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還能是鬼嗎?”迪迪聽得不耐煩,撇着嘴巴說道。
一邊說着,他一邊還把眼睛直往巴圖手上拎着就不放下的大橡木桶裡哧溜,饞酒了。
這當口,巴圖畢竟是聽過老奎講過一次的,就沒怎麼在意,又想起了葉蕭來,一臉盆滿上推了過來。
那個架勢,怎一個不容推拒,將“你要不喝就是看不起我”演繹得淋漓盡致。
葉蕭不接也得接,好在他反應快,順勢就遞給饞得哈喇子都流出來的迪迪,滿口都是“還是哥疼你吧,喝”。
“哥,你是俺親哥。”迪迪大喜過望,興高采烈地給葉蕭擋了槍。
鬆了口氣的葉蕭纔有心情在心裡面想:“不是人有什麼好奇怪的,這老奎是沒去過白日門城,不信道淵裡走一圈子,堅決沒人,全是幽靈在聽。
別說彈唱這麼高端了,那些閒得蛋疼的幽靈能讓他把從小到大的事翻來覆去說十遍,十遍。”葉蕭酒勁上頭,腦子裡的念頭已經開始不着邊際起來,剩下的幾分清醒全用在花式逃酒和聽老奎往下說上了。
老奎小口小口抿着酒,空出一隻手來伸進懷裡面摸索了一陣,掏出了一樣東西來。
一邊做着動作,他一邊說道:“俺越想越不對勁,活的死的,人啊鬼的,俺不在乎,混口吃喝而已,俺就怕他們跟那些騷狐狸有關,就多留了一個心眼兒。”……騷狐狸?瞧這說的,看來這趟差事不好辦啊,還是瞅準機會拉着憨貨一起跑路吧,葉蕭閉着眼睛想着。
他倒是想睜開眼睛來着,問題是暈啊,這會兒一睜開眼睛,葉蕭就覺得捕鯨船在天上飛,雲在腳下飄,海水充塞了天地,肚子裡叫一個翻江倒海。
只有閉着眼睛,他才覺得稍稍好受一些。
下一刻,葉蕭想接着閉眼睛都不成了,因爲老奎說了一句話:“俺眼睛是瞎,看不見,琢磨着他們是不是就是看中了俺這一點,搞不好真是見不得人。
俺就多留了個心眼,俺是瞎,可不是所有人都瞎;俺看不見,但俺能讓其他人看見。”“昨天,俺就用上了這東西,留下了他們的樣子。”說話間,老奎翻過手,將從懷裡掏出來的東西託於掌心,擺到所有人眼前。
聽到這個賤民老奎留下了對方的樣子,所有人包括葉蕭在內,不管是在喝酒的還是在修整船隻的,霍地一下目光全都聚焦過來。
葉蕭自然不可能繼續閉目養神了,竭力睜大眼睛望過去。
巴圖也是一臉好奇,一大口酒一瞥眼地打量,顯然他也沒有聽過這段。
老奎拿出來的是一面石鏡。
石鏡,用特殊石材打磨出來的鏡子,其石材顏色泛紅,好像含有很重的金屬成分,一面粗糙得壓根沒有打磨過,一面打磨得平平整整的,光可鑑人。
“石頭都可以拿來磨鏡子?還有這等事!”葉蕭好奇得不行。
銅鏡、銀鏡,傳說中從神龍帝國過來的第一批開拓者攜帶過來之寶鏡,他沒有見過也聽說過,唯獨這石鏡,聽都是第一次聽,更別說見了。
迪迪動作比他還快,早一步就把自個兒湊過去,跟石鏡裡面映出了一臉好奇模樣。
說是纖毫畢現過分了,到底比不上臨水自照,不過比起銅鏡什麼的,這面石鏡還真是不差了。
迪迪還想對着鏡子檢查一下牛角髒沒髒,腦袋剛剛一歪,“嘭”地一下就被巴圖一個大腳踹飛了。
可憐迪迪齜牙咧嘴地揉着屁股爬起來,巴圖沒好氣地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他嚇得差點沒又哧溜下去。
好在巴圖旋即把目光落到老奎身上,催促道:“老奎你有事說事,別把彈唱那套用在這兒,酒管夠。”“那敢情好。”老奎咧嘴一笑,滿口黃牙掉得差不多了,摸索着石鏡道:“俺存了心思,就把這面石鏡掛在吃飯家伙上當個零碎,也沒引起那些東西的注意。
具體的,你們自己看吧。”葉蕭注意到老奎用的是“那些傢伙”,他純粹不把對方當做是活人了。
他也沒有深究,仗着巴圖的威風,湊在巴圖邊上擠在老奎跟前,向着石鏡裡面探望着。
這個時候,葉蕭多少心裡有數了,這面乍看不起眼的石鏡子,怕是跟他用過的捉姦球,不,通識球,是一樣的作用。
果不其然,當老奎枯瘦的手沾着酒水,在石鏡面上一陣摩挲後,鏡面上就開始微微泛光,映出了一幕幕景象來。
“天太亮了。”葉蕭瞥了一眼就開始皺眉。
海面上霧氣隨着日頭漸高而散,頭頂上是明晃晃的太陽,石鏡上影像在強光下想要看出點東西來比登天還難。
不只是葉蕭,其餘圍過來的牛魔人一個個眼睛瞪大如銅鈴,眉頭皺成疙瘩,全都有看沒有見。
“迪迪,過來。”葉蕭眉頭一挑,忽然喊出聲來。
迪迪茫然地上前,還不等問出聲來呢,被葉蕭一扯,龐大的身子就蓋上去,跟個棚子一樣遮在石鏡上頭。
一片陰影籠罩下來,遮擋了天光,葉蕭縮在他身下看過去,石鏡上的景象果然清楚了不少。
“哥,哥,俺也要看……”迪迪牌人工棚委屈地出聲,話都沒有說完呢,就被兩聲異口同聲的呵斥打斷:“閉嘴!”一聲是葉蕭的,一聲是巴圖的。
葉蕭這呢,他是聽話聽習慣了;巴圖那呢,這不是屁股還痛着嘛。
迪迪“啪”地一聲,把嘴巴捂住了,一動不敢動。
葉蕭哪還顧得上他,全部注意力都被石鏡上浮現出來的景象給牢牢吸住了。
前頭跟巴圖形容的差不多,老奎走到海邊,上了一艘僅容一個人站住的小船,接着海面上一個個細小的漩渦出現,好像有無形暗涌始終跟在小船下,推着它前進。
片刻後,葉蕭看到了一個詭異無比的景象。
上一刻,海面上還空蕩蕩的。
下一刻,霧氣迷霧,又瞬間消散,一座平平整整的小島忽然憑空出現在水面上。
小船靠岸,老奎抱着樂器以及上面的石鏡上得小島,前行不幾步,藉着當空明月,坐成是一個大圈的人影一一在鏡面上映照了出來。
當鏡面上浮現出某個身影的時候,葉蕭神色一變,險些驚呼出聲:“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