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發展是每一個人大抵都可以預料到的,是很順勢的一種走勢。
宮裡出了這樣的事情,這不是一件小事。且這事情又是針對我榮妃的,故而永泰宮裡那位深居淺出的太后自然就坐不住了!
太后召見了皇上和我。在永泰正殿拜會了她後,我便很從容的在皇上的示意下落座。
她要說什麼,我心裡依稀有譜。我明白的很,故而我不詫異、不慌亂。但我這思緒卻不能停止,我在竭力的兜轉、苦苦尋思應對之策。
“近來,這後宮裡可真真是不太平的很!”主位上的太后啓口一語,聲波威嚴、但摻着一股哂意。
這一語落定,還是叫我這心沉了一沉。是不太平的很,但似乎該心虛的、該問罪的人,不是我上官琳琅吧?
思緒攢動,我按捺住這句詰問沒有出口,且叫自己鎮定着思緒等待太后會怎樣繼續說話。
太后又平復了一下心緒,即而平着語氣緩緩再道:“前遭那金冊子的事情才稍有平復,近來宮裡又頗有鬧鬼傳聞……這雖然是無稽之談,但對皇家的聲譽也頗有影響。”她沒有過多的兜轉,徑自這樣坦緩直接的言出來了。
我不動聲色的鬆了一口氣,原本以爲太后她老人家是要藉着這所謂鬧鬼的事情對我指摘、尋我不是。但她顯然吸取了上次的經驗教訓,她並沒有那般,只把話題點到爲止,說的倒還算客氣。
我沒言語,微頷了頷首。
皇上亦沒有言語。
這樣的話似乎我們也都插不進言語,此刻都在等待着皇太后她會怎樣把話題繼續下去。
這樣的沉默似乎也是太后意料之中的。她沒有詫異、也沒尷尬,擡手持了茶盞小抿,口吻未變:“故此,冊立榮妃爲皇貴妃的事情,便權且擱置、日後再說吧!”很雲淡風輕的一句。
我思緒恍惚……原來她老人家是在這裡等着我吶!
心下不由勾脣哂笑,呵,我委實歎服陳皇太后的手段!不緩不急、不溫不火,一下子就把勢頭給做了兜轉,一下就反不利爲有利,反敗爲勝,這一出局嚴密不透風的一下子就把我給匡了進來、匡的死死的!
前遭既然我讓她做了一回有恨無處訴之人,那麼時今她老人家便叫我做了這一遭有苦說不出之人……
“皇兒、榮妃,你們對哀家的提議應該沒什麼異議吧?”這時太后又道。她轉眸微看我一眼,探身於前、頷首含溫,“榮妃,哀家知道你自入宮以來一向勤勉、恪守,爲我西遼出了不少力。但此刻情勢如斯,卻也不得不隨情而動、隨境而轉的思量權宜之法。哀家這樣提議,也是爲了保護你。”
她字句的排列、語序的拿捏當真是妥帖十分,有溫有肅、字句在理。都這樣了,我又還能說什麼?
“母后所慮亦是臣妾所慮。”我把身子起了,對着太后行近了一些,即而頷首一禮,“臣妾並未有什麼異議。”這時思緒開始轉動的愈發快速,我加快了思慮的頻率。
太后對我點點
頭,旋即轉目又對皇上問了一句:“皇上,你呢?”並不強迫,但這溫緩的調子聽來莫名就很強迫。
皇上正失着神,他似乎也是思量。此刻一聞太后發問,他恍惚又一回神,對太后頷首:“兒臣……也無異議。”語盡時他重擡目看向我。
我的目光正有意無意的往他身上落,這一下兩道目色就碰觸到了一起。心中一動,我自他眼底深處窺到了挫敗與隱痛。他這樣的神色使我感動,但我忽然很心疼他,對他揚脣微微、頷首以目色寬慰他。
皇上的目光得了我這無聲的寬慰後,漸又變成了感動。他亦勉勵勾脣微笑了笑,頷首迴應我。
餘光瞥見太后正瞧向我們這邊兒,我忙把目光收回去!
太后吁了口氣,便開始了她作爲一個長輩對晚輩的絮叨教導:“時今後宮裡的風水,似乎不很明朗。但無風不起浪,素來還是得更爲恪守纔是妥帖。”這話聽來慈祥,其實暗中帶諷。
顯然這話是說給我聽的。但此刻我這心緒也有了一個收整,我慢慢的氤氳出了一條計策。其實也不是什麼計策,只有四個字,“將計就計”!
既然時今後宮的局勢這樣不容樂觀,倘使我多滯留一刻、不知避開,那我就一定多一份危險。那麼這個時候最好採取迂迴之法,收斂鋒芒、避開風頭,研習那隱者之法纔是妥帖的……
“母后。”主意落成、心念打定,我頷首又喚太后。
“怎麼?”太后微一詫異,旋即啓口又笑一笑對我,“榮妃還有什麼異議,不妨一併的說來吧!”她是猜度着我不願將冊立皇貴妃一事擱置,所以這樣道。
但她委實是錯了。我斂心後擡目,微搖搖首:“母后所思所慮皆是縝密穩妥,臣妾怎會有什麼異議?”
“那你這是,想說什麼?”太后一聞此言,一下就變得分外詫異起來。
四目相對,我並不避諱這樣和她對視。須臾的沉默後,莞爾牽出一笑,我卻把眉目微微顰起來:“臣妾自認素日來並無過錯,奈何我不理風波、風波自找我。”於此又是一嘆,哀怨之感浮動,我再道,“如此,臣妾便思量着自個是不是該學習母后,深居簡出一陣子。這樣一來,對臣妾、對外界、對一切……似乎都是極好的。”這時我重新凝眸看向了太后,無論是聲波口吻、還是面色神韻,都很真摯。
餘光最先見皇上面目一動。
太后面上又一僵滯,但她很快斂住。
我又頷首、真摯不減:“臣妾只是避陣風頭。雖然臣妾本無過失,但爲平復這陰霾與風波,受些委屈還是值得的。”緩一緩氣息,我再道,“那位逝於冷宮的僖昭儀,說白了也是個可憐人!不管她這鬧鬼之說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罷,畢竟她也曾是陛下的嬪御、是與臣妾做過一陣子姐妹的。”眸波淺動、轉向皇上,“於是臣妾私心裡推量着,當爲其生魂祈福,能度她一陣便是一陣……這段日子,臣妾便權且在驚鴻苑爲這可憐傷逝的舊日姐妹唸經超度,不走出一步、也不見除服侍宮人
以外的任何人。”這是我下定的決心,隨着言語一個字一個字的輕吐,這決心沉澱的愈發彌深!
擡眸眉目似乎甫地跳了一下。
不過趕在太后迴應之前,是皇上最先按捺不住的啓口:“愛妃這是做甚?”他一下就沒能控制住情緒的站起了身子,即而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我面前,擡手牽住我的柔荑,“便是你體恤那位冷宮逝去的姐妹,你自請祈福而不出驚鴻苑,好歹也別不見任何人啊!朕捨不得你……”
“陛下。”我眼看着皇上就要失態,甫一下聽得了這句“捨不得”,我私心裡盈盈一動!但我生怕他說出些太過動情的話惹得太后再度不高興,我忙止住他。
皇上出口後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忙又把思緒止住、言語定住。
主位上的太后冷眼瞧着我們如此,這時才悠悠的啓口,態度已經恢復瞭如常的端穩:“既然榮妃你如此堅持,哀家倘使不答應你,倒顯得哀家不近人情。”她一頓,“哀家準了!”旋即又看向皇上。
皇上面上有着糾葛,有着隱痛。他心裡是捨不得我的,我知道。但此刻他顧慮着太后,目光又對上了我的目光、得了我的示意,他只得點點頭應了下來。
身爲一個男人,即便他不是皇上,他也會明白這樣一個道理。娶進門來的媳婦與自己的婆婆之間,想要坦然相處則很需要耗費一段時間、煞費一段腦筋!
他明白的,眼下這一樁樁的事情,這是母后跟兒媳婦之間的鬥法,他作爲一箇中間人除了兩邊斡旋之外別無他法!於是他準了……
回了驚鴻苑後,我吩咐宮人騰出了一間偏房、後又改變格局擺弄出了簡單的道場。之後我便入住其中,打算在此爲公孫薇祈福。
“娘娘。”一旁冉幸仍是處在一個擔憂的狀態裡,她蹙眉小聲問我,“您打算這樣閉籠在室多久?”又嘆息徐徐,“長此以往的下去,這樣避着,又到底能避到什麼時候去呢!終究不是個事情呢。”
我頷首:“本宮心裡自然有着一番忖度。但時今局面於我們不利,倘使我們不知迴避,那是太后,又有什麼資本跟人家一路的硬磕下去?”於此緩一口氣,卻又沒防備的勾起一嘆息,“還是且行且看。至少,先捱過這幾日吧!”
冉幸點點頭,復又轉過面目立在我身側:“時今這樣的時局,到底是混亂的。不然請國公爺進宮來一趟……”尾音拖長,是探尋和商榷的味道。
我定定心。她的提議我不覺突兀,因爲這陣子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但我既然有心與皇上站在一起而脫離開師父的掌控,我又怎敢再沾染他?
“娘娘。”冉幸明白我的心思,這心思瞞不過她。她不失時又道,“這人活在世上,橫豎就是一個互利。”她不再往下說。
我心下卻聽的明白……
許他姜淮利用我,便不許我利用他?
又聽得冉幸繼續徐徐:“時今這樣的局面,娘娘當真自信可以憑藉着一己之力……而梳理的清晰明白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