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死……沒死……沒死……”“迪迪沒死!”葉蕭僵住動作,心裡面一個聲音在迴盪,歡喜得不能言語不能動。
“哥,你沒事吧。”迪迪憨憨的聲音微弱,躺得平平的,連胸膛起伏都不明顯,要不是聲音熟悉,語帶關切,怕是誰都會跟葉蕭一樣,以爲他死定了。
“疼……”“疼死俺了。”迪迪似乎想動,龐大身軀顫動了一下,頓時哎呦出聲。
葉蕭“噗”地一下笑出聲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爬過去道:“憨貨你不是很能嗎?吼什麼牙籤,有種衝我來,現在知道叫喚,不能了?”他說歸說,爬過去的動作不見慢。
在小道士旁邊,小九、小白、大黑,一起湊過來,好奇地望向迪迪。
牛魔人剛剛的表現,震住了所有人,連敵我不明的小白都不例外。
那樣的巨石,是血肉之軀能扛起來的?
爲箭矢扎得跟馬蜂窩一樣,這還能不死?
偏偏現在躺在地上,死狗一樣叫喚的傢伙就能。
靠近過去,葉蕭艱難地用兩條胳膊撐起身體,顧不得自身全身骨頭都要軀幹散架的痛楚,連忙察看迪迪情況。
看了第一眼,小道士眼淚差點掉下來。
迪迪頭上還好,四肢、軀幹上密密麻麻都是箭矢,有的箭桿已經碰得折斷,有的則還在顫顫巍巍地晃。
“這樣都不死?”白袍祭司脫口而出,換來葉蕭怒視,大黑狗仗人勢地裂開嘴巴一口白牙呲着,上下搖晃着狗頭,似乎在尋着什麼地方好下口。
小白縮了縮脖子,本着好漢不吃眼前虧的原則,雙手交疊在胸前喃喃自語出聲:“阿金納,我的主人,我的神。”“您忠誠的僕人在這裡向您請求……”他越是念頌,聲音越是含糊渾濁,連近在咫尺的葉蕭都有些聽不清楚了。
小道士眨了眨眼睛,忽然讓出一個身位來,讓小白能更直面迪迪。
下一刻,小白雙手放光渾濁暗紅的光,有一股淡淡腥臭的味道在瀰漫出來,引得葉蕭都有了捂鼻子的衝動。
“嗤!”白袍祭司汗如雨下,彷彿在抗拒着什麼,將血色暗紅光球按到了迪迪臉上。
“哎呦~”迪迪慘叫一聲,跟受了酷刑一般,然而聲音聽起來憑多了一分中氣。
小白收回手擦個汗,得意地望向葉蕭,卻見小道士將過河拆橋四個字踐行到了極處,一把拽開他,俯身去察看迪迪。
靠得近的緣故,白袍祭司甚至還能聽到葉蕭在嘀咕:“虹魔教不愧是連真神都隕落的過氣教派,堂堂一個祭司嘰嘰歪歪半天,人都沒站起來,差勁。”“……”……良心呢,天理呢,人性呢?
白袍祭司眼睛突出,嘴巴長大,一口氣好懸沒能喘上來。
他還想說什麼,葉蕭已經拿背在對着他了,嘟嘟囔囔地在跟迪迪說話:“迪迪別睡着,來,跟哥說話。
你說爲什麼要說話?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家老頭子講故事時候,但凡有人重傷都有這段,你說他偷懶不偷懶?”“對了,你快點好起來,我看遊前輩那裡草藥不少也是香料,回頭我給你做千里香烤肉、熟地飛龍湯……”一邊分散着注意力,葉蕭一邊用擲符的手速,雙手一陣忙,將迪迪四肢上的箭矢拔了個乾乾淨淨,帶血扔到了一旁。
天知道是白袍祭司剛剛治療的功效,還是小道士分散注意力美食引誘大法好,迪迪精神大振正想問是不是真的給做,拔箭的劇痛就讓他慘叫一聲,險些暈了過去。
“哥,你是俺親哥,輕點,輕點。”葉蕭手上不停,撕下反正也不成樣子的道袍,紮在迪迪四肢上,好歹先止血。
等他停下來,臉上都被噴出來的鮮血染紅了。
小道士擦臉都顧不得,嚥了口唾沫道:“迪迪你忍下,我看看你身上的……”他有些不忍心往下說。
比起四肢的箭矢,胸腹間密密麻麻一片,感覺就像是釘板一樣的恐怖,這纔是真正的重傷,致命的重傷。
“這樣的傷壓根不可能活人,迪迪還能活下來,一定是皮糙肉厚有命,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葉蕭連聲安慰着自己,顫顫巍巍地伸手要去拔箭矢。
第一次伸過去,剛剛觸碰到箭尾,箭桿顫動一下,嚇得小道士觸電一樣地縮手,心臟差點沒從嗓子眼兒裡跳出來。
第二次……第三次……葉蕭最接近地一次將手握到了箭桿上,死活不敢用力。
“只要歪上一點,傷了內臟什麼的,在這荒山野嶺,迪迪死定了。”“怎麼辦……怎麼辦……”葉蕭額頭上黃豆一樣的冷汗一滴滴地冒出來,一道道地滑落下來,滿臉都是酸澀疼痛,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導致。
就在他準備一咬牙拼了的時候,迪迪忽然動了。
“哥,你在幹什麼呢?”他一把撥開葉蕭的手,用充滿疑惑的語氣問道:“怎麼還不把這些累贅給俺拔了,重死了。”“對了,哥,你說的肉啊,湯啊,還算不算數?”說話間,迪迪攥住胸膛前的箭矢,一攥一把,猛地一把。
動作之粗暴,之利落,簡直非人。
不僅僅是葉蕭,白袍祭司都看傻了,大黑兩隻爪子捂在眼睛上不敢看。
小道士也不敢看,別過頭去,雙手顫動着,時刻準備去堵噴涌而出的熱血,雖然那樣壓根沒有什麼用。
“迪迪真是一條好漢子。”“他看我不敢下手,怕誤殺了他,竟然自己拔箭……”“我……”葉蕭正在慚愧,正在悔恨時候,忽然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
“等等……”小道士臉上現出狐疑之色,心想:“嗤嗤嗤的噴血聲呢?噴到一頭一臉的滾燙熱血呢?”想到了某種可能,葉蕭脖子僵硬,一點一點地扭過去,睜眼一看。
“呃。”葉蕭傻了,白袍祭司傻了,小九渾身顫動,似乎是笑的。
在小道士糾結得千迴百轉的當口,迪迪一陣拔,胸腹間一支箭矢都沒有了,全“乒乒乓乓”地扔了一地,箭頭乾淨錚亮,半點血色都沒有。
“……果然。”葉蕭目光落到迪迪胸前,入眼的是千瘡百孔皮褂子,上面一個個窟窿眼兒全是箭矢痕跡,一點血跡都不曾有。
“這皮褂子……”他剛剛開口問,迪迪便愉快地接口道:“鐵匠師父讓俺穿來的,死沉,好懸沒能趕上。”“你還嫌沉,它救了你的命!”“你還不吭聲,我還以爲你……哈哈哈……”“你沒死,太好了。”葉蕭一巴掌拍在迪迪的腦袋上,語氣開始還是氣呼呼的,感情被矇騙了一樣,後來忍不住裂開嘴,放聲大笑,抱着迪迪的腦袋使勁揉,使勁兒地笑。
看着他們的樣子,白袍祭司無聲無息地退後了兩步,臉上滿是落寞,以及……羨慕。
好半晌,葉蕭平靜了下來,放開迪迪的腦袋,驚疑出聲:“咦?”一晚上的驚弓之鳥,所有人都心絃都繃得緊緊的,被他這一驚一乍地,頓時緊張了起來。
“怎……怎麼了?”小白的上下牙齒都在打架,緊張地問道。
葉蕭摸着下巴,疑惑地道:“你們不覺得奇怪嗎?這山洞裡怎麼這麼亮,而且,越來越亮。”
“啊~”所有人都反應了過來。
那塊大石頭落下時候,洞裡面分明一下子黑了起來。
等到葉蕭緩過氣,去查看迪迪傷勢時候,已經可以視物了。
到得現在,幽幽的冷光充盈,左近彼此看看,儼然是纖毫畢現。
“哪裡來的光?”抱着這個念頭,葉蕭齜牙咧嘴地站了起來,放鬆下對迪迪生死的擔憂,他才覺得自家狀況比起迪迪好不到哪裡去,哪裡都在痛,尤其是身後。
等他站起來了,達到一個人的正常高度,再向洞裡深處望去的時候,頓時看到了光的源頭。
在洞裡深處,一人高下,從上往下懸下一塊巨大的鐘乳石。
鐘乳石呈現出奇特的明黃色,通體在由內往外地放着光,越是中心處越是光亮,越來越亮,照亮了整個山洞。
其最中心處,有數行字銘刻着,看上去像極了天生就長在鐘乳石裡面一樣。
葉蕭不由得前行兩步,凝神其上,一行行地辨認着:“山海幾經翻覆,爲誰留,爲誰注?”“畢竟龍門鑿,滄浪歌,錯,錯,錯!”四行字,有流光如淚光,在其上流轉着,反覆着,猶如一個人在一遍遍地將目光注視其上,來回梭巡。
不由自主地,葉蕭唸了一遍,又一遍,隱隱地能把握到其中的無奈、淒涼、悔恨,尤其是最後“錯錯錯”三個字,彷彿一把把錘子,一下下砸在他心口上。
字跡上光輝流轉到某個時候,豁然一閃,所有字跡隱沒下去,有三個大字浮現了出來。
“山~海~錯~!”“山海錯……”葉蕭喃喃重複了一遍,心裡猜測:“原來那幾行詩,叫做山海錯嗎?”一闋山海錯,銘刻鐘乳石,放着毫光,照入在場所有人的心中,若是一聲嘆息,隔着不知道多少年,傳入耳中……PS:今天的都是大章節,當得上平時三章了……忍心不給月票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