行朕便將這偌大的後宮交付給你了。”
隨着蕭元啓一句句話說出來,王姝臉頰上的血色也越發的淺了下去。蕭元啓的意思就是讓她留在宮中,照顧董可盈和她肚子裡的孩子。
“怎麼?你不舒服?”蕭元啓環住王姝,見她額尖有汗,柔聲問道。
“你好生休息,朕明日再來。”蕭元啓笑着安撫着董可盈,董可盈點了點頭後便目送他與王姝出去。
直到走回到墨華宮,王姝的思緒都是凝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