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青石地磚上映出許多婀娜多姿的身影。
“臣妾參見皇上。”
蕭元啓不復平日裡面對她們之時的和顏悅色,相反,每一寸眉宇間都是暴戾之氣。他冷哼一聲,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之上,震得御筆落洗。
“後宮一向以和睦爲處,現在竟然有了這等手段,究竟是何人對貴妃不利。嗯?”目光從每一個驚慌的臉上掠過,終是無人出聲。
蕭元啓並不在其中轉圜,眸光鋒利的盯住這些妃嬪,一絲空隙都不放過。良久,王姝才上前一步答話道:“回稟皇上,貴妃姐姐落水怕是意外,臣妾等人走在後頭並不曾看見詳情,聽見貴妃姐姐的呼叫時,姐姐已經落水了。”
這話是實話,王姝的確是容不下沈思容,但是今日這宴會是她所辦,若是沈思容出事她又怎麼逃得掉干係。就連那個面具女子所給的藥也是偷偷所下,那藥不至於落入行跡她纔敢用,這般拙劣手段,她亦不屑。
王姝的坦然讓蕭元啓更添猶疑,但那眸中的清澈說不得慌。可不是王姝,那又會是誰?
見後宮高位的麗妃都出言解釋,其餘妃嬪更是解釋極力撇清關係,輪到陳芸芸時,陳芸芸略一思索道:“皇上,當時離貴妃娘娘最近的是蘭溪公主與吳嬪,身後便是臣妾與曾美人了,可是臣妾確實不知情。”
聽完這話,殿上不少妃嬪都報以懷疑之色,只有王姝冷哼一聲:“妹妹這一招真是妙極了。自己交待出來,皇上反而會多信你幾分,呵呵,諸位妹妹也要老老實實先說清楚情況纔好啊。”
王姝拐着彎兒的諷刺讓陳芸芸眉宇間頗帶着不安,見狀,一旁的曾敏忙出來替她說話:“皇上,芸嬪姐姐的話是真,當時臣妾與芸嬪姐姐都站在貴妃娘娘身後,可是臣妾當時正在與身後的張美人談笑,也不曾看見貴妃娘娘落水時的情形。”
陳芸芸見曾敏出言相幫,自然是非常感激,蕭元啓的眸色一暗,想說之話又吞了回去。曾美人方纔的意思可是她並不知道芸嬪是否推了沈思容?
一番問話下來,竟然是無人說出一絲線索,蕭元啓望着那一羣高呼自己無辜的妃嬪,不怒反笑。
次日,太和殿上,肅穆的龍騰圖案發出刺人的光芒,龍椅之上,蕭元啓凝目望着下列的衆多朝臣,擰緊的眉顯示着欲發而忍的帝王之怒。
“既然衆位愛卿已經知道了西北邊境之事,朕也不再多言,着六部各司其職,做好迎戰準備。”
“微臣定當竭力,不復皇上重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每日早朝已然結束,蕭元啓卻沒有放他們離開的意思。他看了看不明所以的大臣,提聲道:“衆位愛卿,朕有一事要問。朕的後宮乃是家事還是國事?”
見蕭元啓開口,無人敢隨意答話,消息靈通些的早就知道皇上今日是爲了沈貴妃落水一事。既然要做計較,那也只好順着聖意辦事了。
“陳太傅。你雖然是昌黎的左丞,也是朕的啓蒙之師,朕向來是最爲敬重你的。今日朕就只要問一句話,沈貴妃腹中的皇子出事,是國事還是家事?”
蕭元啓目光不善,他鮮少將情緒表露於面色,不過今日不一樣,他就是要逼着,逼着這羣大臣將自己與後宮妃嬪撇清關係,那麼就算是大肆懲戒也不會動搖朝堂根本。
陳訓被問話,自然不能不答,他猶豫良久道:“皇子是我昌黎國的未來儲君,自然是國事。”
見蕭元啓點頭,陳訓知曉自己這一步棋走對了,若剛剛自己說是家事,怕是少不得被訓斥一番。
等到陳訓回列,蕭元啓將王褚也叫了出來,王褚何等精明,回答自然和陳訓一般。就此,原本爭吵不休的左右兩派都是異口同聲。這也正是蕭元啓想要的結果,他帶着笑輕輕答道:“不錯,衆位愛卿果然是忠君之人。昨日,沈貴妃於御花園中被人推下水,至今腹中胎兒還未脫離危險……”
“朕皇嗣單薄,後宮諸多妃嬪均無所孕,董貴嬪僅生下一女。愛卿們都說朕專寵沈貴妃,你們當知後宮妃嬪一直無孕是皇家大忌,沈貴妃好不容易有孕,朕自然心中歡喜,望她能誕下皇兒來匡扶社稷。這也是朕爲何定下‘先生皇子者爲後’這規矩的原由。”
“可是,現在朕的孩兒就因後宮不平而生死未明,朕心如刀割。”
蕭元啓口口聲聲關心沈思容腹中的胎兒,這樣能讓這些大臣少些妒恨,也稍稍洗清沈思容的專寵之名。
“皇上,貴妃娘娘洪福齊天,小皇子是真龍降世,必然不會有事的。”刑部尚書葉懷清安撫道。
面上染着悲哀之色,蕭元啓雙脣緊閉着,冰冷之氣讓衆人不由打了個顫。無人敢在這個時候反駁葉懷清的話,可心裡都是牙癢癢的,葉懷清這麼一句話說出來,應和着就是承認了沈思容腹中胎兒的真龍地位,若是不應和,那麼自己就是藐視君上。
當然,在蕭元啓看來,葉懷清的這個示好他是接受的,葉素與沈思容相交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而葉懷清所掌的刑部還是王褚所管轄的,就是朝臣們異議再多,也不會懷疑他別有深意了。
“葉尚書所言極是,皇上還請安心。”
“是啊,皇上還請安心。”
看看時機約莫到了,蕭元啓重重嘆了一口氣說道:“不錯,朕也相信貴妃和小皇子會安然無恙,但是,這個兇手,朕一定要嚴懲。愛卿們以爲如何?”
到了此時,堂下之人都明白了皇上的心思,他就是要讓朝臣不參與後宮之爭,此次便是下馬威。誰若是維護一二,前途堪憂。
“臣以爲,此種而行定然要嚴懲不貸。”王褚最先出列表態,被人搶先一步的陳訓亦是這個態度。
得到了想要的保證,蕭元啓眸中銳意畢現。
“退朝。”
……
匆匆回到後宮,蕭元啓在上陽宮中設席,將妃嬪皆召了來。妃嬪們入殿之時便看見許多案几與座椅整齊的在殿中鋪陳開來。兩兩之間還隔着很大的距離,就如同殿試一般,妃嬪們奉旨紛紛落座,汪廣榮在每一個桌案上都放上一張紙,衆人面面相覷均不知所以。
蕭元啓入殿後,徑直坐上龍椅。他將妃嬪們的反應都收入心底,揚聲說道:“朕常聞,字者,運筆之心也。愛妃們都是大家出身,自然是習得一手好字,朕想見識見識。你們今日所寫的只需一個名字,告訴朕,那一日想謀害朕的骨肉的究竟是誰。”
汪廣榮重重呼出一口濁氣,皇上這個辦法實際上是下下之法,可是皇上卻執意要用,他再三勸說也無用,只希望皇上是當真有後招的。
很快,便有妃嬪將手中毛筆放下,待所有人將手中的筆擱置一旁,汪廣榮才一一將宣紙收起。蕭元啓拿到手中粗略一看,果真如他所料……
“哦?朕倒不曾想過後宮還有如此意見統一的時候,除了一人寫的是麗妃,其餘全部是芸嬪。”
蕭元啓目光從陳芸芸身上略過,陳芸芸登時淚涌如泉。
“皇上,冤枉啊,臣妾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皇上,你相信臣妾啊……臣妾是被人誣陷的,臣妾沒有推貴妃娘娘,真的沒有……”陳芸芸一邊哭訴着一邊磕頭,直到額間冒血也不曾停下。
“芸嬪留着,其餘人都退下吧。”
等到殿內再無旁人時,蕭元啓走到陳芸芸身邊,將她扶了起來:“你受委屈了。”
短短一句話就讓芸嬪支撐不住,哭倒在蕭元啓懷裡:“皇上,你相信臣妾對不對,臣妾是無辜的。臣妾雖然嫉妒沈貴妃獲寵,可也沒有害人之心啊。”
“芸妹妹,你知道朕對於你後悔的一件事是什麼嗎?”蕭元啓將懷中的人兒拉開,輕聲說道。
陳芸芸搖頭,被淚水打溼的雙目靈動不已。
“朕當初便不該因爲你的身份讓你進宮來。”陳芸芸是陳訓之女,年少時以兄妹相處,陳芸芸的真性子也是蕭元啓極爲欣賞的,這性子卻是萬萬不能在宮中生存的。
“皇上……”陳芸芸的稚氣浮現而出,讓蕭元啓不由擔心着下一步棋要怎麼走,他再三思慮,決心不打草驚蛇:“朕縱使信你,也要證據,在朕找到證據證明你的清白之前,你不可離開琴瑟宮。懂了嗎?”
“臣妾沒有做過,真的,皇上你要相信臣妾啊……”陳芸芸見蕭元啓依舊要讓她禁足在宮中,心中不安甚重。
蕭元啓背過身去,不再看她。
陳芸芸被解下釵環送出上陽宮時,沈思容被沈嬤嬤扶着出來,落水後她便宿在上陽宮裡。上陽宮離御花園最近,所以昨日她被直接送了來,也就一直不曾回過鳳鳴宮了。
休養了一日,沈思容臉色要好了些,她輕咳着落到蕭元啓懷中,
“不會是芸嬪的,她雖然任性卻也是個真性情的女子,想必其中有蹊蹺。”沈思容替芸嬪解釋着。
蕭元啓深吸一口氣,鼻尖滿是沈思容身上的馨香:“朕知道,朕要引着那人自己出來,本想跟她說個明白,可她實在性子太過直白,怕是適得其反,只得先委屈她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