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半日閒,非天非地非神仙。”葉蕭閉着眼睛,沉浮溫湯,只有他一個人,沈凡早就抱頭鼠竄,不知道又流竄到哪裡去了。
他口中念動,心中亦念動,只是此念非彼念,一個出自口,一個發於心。
不遠處大黑打了個哈欠,翻身背對着小道士,渾身哆嗦了一下,好像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小爪子擺動着招呼獼猴們繼續捏着。
以它縱橫遺人村,折服無數雌性同類的見識來看,這會兒泡在水裡面名爲“主人”的那貨純屬裝逼,偷懶就偷懶嘛,還偷得浮生半日閒。
大黑不知道的是類似吐槽,葉蕭也曾發出過無數次。
“以前老頭子醉臥在藤架下面,一口馬尿一聲感慨,說得最多的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閒,非天非地非神仙’。
那會兒我就覺得純屬無病呻吟,不天天都是喝醉中和找醉中兩個狀態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程閒得蛋疼。”“現在……”葉蕭兩手交叉墊到腦後,在溫泉中舒展着身子,“……我有點明白了。”“偷得浮生半日閒,不在‘浮生’不在‘閒’,而在一個‘偷’字,一個‘半日’。”“因不得閒不願閒,方用一個‘偷’。
緣閒不可久,故有一個‘半日’。”“終究是忙的,終究是不得閒的。”葉蕭睜開眼睛,下半身一沉,兩腳穩穩地站到了池底,長身而立起,“嘩啦啦”水響聲中,有水珠不住地滑落下來,露出健康光澤的軀體。
他一步步地向着溫泉池畔走去。
“我輩非天,非地,非神,非仙,故而閒不可取,免不得諸事倥傯,有所執有所好有所不得不爲。”“偷得浮生半日閒,偷是要偷的,半日我所欲,不然如何能積蓄更多的力氣,匍匐也罷,攀登也罷,矢志向前。”“原來,這纔是最好的狀態,纔是真正活着的狀態啊。”心中明悟的同時,葉蕭一步踏上岸,左右打望一眼,不曾看到還有擦拭用麻布,索性俯身從道書中取火符一張,夾在指尖甩了甩。
“嗤”地一聲,火符燃盡,赤紅火焰猶如小蛇,靈動地葉蕭指間纏繞着,隨着他輕叱一聲,火光遊走全身卻毫毛都不曾燒着一根,唯獨蒸乾了水分。
看了下效果,小道士咧開嘴巴,露出八顆光潔的牙齒,笑得很燦爛,很開心,好像回到了初學道術時候,用符籙煮個蛋、熱個飯,閒情野趣。
“舒服了。”葉蕭渾身乾爽,那種愜意恰似飽飽地睡了一覺後,擁着被子伸着懶腰,沐浴在明媚的陽光裡。
一切疲憊所有慵懶盡去,小道士精神抖擻地穿上道袍,猶如新生過來了一般,精氣神飽滿,狀態前所未有的好。
“老頭子慘慘的,我現在才能明白一點。”“他是在借酒消愁啊,爲他不能再過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日子,是前面已無路,還是沒有了目標、心氣?”“不管了,把老頭子逮回來就知道了。”葉蕭伸了伸懶腰,將一堆零碎東西重新上身,背對着溫泉池,右手向後打了個響指。
“啪”地一聲,分外地響,驚得一羣獼猴下意識地從池子裡竄出去,爬上了池畔的巨果鬆。
天知道大黑給它們灌了什麼迷魂湯,驚慌逃竄時候還有好幾只獼猴不忘拽着大黑,想將它一起拽到樹上去。
好吧,葉蕭如果回頭一看,肯定會發現但凡這麼做的,有一隻算一隻,全是母猴子。
大黑很想裝死,裝沒聽到,裝沒反抗能力被拽樹上去,到底沒敢。
它垂頭喪氣地,一步三回頭地跟“後宮們”揮着爪子告別,“汪汪”有聲,其聲淒涼。
溫泉湯池就這麼大,再怎麼磨蹭,大黑也沒能用掉多少工夫,乖乖地順着葉蕭道袍衣角爬了上去,鬱郁地蹲在肩膀位置。
“不想走嗎?”“那要不你留下來。”葉蕭漫步而出,看着大黑如被打蔫了的茄子似苦瓜臉,笑着說道。
大黑想點頭來着,忽然覺得不對,小道士沒這麼好人。
它留了點心思果然是正確的,葉蕭下一句就是:“我回頭去找雪舞或者昭昭說一聲,島上的獼猴品種還是不夠好,留你下來,好好配個種,一年生它個三五百隻的,倒也熱鬧。”“汪~嗚~”大黑想象着那個場面,一開始神情還有點呆滯,幾分嚮往,旋即腦海裡浮現出一個畫面,它躺在地上,一羣獼猴留着涎水排隊爬上來……一瞬間,大黑渾身毫毛炸起,搖頭若撥浪鼓,爪子牢牢地抓住葉蕭道袍,就差討要一張“諦聽符”,然後大叫一聲“求放過”。
“不願意啊?”“那換成狗狗如何?”葉蕭笑容不改,隨口就給大黑的後宮換了種族。
這一回,大黑小爪子抱着腦袋,想了好久,一臉糾結模樣,似乎難以決斷。
好吧,雖然現在貴爲神獸朱厭,形象有點像猴,私心裡它還是那隻在遺人村廣受歡迎,有寵妃大黃、大花的黑背大狗啊。
葉蕭搖頭失笑,昂首挺胸,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迎面,有一個青狐少女快步迎來。
少女發呈青絲,頭上戴着新鮮花冠,渾身上下洋溢着自然的氣息,身材修長苗條,與昭昭,與雪舞相比,又是另外一般風情。
她明顯是在等候着葉蕭出來。
“公子,雪舞姐姐說要跟公子彙報一下情況,以周扒皮爲首的海賊是……”青狐少女話沒說完,葉蕭擺了擺手止住,道:“不用跟我彙報,我對他們不感興趣。”真正需要知道的,沈凡已經告訴他了。
“雪舞姑娘不在嗎?”葉蕭左右看了一眼,天已亮,長街有靈狐族行人往來,時不時地還會有三五成羣的少女嘻嘻笑笑地經過。
站在門口,小道士渾身都不自在了。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少女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偶爾還會捂嘴而笑,彼此追打不依。
葉蕭腦補出她們在議論“裸奔”之類話題,整個人都不好了。
“雪舞姐姐正在接待神殿來人,想來很快就會來找公子的。”青狐少女一邊說話,一邊好奇地打量着葉蕭,從站到他面前開始就沒有停下滴溜溜轉動的眼睛。
“怎麼一個兩個都這樣?”葉蕭忽然覺得他從正門走出來就是一個大寫的錯誤,翻牆走壁纔是正路啊。
只是,他還有一個問題要問。
“姑娘。”葉蕭擠出一個燦爛笑容,問道:“你可知道我是在哪裡被撿回來的?”“我落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