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朝,陽光隔着窗紙落在臉上,南司玥艱難地動了動身體。
痛!
脖子痛,肩膀痛,腰痛,腿痛……全身似被拆散了一般痛不欲生。昨晚和南司璃扭打一翻,使盡渾身解術才逼得對方乖乖就範,本以爲從此以後穩抄勝券,卻不料下一輪南司璃再度成功把他壓在了身下。如此數翻,到申時方勉強睡去。不過痛歸痛,睜開眼能看見愛人的臉龐,卻着實是件幸福的事。
南司璃氣息微亂,抖動睫毛佯作熟睡狀。
南司玥道:“醒了就起牀吧。”
南司璃笑一聲,噘起嘴,撒嬌道:“吻我,吻我就起來。”
“喂——不要得寸進尺。”南司玥忍不住拿膝蓋拐拐他。
南司璃哪裡肯依,乾脆緊緊抓住牀沿,道:“不起來!你不吻我就不起來。我要睡死在你牀上,睡一輩子!”言罷更緊地閉攏眼睛,一臉視死如歸的誇張表情。
南司玥拿他沒辦法,只好捧過他的臉,在他的脣上淺吻。
然而脣瓣剛一接觸,南司璃便一口將南司玥咬住,然後翻身,將南司玥壓在身下,舌頭撬開貝齒,肆意吮吸那齒縫中的瓊漿。
“璃!”南司玥漲紅了臉,雙手在虛空中亂抓,“別胡鬧,趕快給我起牀!”如果睜開眼,看到的不是愛人熟睡的臉龐,而是惡魔奸滑的嘴臉,那可真是件恐怖的事情。
南司璃道:“急什麼?今天除夕,不必早朝。國宴設在戌時,我們還有很多時間。”言罷滑至南司玥腰間,含住那毫無掩飾的異物,輕舔。
南司玥被弄得虛弱無力。又胡鬧一回。
至戌時一刻,兩人才穿戴整齊,一前一後進入萬聖殿。國宴已然開始,羣臣高舉酒杯,向夏頡帝祝賀。夏頡帝坐在上位,面露喜色,然而一見得兩個逆子同時前來,那喜悅便立退消散,幻化成冰,凍結在臉上了。
“兒臣參見父皇。”
夏頡帝刻意別過臉,只當不見。
南司玥與南司璃對望一眼,苦笑,然後直起腰,一言不往自己的席位走去。頃刻四周暗淡,一根根針刺落在身上,生疼。竟是衆人鄙夷和嘲諷的目光。南司玥勾勾脣角,孤傲的表情如同與世隔絕了一般冷漠無比。這些愚蠢的衆生,以爲自己擁有的纔是愛,卻不知道,女人愛他們,不過因爲他們的權勢、或者金錢、或者外表罷了。有幾個是真心對他們的呢?即使真心,只怕到最後,也會被這可笑的世俗所磨滅。這些大臣,自許飽讀詩書,嘲諷倫理不能接受的一切,而事實上,那倫理之外的,纔是真誠。
氣氛莫名地尷尬。南司璃如坐鍼氈。突然很想在衆目睽睽之下,拉着他的皇兄藏到某個了無生機的地方,相愛,****,不吃不喝,然後死去。
死?南司璃蹙了蹙眉。最近常想到這個字。爲什麼呢?大概僅是來自南司琰的壓力,就足以讓他痛不欲生了。想到此,目光不由自主滑向南司琰。
南司琰忙對夏頡帝笑道:“父皇,他二人在如此盛宴上姍姍來遲,實在該罰。不如請皇兄彈湊一曲如何?琰兒很久沒聽過皇兄那天籟般的琴音了。”
南司璃亦道:“父皇,孩兒願意爲皇兄舞劍。”
當着百官的面,夏頡帝面上過不去,只揮揮手,當默許了。
於是南司玥命人去取琉璃琴。從雲雪萱身側走過時,雲雪萱瞥見了他後頸上深淺不一的吻痕。
不大一會兒,琴聲響起,南司璃的劍芒如虹。細碎的音符流淌在劍氣裡,化作彩蝶翩翩起舞。衆人陶醉,不由忘記了先前不快。唯獨雲雪萱偷偷取下頭頂簪,攥在手裡。那眼前飛過的,不是彩蝶,而是南司玥後頸的吻痕;耳畔響着的,也不是琴聲,而是昨夜他二人歡愉的呻吟。一時心裡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只那握住簪子的手卻開始止不住地顫。
南司琰將一切看在眼底,不動聲色走至她身旁,奪過簪子,道:“你想殺了皇兄麼?”
雲雪萱一驚,忙辯解:“不是,我……”
“你想殺了你自己?”南司琰道。
雲雪萱嘆口氣,低了頭默不做聲。她能怎麼做呢?除了殺了自己,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讓這心不再疼痛?
南司琰又道:“你這又何苦?你父母養你,難道是爲了讓你自盡的?就算你真死了,於皇兄而言,不過是少了一個礙眼物罷了。你的心意,他未必就能看得見。既然看不見,你又何苦要爲他葬送自己今後的人生呢?”
雲雪萱不語,眼角悄然淌過一滴淚。
此時,琴聲止,劍芒收,百官斂好心神,高呼“妙哉”。夏頡帝略略展顏。座下西嵐使者見狀,忙起身拜倒,道:“皇上萬福!貴國與我西嵐已結成友好鄰邦,實在可喜可賀。值此新年,鄙國皇帝亦令老臣送來一份賀禮,以求陸鄰友好,和平共處。”
“傳!”
西嵐使者欠了欠身,擊掌三次,掌聲未完,即有一曼妙女子掩面抱着琵琶跨進大殿來。那女子一言不,坐下,開始彈湊。音律雖不及南司玥攝人心魄,唱腔卻是一流。那女子輕啓丹脣,唱道:“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羣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一曲終了,餘音繞樑。衆人拍手稱好。
使者又道:“陛下,此女乃是我西嵐帝姬,當今皇上的親妹妹。吾國皇帝現將此寶獻於貴國,以示誠意。”
那女子揭了面紗,露出一副好看的面容。柳眉、鳳眼,眉宇間盡是貴族霸氣。盈盈一笑,宛如黃河入海,充滿了野性、大氣、與生命力。女子向夏頡帝輕輕一拜,道:“宮步遙參見皇上。”
“平身。”夏頡帝滿心歡喜,有意要將她收入後宮。
一旁德妃忙道:“皇上,這步遙帝姬甚是可人,臣妾覺得與之非常投緣,不如請皇上將她指給琰兒,可好?”
夏頡帝知她心思,道:“你才見過一面,怎知投緣?即使投緣,也未必非得要朕指給你的兒子。”
“可不是。”宮步遙聽他夫妻二人鬥嘴,樂了,道,“不過真要說起來,小女和德妃娘娘確實有緣,也算得上是一家人了。”
夏頡帝一愣:“這話怎麼說的?”
“回皇上,”德妃道,“臣妾孃家有個表妹,前幾年嫁到了西嵐。夫君正好是如今西嵐國君的堂兄弟。”
“也就是我的堂嫂!”宮步遙接口笑道。
正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南司玥低頭冷笑。而這些話,順理成章地成了日後所有事端的禍根。
德妃蹙眉瞅南司玥一眼,又對夏頡帝道:“皇上,請看在臣妾與步遙帝姬的緣分上,讓我們今生做一回婆媳吧。”
“不可!”南司琰拿眼角瞟一眼雲雪萱,連連擺手,“兒子何德何能,敢與聰慧可人的步遙帝姬舉案齊眉?還是請父皇將帝姬另指他人吧。指給皇兄,或者四弟也行!”言下之意,無非是提醒夏頡帝,一個雲雪萱並不能拆散南司玥和南司璃,不如再加一個宮步遙,或許事情就會有轉機。
所言在理。夏頡帝暗暗點頭。那宮步遙卻頗爲惱怒,只道南司琰瞧不起她一個外國公主,不由多瞪了南司琰幾眼。
南司璃將她神情看在眼底,道:“公主遠到而來,乃是貴客。父皇爲何不先問問她的意思。看她願意嫁給誰,再做決定不遲。”
“不用問了!”宮步遙一聲嬌叱,站到大殿中央,高聲道,“我原以爲西嵐北澩兩國交好後,你們會對我西嵐禮讓一些,不料竟是如此情形。好歹我也是一國公主,難道配一個皇子還要被人挑三撿四的麼?”轉身又對南司琰道,“你算個什麼東西,憑什麼決定本公主嫁給誰!天下誰人不知,南司玥、南司璃於天理不容,悖德****,要把我指給他們?哼,休想!”
南司琰笑容一僵,忙拱手道:“公主息怒。我只是說出事實。以公主的才情,絕對在南司琰之上,想來你也不會願意屈尊嫁給我吧?”
“不用託辭!”宮步遙一跺腳,道,“你不想娶我,我偏要嫁給你!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無能!”
“哈……哈哈哈……”南司玥本是靜觀其變,此刻再也忍不住笑起來。森然的笑聲,久久迴盪在大殿之中,衆人皆是一愣,爾後不由倒豎了汗毛。
“哼,你笑什麼?!”宮步遙更氣。
南司玥不答,笑得更甚。衆人屏住呼吸,只覺那聲音猶如來自修羅地獄,駭人之極。德妃和南司琰更是煞白了臉色,生怕他心中起了歹意。然而南司玥僅僅看他倆一眼,斂了笑,起身對夏頡帝道:“父皇,既然公主如此坦誠,不妨依了她,將她指給二弟好了。”
他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夏頡帝愣了愣,隨即揮揮手,應允了。
南司玥又道:“兒臣不勝酒力,先行告退了。”言罷不待夏頡帝挽留,便起身出去了。
宮步遙氣極,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只得狠狠瞪着他。目光追隨着他出去,及至門邊,見一青衣侍衛緊跟其後,當下一愣,大腦似被炸開般嗡嗡作響。忙告辭,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