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家世子出征一回來,就娶了鏡花水榭的頭牌紅袖姑娘進府。這樁豔事,當時在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成親當日引得全京城人圍觀,堪比樓樾娶世子妃。
那時,人人都在想,能得到大庸第一世子、且素來不近女色的樓世子的青睞的,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大美人。
今日,經過盛裝打扮的紅袖堪堪在戲臺上露了個臉,頓時引發了宴席間的一片熱議。
賓客們在驚歎紅袖的傾城之貌時,更有大臣認出了她一身的扮相,竟是十九年前的東宮寵妃瓊妃娘娘。
坐在上首的慧成帝手上的酒杯酒到身上卻猶不自知,震驚的看着戲臺上的‘瓊妃’,面容變色!
而與他比肩而坐的樓皇后卻是瞬間白了臉色,神情一片驚恐,彷彿見了鬼一樣!
紅袖身上穿的是瓊妃在東宮時最常穿的那件銀白色輕羅百合裙,頭上挽着百花髻,鬢角簪着她最喜歡的粉桃,一顰一笑竟是如十九年前的瓊妃再世。
紅袖本就與瓊妃有幾分相似,再加上她刻意的仿效,不光外貌肖像,神態也是異常的相像。連蘇流螢都不得不承認此時戲臺上的紅袖,竟是像極了阿孃生前的樣子。
一聲鑼響,大戲正式開場。
第一場戲唱的是瓊妃進入東宮後,慧成帝與她相濡恩愛的場面,兩人共撐一把雨傘細雨下賞粉桃、瓊妃在桃樹下爲慧成帝跳胡旋舞……
到了此時,之前那些猜度臺上之戲是關於瓊妃的,到此時卻是確定了。
而知道當年瓊妃暴病一事的老臣不由面色怪異的看向了樓樾——
樓世子今日獻給樓皇后做生辰大禮的這出大戲,竟是關於當年的東宮寵妃瓊妃娘娘的!
頓時,賓客中已有議論之聲竊竊而起。
那些知道當年舊事的已忍不住交頭結耳的私議起來,而那些不知道的,則尖起耳朵聽前輩們重溫舊事。
看着戲臺上的‘瓊妃’與君王卿卿我我的甜蜜樣子,那怕知道是演戲,樓皇后還是憤恨起來,牙關死死咬緊。
而最讓她憎恨的,卻是樓樾竟在這樣的時刻對自己下手了!
全身如墜冰窖,更是恨得全身真打哆嗦,樓皇后眸光死死的盯着下首挑釁看向自己的樓樾,狹長的鳳眸裡除了恨意,更有着無盡的恐慌與狐疑——
他發現了什麼,是他真正的身世?還是知道了他母親之死的真相?
不對,紅袖那個賤人卻是安王妃死之前就娶進府的,難道,從那時起,這個孽子就已着手準備對付自己了嗎?
難道,他真的只是爲了替蘇流螢那個賤人出頭,與自己爲敵的?!
一時間,無數念頭與猜想在腦子裡劃過,但無論是何種原因,總歸讓樓皇后認清一個事實,那就是樓樾對樓家、對她‘叛變’了……
突然的變故,不光讓整個大殿裡的氣氛異常的詭異起來,更是讓一向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的樓皇后徹底亂了陣腳。
如今,戲已開始,看着臺上的戲目,她都已經能預料下面要演的劇情是怎樣的驚心動魄,而這些卻是將自己推向深淵裡的一把利刃,會將她推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所以,她要怎麼辦?怎樣扭轉局面化除這場危局?
因還在‘靜養’期,安王樓譽這個國舅爺今日卻是沒能參加樓皇后的壽宴,所以,亂了分寸的樓皇后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只是全身冰涼的枯坐着,如坐鍼氈。
她看向太子,可後者卻看戲看得津津有味,根本沒發現自己的母親已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點都沒察覺到危機正在來臨。
而榮清公主雖然感覺紅袖的裝扮有些奇怪,卻也不知道十九年前的舊事,畢竟那個時候她還在孃胎裡,那裡會知道看似一臺風花雪月的戲曲,卻是暗藏洶涌。
樓皇后已不敢去看身邊慧成帝的臉色,身旁傳來的凌厲寒意已是將她心跳都快凍住了。
最後,她的眸光終是再次落在了樓樾身上。
樓樾面若寒霜的坐着,悶頭喝着酒,握着酒懷的手青筋暴起。
若是眼神可以殺人,估計樓皇后已將樓樾凌遲了上萬遍。
最終,她終是咬牙抑住心裡無盡的慌亂與徹骨的恨意,重重一揮手,華麗的廣袖在空中劃過一道凌厲的光芒,卻是揚手讓戲臺上的戲子停下來。
見樓皇后揮手,鼓樂之聲立刻消彌,戲臺上的紅袖回頭遲疑的回頭看了眼面如沉霜的樓樾,面容一暗,終是領着衆戲子停下,靜靜的跪在了戲臺上。
樓皇后僵硬的笑道:“可還有其他的戲目?上了年紀,反倒不太喜歡看這種太甜膩的戲目,像《五女拜壽》一類的,卻是又熱鬧又應景。”
樓皇后當衆表示不喜歡看眼下的戲目,再次揮手讓紅袖等人退下。
樓皇后一開口,下首的榮清也反應過來方纔戲曲的不尋常,不由也跟着說要換曲目。
瓔珞從看到紅袖裝扮成瓊妃的樣子登臺後,早已嚇得身子都癱得站不穩了,如今見樓皇后讓戲班停下,立刻上前對班主命令道:“今日是娘娘的生辰,趕緊讓她們通下,換成娘娘喜歡《五女拜壽》!”
說完,眼睛還不忘揹着衆人狠狠的剜了一眼跪在中間的紅袖——
賤人,敢與皇后爲敵,你等着好死吧!
若換做平時,聽到樓皇后這樣說,只怕戲班的人早就跪下請罪後,換人換曲目了。
可臺上的紅袖卻彷彿沒聽到樓皇后與瓔珞的話,那怕身子不停的打着顫,卻也咬牙跪在了戲臺中間。
樓樾沒讓她走,她不會離開的……
一瞬間,全場卻是陷入到了可怕死寂當中,賓客直到此時才發現事態的不同尋常,一時間人人都噤若寒蟬又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覬覦着帝后二人的臉色。
蕭墨與韓鈺也發現了事情的異樣。而站在他們身後的蘇流螢更是緊張的盯着上首的慧成帝,臉色蒼白如紙,雙手死死絞在一起,早已顧不得手上傷口的疼痛,已是緊張到心都跳到了嗓子口——
事態演變到現在,樓樾已暴露了心中對樓皇后的恨意和對樓家的反叛之心,徹底與樓皇后撕破了臉皮,算是徹底面對面的對峙了!
而此時,戲目被樓皇后強止叫停,她是一國之母,又是宴會的主人,那怕樓樾與紅袖再堅持,也抵不過她的諭旨。
所以,如今一切只看慧成帝的心意!
若是慧成帝反對樓皇后換曲目,堅持要將這一齣戲從頭看完,則表示他也想知道當年瓊妃身上到底發生了何事,願意將舊事重提,也願意重審瓊妃身上的冤屈。
那麼,樓樾此戰就勝了一半,只等鈴嵐公主與寧妃一起站出來揭發樓皇后更多的罪行,從而將她繩之於法。
但若是慧成帝依從樓皇后的心意,任由她換成別的曲目,則表示他不想對過往之事再追究,卻是站在了樓皇后這面。那麼,樓樾則是徹底敗了。
不但敗了,更是將自己陷入了最危險的境地。
因爲,暴露後的樓樾,於公於私,樓皇后與安王都不會讓他再多活一天!
心肝直顫,蘇流螢再也忍不住撲到了殿中央跪下,衝冷若寒霜的慧成帝重重磕下頭,哭喊道:“皇上,十九年前瓊妃娘娘爲何突然‘暴病’而亡,您真的不想知道真相嗎?”
蘇流螢的突然冒出,打破了殿內可怕的死寂。而她所說的話,更是讓衆人譁然出聲!
不待衆人回過神來,樓皇后已是冷聲喝道:“小小的一個賤婢竟是在此等場合胡亂喧譁,驚擾聖上。來人,將她拖到殿外亂棍打死!”
韓鈺臉上一白,蕭墨眸光也沉了下去,然後,不等他們倆出列爲蘇流螢求情,樓樾已起身跪在了她身邊,朝臉色陰沉得已經能滴出水來的慧成帝懇切道:“皇上,微臣花費數月才查清十九年前瓊妃暴病一事的真相。今日一切,只爲還瓊妃娘娘一片清白,更不枉皇上對娘娘的一片情深。”
聞言,慧成帝還是一臉的冰寒,可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卻是不自覺的緊握成拳!
如果手中有刀劍,樓皇后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朝下首的樓樾迎頭砍下去!
咬牙抑住心頭的顫慄和恨意,樓皇后臉上擠出一絲難看的笑意,假意嗔怪道:“樾兒,今日可是你姑母我的生辰,你要爲已故的瓊妃申冤何時不好,爲何要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快退下吧,有什麼事,留到宴會結束再說,不要讓賓客看了笑話……”
說罷,眸光無比憎恨的看着跪在當中的蘇流螢,對一旁左右爲難的宮人冷冷喝道:“還愣着做什麼,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賤婢拖到殿外去……”
“皇后是嫌今日這永坤宮不夠喜慶鮮紅,要讓人血增添顏色麼?”
久久沒有開口的慧成帝終是沉聲打斷了樓皇后的話,聲音冰冷刺骨,聽在樓皇后的耳朵裡竟像是從地獄傳來的可怕聲音。
天子動怒,包括樓皇后在內,都統統跪到了殿前請罪。
冰冷的眸光直直落在下首的樓皇后身上,再移到了她身側的太子身上,慧成帝冰冷的眸光微微一緊。
眸光掃過樓樾、蘇流螢,最後落在了戲臺中間那個低垂着腦袋的‘瓊妃’!
明知戲臺上的那人不是真的瓊妃,但從她出現的那一刻起,還是讓慧成帝心神大震。
而隨着戲目的進行,臺上的‘瓊妃’將慧成帝拉回了對往昔美好的回憶和嚮往,竟是讓他自欺欺人的將臺上的人當成了真的瓊妃!
冰冷的眸光裡閃過心痛,慧成帝疲憊道:“都平身吧,好好看戲!”
說罷,冷冷揮手,讓紅袖她們繼續。
見此,蘇流螢快窒息的心口終於又恢復了跳動,而樓皇后卻是瞬間變了臉色,身子堪堪要從地上爬起身,又無力的跌了下去,直到宮人上前攙扶起她,纔將她扶着緩緩重新回到了首位上。
慧成帝已親自開口,她再掙扎也無濟於事了,只得像失去了靈魂的布偶般木然的坐着……
而下首一直提着心的寧妃與鈴嵐公主也像蘇流螢般鬆下一口氣來,都暗自做好了準備……
鼓樂聲再次響起,紅袖扮演的瓊妃再次在戲臺上‘活’了下來,隨着她的一顰一笑間,劇情來到了帝王親賜紫檀佛珠給東宮太子妃和瓊妃,而兩人在一次遊園喝茶間,卻是不小心的拿錯了對方的佛珠……
當那兩串慧成帝親自賞下的紫檀佛珠事隔多年,再次出現在眼前時,慧成帝眼眶一熱,當年與瓊妃相濡以沫的日子越發的歷歷在目,徹底勾起了他心中對瓊妃的思念。
而恰好相反,僵硬着身子坐在他身邊的樓皇后在看到兩串佛珠同時出現時,卻彷彿看到了可怕的催命符般,全身一哆嗦,差點嚇得昏厥過去……
而站在她身邊的瓔珞終是堅持不住了,身子一軟,滑倒在地……
衆賓客,包括太子在內,在清晰的聽到臺上戲子念出了佛珠上的那個皇后閨名中的‘芸’字後,終是明白,這一場大戲就是衝着樓皇后而來。
衆人既然興奮惶恐,又百思不得其解,樓樾是樓皇后的親侄子,爲何要在樓皇后生辰之時,弄出這樣一出大戲,不是明顯在拆他姑母的臺嗎?
然而就在這時,戲目的高氵朝部分終是來了!
紅袖所扮的瓊妃,被扮做樓皇后的戲子帶着宮女侍衛灌下了一碗濃黑的湯藥。
黑色的藥汁刺鼻難聞,那怕隔着殿門,衆人還是聞到了那刺鼻的味道。
紅袖演得很逼真,從喝藥前的痛苦哀求,再到後面被灌下毒藥時的拼命掙扎哀嚎,那一聲聲淒涼的哀求聲響徹整個永坤宮,卻是讓衆人震憾到目瞪口呆!
毒藥灌下的那一瞬間,上首的慧成帝全身劇烈一顫,臉色蒼白的看着戲臺上那逼真又兇殘的一幕!
看着紅袖被人抓着灌下毒藥,蘇流螢彷彿看到了當年阿孃的境遇,心口絞痛,熱淚滾滾而下……
下一瞬間,被灌下毒藥的紅袖在戲臺上痛苦的掙扎起來。
她倒在戲臺上,面容猙獰、手指泛白死死的摳着戲臺的地板,彷彿正在經受着噬心剔骨的非人之痛。
數不清的烏黑鮮血從她蒼白的雙脣間漫溢而出,身上素淨的銀白色百合裙被鮮血染透,那一塊塊帶着詭異光澤的血污讓人觸目驚心。
秋風吹過,帶着腥臭味的血腥味飄散到了大殿內,直到此時衆人才反應過來,紅袖方纔被灌下的是真的毒藥,卻不是演戲做假的!
一時間,衆人駭然!
不等衆人震驚到回不過神來,面前一道黑影飛快閃過,卻是樓樾飛上戲臺一把抱起了倒在血泊中的紅袖。
“你……服下了什麼?”樓樾吃驚的看着臉色蒼白如紙的紅袖,冷峻的面容難掩震驚擔心,眸光急切的看着懷裡一身血污的女人。
按着他們之前的計劃,紅袖只是假裝服下一碗無關緊要的湯藥,並不會要她性命。
可如今,看着她奄奄一息上的形容,她卻是瞞下了他喝下了真的毒藥。
“爺……若不能逼真,如何讓聖上動容……事以至此,妾身只希望憑妾身這條賤命……助爺一臂之力!”
紅袖明白,當初樓樾願意找自己來幫他,就是因爲她與瓊妃有着一張五分相似的面容。
這場戲由她來演,會更加逼真,也更加容易讓慧成帝帶入感情……
然而爲了掩人耳目,更爲不讓樓皇后與安王起疑,樓樾只得許她妾室的身份將她娶進王府,兩人卻沒有夫妻之實。
從真正踏入王府的那一刻起,紅袖卻是明白自己的身份——她不是樓樾的妾,只是他對付樓皇后的一枚棋子。
當初樓樾明明白白告訴她這些時,她卻是心甘情願的同意的。
因爲,那怕做他的棋子,她都是歡喜的……
而如今這場戲接近尾聲,不管最後誰輸誰贏,她的命運卻是早已註定,那就是死路一條!
所以,與其最後死在樓皇后與安王手裡,還不如喝下這碗毒藥,爲自己心愛的男人拼最後一把……
紅袖話一出口,樓樾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頭一痛,竟是說不出話來。
雖然他對紅袖沒有感情,甚至只是利用,但不得不說,看着她爲自己喝下毒藥,看着她此刻奄奄一息躺在懷裡的可憐樣子,他的心被震動,不覺紅了眼眶。
“世子爺……若有來世,若我能早她一日遇到你……你會答應我昨晚的請求嗎?”
昨晚,樓樾最後一次問紅袖,問她可後悔?
樓樾知道今晚的兇險,連他都不能保證自己全身而退,做好魚死網破的決定,更加知道紅袖的下場。
她這樣一個出身低賤的妓子,在樓皇后與安王面前,比螻蟻還不如……
紅袖卻淺笑着告訴他,她不後悔,只在最後懇求樓樾,若是她能僥倖活下命來,只有一個夙願,那就是爲樓樾生一個孩子……
可樓樾並沒有答應她。
樓樾說,我可以許你榮華富貴,卻不能答應你的要求。若是你不同意,現在反悔也來得及……
說完這句話,樓樾就離開了紅袖的院子。
他原以爲昨晚自己拒絕她後,她不再願意做他的棋子,即便如此,樓樾也不想強求她。
可是沒想到,今日出門前,她卻是盛裝打扮好,早他一步坐在馬車裡等他一起進宮……
樓樾外表冷漠無情,可內心卻並不是無情之人。再加上看着紅袖卑微可憐的乞求,不由讓他想到了他曾經也是這般乞求過蘇流螢,內心不由一痛。
他雙手幾不可聞的顫抖起來,失聲道:“太醫呢……太醫……”
宴席間正有太醫在,去不敢擅自上前救人,因爲今日之事太過危險,稍有不慎就會惹上大禍上身。
正在太醫們遲疑間,慧成帝一聲怒喝:“趕緊救人!”
分不清現實與戲劇的慧成帝,早已將戲臺上的紅袖當成了‘瓊妃’。所以看着她瀕臨死亡的樣子,竟撕心裂肺的痛心起來。
聞言,太醫們再也不敢遲疑,連滾帶爬的爬上戲臺,搶救紅袖。
一片混亂間,戲臺後面混進一個人,將一粒藥丸塞到樓樾手裡,急切道:“趕緊讓她服下!”
樓樾吃驚回頭,竟是薛念!
看着薛念身上的戲班衣服,樓樾瞬間明白過來,他竟是混進戲班混進了宮來。
但此時能夠見到他,樓樾卻是歡喜的,顧不得其他,趕緊上前將藥丸塞進了紅袖的嘴裡。
從發現紅袖服下真的毒藥倒在戲臺上後,不光樓樾向戲臺上奔去,蘇流螢也不自由主的往戲臺上跑去。
可她堪堪走到戲臺的邊緣,聽到了紅袖對樓樾聲聲呢喃的眷戀聲,更是明白,剛纔那一碗毒藥以及今晚紅袖所做的一切,皆是爲了樓樾。
腦子裡不由的想起初見紅袖那次,她爲了樓樾在鏡花水榭的高臺上傾城一舞,只爲留爲樓樾一瞬的目光。
而如今,爲了樓樾,她竟是毫無遲疑的喝下致命毒藥,她對樓樾的這份深情,讓蘇流螢生出了別樣的情感,五味雜陳……
戲臺上太醫忙着搶救紅袖,而大殿內,卻是死寂一般的沉寂着。
當最後一場劇目落幕,樓皇后眸光一片清冷,已是從無望的絕望中徹底的清醒過來——
她知道,事到如今,她不能退縮害怕,她還有要庇護的人。不到最後一刻,她不能言敗。
顫抖着手端莊的攏了攏鬢角的亂髮,又扶正了頭上的鳳飛九天的赤金鳳冠,再整理了身上奢華的明黃鳳翟,樓皇后斂容挺直脊樑端正坐着。
無視賓客投向自己的異樣眸光,樓皇后眸光平靜虛無的看向大殿外漆黑的夜空,心裡一如那夜空般,漆黑無邊。
她聲音木然道:“感謝各位愛卿今日爲本宮慶生。夜以深,宴席散,大家——都散了吧!”
剛纔這一齣戲,從頭到尾將十九年前瓊妃暴病的真相,毫無保留的還原再現,衆人看得清楚明白。
事關宮廷秘聞,更是關係到聖上寵妃和當朝皇后,衆人一個個既震驚又瑟瑟發抖,只求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除了榮清李修和太子,還有鈴嵐公主和寧妃娘娘,包括蕭墨韓鈺在內,衆賓客悉數散去。
修羅代替蘇流蘇推着韓鈺和蕭墨來到了戲臺邊蘇流螢面前,韓鈺看着她蒼白的小臉,心裡早已明白今晚一切是她與樓樾聯手對付樓皇后的一場惡場,不由對她溫和笑道:“別怕,我一定是站在你這邊支持你的——你一定要相信,上天不會放過作惡之人的。”
蘇流螢複雜慌亂的心緒在聽到他的安慰後,瞬間安穩許多,只得拜託修羅替自己照顧韓鈺出宮,輕聲道:“公子,等我處置完自己的事,我就回驛館。”
韓鈺輕聲一笑,“我與阿奴她們在驛館等你回來。”
兩人說話間,蕭墨的眸光卻是沉沉的落在戲臺上的樓樾身上,眸光復雜難言。
樓樾也朝他看過來,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想起蘇流螢告訴的自己的真正身世,樓樾眸光看向蕭墨時,同樣意味不明。
不一會兒的功夫,前一刻還人滿爲患的永坤宮變得空空蕩蕩,除了滿殿的桌椅殘羹,再也找不到半點喜慶的味道,有的只是滿殿的肅殺冷冽之氣。
見衆人都離開了,樓皇后按捺住心頭的慌亂,起身正要準備向慧成帝狡辯方纔的戲曲之事,而從戲目中回過神來的慧成帝,想也沒想,反手一記耳光狠狠的扇在了樓皇后臉上。
“啪!”
力道之大,在空蕩的大殿裡響起回聲,更是直接將樓皇后從高高的鳳椅上扇得滾下了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