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一聲橫笛,空樓鎖了誰;一段新愁,離懷苦了誰
原本皇上不在身邊、又加之這樣的心緒紊亂、並着冷雨漸繁、且簾子外邊還坐着一個人,這樣的情況我一定是睡不着的,即便是睡着了也一定不會睡的安穩。
但又因我擁着江嫺哭過的緣故,哭完之後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下來,這睏倦的感覺就開始輪番襲涌。更加之我只要稍動念頭就會頭疼,故而我不敢去多想什麼,也就漸漸的睡了去,且睡的很安慰。
晨曦時醒來,雨已經停了,空氣裡飄散着花卉草木的清香氣息,這樣的感覺是極其好的。
心情比昨天晚上又愜意了許多,我起了個身子把懶腰伸展,見春分和夏至正隔着簾子往裡邊兒瞧。我便對她們喚了一聲。
她們見我當真是醒了,似乎才鬆了口氣,不再怕吵擾到我,擡步進來服侍我洗漱。
“甄舞涓已經走了吧!”我順口問了句,心中估摸着江嫺當是已經走了。
果然春分點點頭:“是,昨個娘娘睡下沒一會子她便走了。”
“哦。”我點點頭,“那她走的時候,雨停了麼?”
夏至頷首道:“舞涓是冒着雨走的,不過奴婢們爲她備了傘帶着。”
我心裡有了數,不再提這話茬,又對這時走進來的冉幸吩咐道:“你且去傳個話,叫備好了熱水,本宮要沐浴。”昨個晚上睏倦的厲害,我是合衣而寢的。今早上醒來沒有感冒也已是萬幸,但這身子委實困頓,熱水沐浴後方能緩解一下諸多疲意。
冉幸領了命後退下去,春分和夏至一聽我要沐浴,洗過臉後便不急着爲我梳髮。
不一會子熱水便燒了好,我起身去了浴室,把身子懶懶兒的泡在熱水裡,頭向後仰着又眯起了眼睛。煙霧氤氳下又想這麼睡去。
春分邊往這浴湯裡撒着花瓣,瞧見我這般,她忙蹙眉道:“娘娘不可這麼睡了,當心着涼呢!”
我只得又睜開眼睛,對她笑一笑:“本宮知道,只是小憩一陣子。”深覺她的話很有道理,我不敢再縱容自己的懶惰,順勢也把那頹頹然的心緒給收攏了一切,這一切的一切還是需要向前看的,還是需要從長記憶的!
之後沒有急着梳頭,權且任由這一頭青絲披散下來,我靠着屏風隔過窗子瞧那外邊兒的景色。
冉幸爲我送了熱牛奶,我且飲着,聽她在耳畔道:“娘娘,這落雨過後的空氣最是清新怡人,過會子奴婢陪着娘娘出外去散散步可好?”
“不要了吧。”我下意識搖搖頭,依照我此刻這心境,只想把身子懶懶兒的歪在榻上些着,又哪裡有那等心緒出外散步呢!
“還是去散散吧!”冉幸垂了一下眸子又道,“不爲別的,這麼走走逛逛的也可散心,娘娘說不是麼?”
既然她這樣堅持,我也不忍再回絕她的好意。況且這雨後的空氣此刻絲絲嫋嫋順着窗子漫溯進來,就已經很是撩撥,我便權且出去走走散散的也沒什麼不好!
“是你這
丫頭想出去走走,所以便一定要拉着本宮一併去的吧?”我玩心蕩漾起來,側眸對她笑笑,旋即舒展了一口氣息,“也罷!本宮便出去看看這雨後景緻。”總在這屋子裡悶着,終歸是會使人頹廢的。到外邊兒去逛逛看看,興許可以排遣心緒,對這人生宿命有一個全新的定位、引得些全新的思考出來,也未可知呢!
冉幸見我應下她,勾脣笑笑,又對候在一側的夏至使眼色,她便過來爲我梳頭。
仍然是酷愛的靈蛇髻不變,只因要彰顯妃位的莊重,在髻間插了很多珠翠。
平素也就由着她們整弄了,但此刻瞧着鏡中這一頭珠翠的自己,我看着頗覺眼煩!擡手有些發燥的把那珠翠一枚枚的往下拆,最後只餘下一根流蘇白玉、雕鏤空梅花的輕簪垂於髻頭。
她們識得我的脾氣,見我如此,也不敢開口多話。
不一會子這頭髮已經梳理了完,我起身又在這寬鬆底衣外罩了一件小披風墜玳瑁並紅白水晶的珍珠衫,就這樣,在冉幸的鼓動下由她攜着出門散心。
原本我尋思着就在這驚鴻苑的小花園裡頭走走也就是了!可冉幸說的很對,這雨後的空氣當真是極其好的,絲絲縷縷往鼻息裡嗅着就覺的是那樣使人貪戀。我這心情也跟着舒展,心境一點點開闊,便越走越遠,漸漸攜着她走到了錦鑾宮的花園子裡。
這花園裡的草木花卉因經了昨個夜裡雨水浸潤的緣故,被洗滌的分外清澈,紅的明豔、綠的青翠,入目就很對心,覺的這一切的一切全都很是乾淨!
乾淨,呵!這濁世之間的人,永遠都不能比得過無聲啞物般的草木花卉乾淨純粹吧!
軟眸一掃,又入眼了些被雨水打下枝頭的不知名花瓣,那顏色失了豔麗,滾落進泥土裡,瓣身凌凌、其身染濁。我心絃被勾動,可我不憐惜這落花,因爲在我眼裡,忽然覺的她們縱然身染塵垢,但終究保留了那麼一份本質的風骨,這風骨仍然是這世界上最直白純粹的東西!
我興致漸起,感慨頗多,漸又覺的錦鑾宮花園的景色也依舊不夠看,便對冉幸側目笑道:“本宮私心推想着,便連這錦鑾宮小花園的景色在雨過後都這般美妙,那麼不知御花園裡的風景是否更爲旖旎?”又一頷首,“你是對的,本宮是不能夠徑天閉籠在室內傷春悲秋,是該常出來這麼走走。嗯,難怪你的心境一向都比本宮豁達!”這不是虛假話。
冉幸也勾脣淺笑:“娘娘在笑話奴婢了!”旋即又道,“既然娘娘難得起了賞花雅興,不如便去御花園看看呢?”
我思量了一下,平素裡不怎麼願意去御花園,因爲那裡不像錦鑾宮、也不像驚鴻苑,那是各宮都可去、且也方便去的地方。原本好好兒的賞景,倘若在那裡撞上了什麼不願見到的人,豈不是很煞了風景?
不過眼下這雨後的景緻頗爲曼妙,我思量了須臾,覺的去去也是無妨的,便對冉幸示意,聽了她的建議一併的又過去。
可事實證明,這個世界上還真真就是怕什麼便來什麼!
我們這纔出了錦鑾宮往御花園的方向走,正饒有興味的欣賞一路酥潤景色,冷不丁就叫我碰到了一件噁心人的事情!
在阡陌宮道處迎面來了一個宮娥。
我最初沒當回事,也沒認出這宮娥是誰,但叫我委實奇怪又憤怒的是,這宮娥見了我後居然掃我一眼,非但不行禮、不問安,且沒事兒人半的錯着我的肩膀便大搖大擺走過去!
“站住!”冉幸對這些事情素不像我精於忍耐,她揚聲一嗓子喝住那宮人。
這宮娥便停步轉身,目光微訕的看着冉幸。
我這個時候才覺的這宮娥有些面熟,又這麼上下一打量,才驀然發現她便是那位珍嬪娘娘蕭華凝的貼身宮人!
冉幸想來也瞧出了她是誰,沉了面孔肅着聲色厲厲對她道:“大膽賤婢,見了榮妃娘娘居然不知道行禮麼!”這聲音仄中帶怒。
我也不說話,只管這麼瞧着她有何反應,心道着這宮娥是知道她家主子與我曾有舊怨,這便眼裡沒有了我,給她主子泄憤呢?呵,只是不知道這舉動其實是多麼荒唐,她這是幫她主子還是在害她主子!一個貼身的大宮娥都沒有這點兒洞悉,委實是叫我不知道該作何評價了!
“這位姐姐。”那宮娥笑盈盈開口,聲音很是輕飄,“你說我是賤婢,那麼難道你與我不是一路的貨色?”又頓一頓,她側首斂目,“還是姐姐你在誰身邊呆的久了,這一狗仗人勢的,就忘記了自己是個什麼東西!”落言一沉聲。
“你!”冉幸被激怒。
我這裡亦是一震!這宮娥此刻所說的話,字字句句的已經很是大不敬且沒教養了!我着實詫異她能大搖大擺半點兒都不委婉的說出這些話來,且還是當着我這個榮妃的面!
“至於榮妃娘娘。”這時她似乎想起來我這個被她晾在一旁良久的人,那眸子頗爲哂蔑的往我身上流轉一眼,即而展顏籲一口氣,姿態比方纔愈發的輕慢起來,“我心裡只認着這後宮裡頭有珍嬪、有未來的沈皇后。卻從不曾知道……”這聲線她刻意拖長,目光沉澱,對着我一睥睨,嗓音比方纔高利起來,“從不曾知道還有什麼榮妃娘娘!”
“放肆!”是臨着她的話尾壓着的一嗓子,冉幸啓口就喝斥了去!旋即便緊走幾步過去,擡手對着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宮人就是一巴掌!
這宮人捱了這一巴掌,面上似乎有一慌張,但很快她便斂住。她到底不敢還手,畢竟冉幸是我身邊的宮人;但她也絲毫沒有屈服之狀,仍然默默然的立着身子不對我問安、更不對我行禮。
瞧着這宮人,我心中委實奇怪。我是與她家主子有隔閡,但那是我與她家主子之間的事情,且不論這之中誰先對誰下手云云,只是她家主子都翻了篇,怎麼她這一個宮人還抓着我念念不忘?
即便心中因她珍嬪主子的緣故,她看我不悅。但她又何至於不要腦袋的當面這樣對我無禮?不管是她自己着實愚蠢,還是這都是她那主子逐一教的,她這舉動都未免太叫人慪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