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脈
秋嵐緒就這麼抓着我,突然轉頭向外喝道:“來人!少宮主中毒了,去請孫大夫來診脈!將方纔抓的那個女探子帶進來!”一聲比一聲叫得急促,聲音未歇,他又扳着我的腿叫我盤坐在榻上,自己坐在我身後,將一股極精純溫和的真氣打入我體內,順着經脈直導入丹田之內。
那股內息輸到我體內時,我才醒過神來,明白了他方纔到底說了些什麼,連忙叫道:“不要叫大夫,我沒中毒!”
我此時心急如焚,只怕那大夫探出我有身孕,哪還顧得上盤腿不盤腿的,用力扭過身去想阻止他。這麼向後一扭,上身便失了平衡,虧得秋嵐緒攔了我一把纔不至於真掉下去。
秋嵐緒收回手去,微微蹙眉看着自己手臂問道:“你纔來幾日間便瘦了這麼多,就是沒中毒也該讓大夫看看……還是我嵐颺宮宮禁不嚴,多有宮人勾搭着你尋歡作樂?”
我咬着脣定了定神,擦擦眼前淚霧,低聲下氣地求他:“我當真沒事,不敢勞宮主爲我擔心。至於請大夫更是不必,只是南方天熱,我有些水土不服,等入了冬就好了。”
秋嵐緒冷哼一聲並不接口,拍手叫人帶了江白素進來。這妮子倒機靈得很,裝着一副懵懂無知的模樣,進了門連瞟也不曾瞟過我一眼,只向秋嵐緒叩頭謝罪,說自己什麼也不知道。
他邊整着衣裳邊慢慢從榻上起了身,叫人把她架起來,朝她臉上相了一相,便道:“將她那張臉皮撕下來,本座倒要看看什麼人這般大膽,竟敢混進我嵐颺宮中。”
此事真難善了了。
我咬了咬牙,長身而起,一把揮開那個要替江白素卸妝的弟子,攔在她面前對秋嵐緒說:“她是我的人,混入嵐颺宮也只是爲憂主心切,若有什麼錯處,全該由我這個主人替她擔下。秋宮主是一方霸主,實不必對個女子下手。”
姓秋的目光在我二人面上流轉一番,垂下眼瞼點了點頭道:“一個女子本也算不得什麼,不過她混入我宮中,有刺殺本座之嫌,難不成本座憑你一言半語便要饒她?”
白素一把撕下面具,毫不退縮地望向他:“老教主,你雖是咱們教主的親爹,可魔教現在的教主畢竟姓百里,還不姓秋。我身爲天璣堂主,隨侍教主乃是本份,哪分什麼宮不宮的。請老教主不必爲難教主,白素雖是女子,也並不把這條命放在心上。”
說得好!不愧是我魔教最得用的人!待我回去就把羅越的天璇堂主扒了,叫江白素頂上!
我心中正讚許她,姓秋的卻猛地抓着我肩頭往後一扔,將我平平扔出幾步。我原以爲他又要將我扔到地上,不料這回落下時卻十分平穩,顯出功力非凡,手下極有分寸。
扔出我之後,他便一把卡住江白素的頸子,沉聲逼問:“你交給百里封疆的是什麼藥,解藥在哪裡?”
我實是怕她不小心吐露什麼,忙踏上兩步一掌封向姓秋的臂上大穴。他連頭也不回,一指點向我掌心。我連忙立掌爲刀,劈向他頸後,又被他兩指掐向脈門……
江白素的臉色漸漸發青,狠命扒着秋嵐緒的手向我喊道:“教主不可啊!莫爲了屬下和老教主起了嫌隙!”
我跟他嫌隙大了,不差打這一回!
我招招狠厲,如疾風般向他攻去。秋嵐緒“嗯”了一聲甩開江白素,卻也並不正式將我當作對手,而是將右手負在身後,悠然立在那裡,隨手拆招,便將我苦思領悟來的招式化解於無形。
boss就是boss,我一個炮灰攻就不該奢望隨便練練就能達到boss的等級,那是主角纔可能趕上的劇情。
我腳下又踉蹌一下,腕間一緊又一鬆,便覺如墜雲間,飄飄然落在榻上,不知怎地一身力道全被卸下,掙扎幾回都不得起身。
江白素尖利的叫聲自遠處傳來,聽得我直欲吐血:“老教主,不過是個孩子而已,有教主在要生多少都有,您千萬不可一時激憤,鑄下大錯啊!”
“孩子?”秋嵐緒猛地擰身,看不出怎樣動作便已飄到我面前,將我一把按在榻上,緊緊箍着我的脖子。“莫拿這樣不着邊際的謊話來糊弄本座。你入嵐颺宮才幾天,便是真與人私通,也沒那麼快就有了孩子。那女子給你拿的到底是什麼藥,給誰吃了?”
江白素叫道:“老教主,那真是落胎藥!是我從回春堂玉神醫那兒拿來的,您若不信儘可着人去查。雖說教主私德有虧,但他對老教主父子情深,絕不會有犯上的心思。”
還是從那小受手裡拿的藥?要是讓他也知道了……不會真有連讀者都知道我懷了的那天吧?
我簡直都能聽見自己牙關咯咯作響,手腳冷得像浸過冰水一般。秋嵐緒看着我這模樣,眼神也暗了一暗。我以爲他終於忍不住要對我下手了,他卻擡起手來,壓抑着怒氣吩咐弟子:“將侍候少宮主的宮人都拉下去拷問,本座就在這裡等着,今日定要尋出那大膽的賤婢來!連這女子也一併拉下去,她必定知道內情。”
江白素凜然叫道:“教主放心,屬下什麼也不知道!”
我卻不能眼看着唯一一個忠心能幹的屬下受他搓磨,忙拉住他的袖口叫道:“此事白素全不知情,我只叫她替我拿了藥來,什麼也不曾告訴過她。你何必爲難一個小小女子?”
秋嵐緒冷笑道:“不爲難她,我便爲難你罷!叫孫大夫立刻過來,看看少宮主離死還有多遠,給他吃上吊命的丹藥,送到刑房,由本座親自審問!”
都這時候了你還堅持叫什麼郎中,直接叫人押我進刑房不就得了?
大夫來得極快,秋嵐緒更是不容我抗拒,直接點了我全身大穴,叫他過來替我診治。周圍無數侍從弟子圍觀着,我的天璣堂主也在旁待着,急得我內息逆衝,當即吐了口血出來。
那大夫原是慢條斯理地放着藥箱,看我這一吐血,速度倒又快了幾分。那手將要按上脈門之時,我終於忍不住哀求秋嵐緒:“你叫這些人都出去,不要叫大夫看診,我全告訴你就是了……”
他卻是渾然不理,吩咐那大夫繼續診脈,冷着臉說道:“你雖然處置得還算得當,但究竟年輕,不知道有些賤婢心思狡詐,不知與何人私通了,便勾引你與她燕好,再將肚子裡的東西栽到你頭上……”
他正說着,那個看診的大夫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額上也冒出一層冷汗,連擦也顧不上擦,左手診完了換右手,將我兩隻腕子按了不知幾十幾百遍。
我現在的模樣,怕是比那大夫還難看。
秋嵐緒終於也發現了大夫的不妥,在他背上拍了一拍,嚇得那大夫腿一軟跪了下去,低低說道:“少宮主的……病情有些蹊蹺,請宮主遣退衆人,老朽纔敢說。”
秋嵐緒神色一變,揮手斥退衆人,拉起那大夫問道:“莫非他受了什麼重傷,或是中了毒,性命不久?你若不能看,我去叫煙兒回來一趟也可……”
我已是心灰意冷,狠了狠心,搶先問那大夫:“我腹中胎兒,還能打下去麼?”
秋嵐緒猛地回過頭來,瞪大眼睛望着我,震驚之色溢於言表。此事既已說破,我心中反倒坦然許多,擔憂害怕之情也漸漸消散,十分冷靜地答道:“秋宮主方纔搜不到藥,正因爲那藥我早已吃了,只是不知爲何不曾將孩子打掉。懷孕之事我當時說不出口,才騙白素說是給別人吃的,這宮中其實無人與我有私,請秋宮主不必再爲難自家弟子與我那堂主了。”
他手一鬆,便將大夫扔在地上,伸手指向我,神色驚疑不定,臉色彷彿也白了一層:“你怎麼會……懷孕?”
我僵着臉答了句“遺傳!”便不再理他,轉而逼問大夫墮胎之事,大夫以袖掩面,先偷偷看了秋嵐緒一眼,才低聲對我說:“懷孕可是主角纔有的好事,別人盼都盼不來,少宮主您怎麼還想墮胎啊?您看哪本生子小說的主角不是一個接一個的生,什麼跳崖落水挨劍都一點事沒有,除了宅鬥宮鬥戲碼裡需要以此搏取讀者同情,哪有墮得下來的?”
那我就只有一死了?
我心中又是一冷,垂下眼看了看尚不顯懷的肚子,苦笑道:“既然打不下去,那你替我看看他是男是女。他日後便是魔教教主,我總要提前安排人輔佐,也該給他挑個名字。”
孫大夫又擦了擦汗,也苦着一張臉答道:“少宮主纔剛剛妊娠三月,哪看得出男女。不過小說裡只要作者不抽風,一般都是生兒子,您就做好要兒子的準備就是了。”
我嘆了口氣,心中着實淒涼:“兒子也好,我們魔教向來也不曾立過女教主。只願這孩子將來別和他父祖一樣倒黴,能平平安安娶妻生子,渡過一生吧。”
我也不再和那大夫說話,心裡亂糟糟的冒出許多不好的念頭。胸腹之間忽覺被人蹭過,便見秋嵐緒的臉帶着無盡怒火殺氣壓到了我面前,一隻五指修長有力的手也按到了我腹上:“這孩子到底是誰的?”
他想幹什麼?把這孩子掏出來,好維護他癔想中早死兒子的清白?哈,這孩子父親是誰,那也是我百里家的孩子,還輪不到姓秋的來安排他的生死!我扯了扯嘴角,寸步不讓地與他對視:“這自然是本座的孩子,百里家的根苗,魔教的少教主,秋宮主何來此問?”
他怔了一怔,目光寸寸下移,落在我小腹之上,流連許久,竟爾收了殺氣,緩緩點頭道:“說得也是,這畢竟是我秋家後代……你若生下他來,也是爲我秋氏一族立下大功……”他忽爾展顏一笑:“那你穿了百里封疆的罪過便算抵折了。你腹中有我秋家骨肉,想要什麼,只管說便是,本座都給得起。”
穿了百里封疆的罪過……這人好大的臉,到如今還在我面前擺什麼慈父款兒。我心頭一陣火起,冷笑一聲:“我若就想要男人呢?秋宮主既說我要什麼就能給什麼,我就想讓男人上,你給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