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回想起來,海賊第一次出現,應該是在迪迪洗盤子那家館子,那時候我跟迪迪在城外都看到有火光沖天,燒得半邊天都紅了。”葉蕭對着不會說話的小九,手舞足蹈地說個不停。
別說有外人看到,就是小九騎着的黑背大狗一張狗臉上都露出狐疑之色來,他們兩個自己卻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一個說得興高采烈,一個聽得專注無比。
“白日門城裡治安很好的,我就是在那裡長大的,除了上岸的海賊,我想不到有什麼人會有那麼大的膽子,在老車道那樣地方做下好大事情。”“一開始,我也懷疑海賊是衝着迪迪來的,特別是在憨貨跟我說他騎着鯊魚渡海過來,中間還遇到一個老海賊,弄了一張海賊王的藏寶圖時候,只是沒有說而已。”“不過……”葉蕭臉上掛着燦爛笑容,有點小驕傲,有點小自得,“……我很快發現不對勁兒了。”“其實,迪迪洗盤子那家館子,那天我也在的。”“比起那憨貨,我身上更可能有讓人圖謀的地方。”葉蕭拿手指點了點自家鼻子,扭頭對小九道:“小九,你不覺得奇怪嗎?以前不覺得,現在見得多了,我越來越覺得我家那個不着調的老爺子不是一般人。”小九點頭,連黑背大狗都在連連表示贊同。
聽過葉蕭講老道士故事的,沒有一個人會將那個好吃懶做談話好色,但說的話每一句都很有道理的老道士當做是一個普通人。
“還有,以前不覺得,現在想想,小結巴那丫頭怎麼生出來的,明明什麼都沒有練過,一把平底鍋我現在都沒有把握打得過她。”“神煩的死奸商,次次都那麼巧,他是有意的還是有意的?”“很多很多……”葉蕭聲音稍稍低了一些,似乎情緒沒有那麼高漲了,旋即想起什麼似地,昂起頭來,笑容燦爛:“小九你不一樣,因爲我跟幽靈們當了那麼久的朋友,才能找到你。”“迪迪也不一樣,他是我自己找來的。”“你們,全都不是安排好的……”葉蕭不知不覺中停下腳步,仰望着夜空,夕陽悄無聲息地掉了下去,有一顆顆零落星辰開始閃着光,好像在衝着他眨着眼睛安慰。
他的肩膀上,忽地搭上了一隻手——小九的手。
小手冰涼,沒有暖暖溫度軟軟的肉,但是搭上去,就不放了。
葉蕭回頭過,對上的是小九閃着靈光的雙眼,興許是夜色柔軟,今天看上去那靈光分外的柔和,猶如會說話一樣,在輕聲地安慰。
“沒什麼的。”小道士拍拍小九的手,“嗖”地一下,小九把手飛快收了回去,粉紅粉紅的顏色瀰漫全身。
“以前老頭子說過,我們人吶,就像是打水漂的石頭,一甩扔出去,弧線是固定的,結局也是固定的沉水裡,區別只在於能在水上打出幾個漂兒。”葉蕭在笑,笑得很個乾淨,就好像是當初搬着小凳子坐着聽老道士口沫橫飛的小小道士一樣。
“老頭子接着又說,以上都是放屁,誰信誰傻逼。”“石頭扔出去不會接回來啊,風大點弧線就偏,幾個水漂過去,萬一就衝上陸地了呢?”“什麼運命惟所遇,什麼宿命不可逃,什麼人生而註定……全是狗屁。”“他說:人生,就像是他自個兒,不把那件破道袍掀開來,細細地數過,誰知道里面藏着幾隻蝨子?”葉蕭胸膛挺起,腰桿停止,昂首闊步,回頭道:“我覺得有道理。”“我不帶着迪迪,是因爲在遺人村裡,我們都有很多機會,我的收穫很大很大。”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已經不太合身的道袍裡藏着不是蝨子,而是孫大娘的秘術“諦聽”,是白衣王師的明黃絹帛,是沈凡的捉姦球,啊呸,通識球。
“迪迪因爲一直要跟着我,連鐵匠那邊的機緣都沒有抓住。這不公平。”“我要出村子,剛剛已經分析過了,他們很可能是衝着我來的,他跟着我,不安全。”葉蕭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小九有的點頭,有的沒有,不變的是默默地跟着,小道士在哪裡,它就在哪裡。
“還有,我想試試。”小道士摸着胸口,隔着道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胸膛在起伏,心臟在搏動,有熱血隨着心臟每一下的跳動,涌遍全身。
“那天,乾坤一擲:雷動九天之後,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受傷的原因,我一直在心慌,誰也沒說哦小九,我一直在慌,越來越慌。”“原本還沒有感覺,看到了遺人村裡那些叱吒風雲過的人物現在樣子,我就想試試,走出來。”“果然……”葉蕭笑得很開心,哪怕渾身發燙,頭冒白煙,笑容依舊陽光燦爛,“我現在不慌了,而且,很興奮。”他的興奮,或者說是亢奮,流露在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每一點神態裡,好像一顆小太陽,即將噴薄而出。
“只是……”“……忒熱了!”葉蕭發現自個兒張開嘴巴都在冒着熱氣,周身所在就跟蒸籠一樣,黑背大狗一直想躲他遠一點,小九沒讓。
“那裡好像有水。”小道士側着耳朵聽了聽,有水聲潺潺,叮叮咚咚,似乎是淺淺的溪流在歡快而過。
他再顧不得什麼“我想試試”,一腦門都是兩個字“有水”,邁開大步就衝了過去。葉蕭動作叫一個快,黑背大狗被小九都催得吐舌頭了,吭哧吭哧地一陣跑,還是沒能追上。
等他們在月色下追上葉蕭背影時候,他上半個身子全埋進了溪水裡面,周遭“嗤嗤嗤”作響,爲濃密的水汽包裹着,彷彿是一塊燒紅的人形烙鐵扔進了退火液裡一樣。
月亮不知什麼時候偷偷地爬上了雲頭,如水月華流轉在小小溪流上,讓只有兩人寬的水面泛着銀白色柔和的光,一路爬上了小道士的身體,漫到了小九的身上。
突然——埋頭在水裡覺得透心涼渾身舒暢的葉蕭發現了一點不對勁的地方,怎麼在水裡看來,整個世界都在一點一點地變紅,紅得嚇人。
“嘩啦”一下,葉蕭猛地從水中擡起頭來,駭然望去,只見得整條溪流從上游而下,染上了一層血紅的顏色。
——血的顏色!
PS:第三更,今年,要結束了呢。
另:歷史上能捫蝨的全都是牛人,如王猛之輩,這章藉藉捫蝨的口彩,願本書所有讀者,在新的一年,看到新的風光。
以上,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