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裡,刑部尚書李志一身山青色便服靜靜的端坐在茶桌前烹茶。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擡,將手邊的一個錦盒往前一推,冷冷道:“這是你今天伺候我兒子的報酬。”
小廝上前拿起錦盒遞到蘇流螢的面前打開,裡面五錠白銀刺痛她的眼睛。
她僵硬着身子一動沒動,翕動嘴脣艱難道:“沒想到在大人心裡,你兒子就值這個數。”
李志執茶壺的手一頓。下一刻,手中茶壺緩緩放下,他終是擡頭看向了面前的女子,精明的眸光裡寒戾之光閃過。
“我們李家是忠臣之家,不與通亂叛國的賣國賊同流合污。這個道理,四年前老夫就同你講過,所以,你與犬兒的婚事早在四年前就不做數了。”
“今日,你勸下犬兒喝藥,老夫感激你,但卻不會欠你人情。這區區小數是你如今身價的報酬,卻不是我兒的。”
四年前李志還只是小小的刑部郎中,短短四年,卻是一路從郎中升遷至尚書,可謂平步青雲,風光無限。再加了李修這些年的功績,李家從一個小小的官吏之家,變成了權勢滔天,炙手可熱的名門望族,成爲各個勢力爭先拉攏的對象。
此刻的李志早已沒了當年和藹可親的長輩模樣,滿臉的冷決之情讓人心寒。
他冷冷拂袖,“拿了銀子就快走吧,明日、以後、都不用再來了,離修兒、離我們李家越遠越好!”
蘇流螢心裡一片冰寒,面上嘲諷一笑,冷冷道:“我卻不知道李大人算盤算得這麼清,既然如此,那當年我阿爹對你的袖袍之情,提攜之恩,大人要如何算清楚?”
聞言,李志面容微微一滯。下一刻,他眸光冷下去,起身走到蘇流螢身邊,冷冷笑道:“人死帳滅,老夫從不與死人計較。但——與活人的帳卻是要算清楚的。”
眸光冷冷從蘇流螢面上劃過,聲音冷冽刺骨——
“當年,你父親自盡獄中,連塊遮屍的白布都沒有,是你求着老夫借了你七尺白布。如今,既然你沒死在火場裡活了下來,七尺白布的恩情你打算如何還與老夫?你可還記得你當年求老夫時都答應了什麼?”
聞言,蘇流螢的心瞬間冷得比外面的冰雪還透骨。
從父親落獄到蘇家家破人亡,這四年前裡,蘇流螢早已嚐盡人世間所有人情冷暖。可是,她還是低估了人性的殘酷與無情,更沒想到,被父親當成摯友的人,竟是連向亡友施捨一塊白布都耿耿於懷的要討回。
而那塊白布,卻是蘇流螢跪在他面前嗑了十個響頭,並答應與李修了斷一切感情才換來的。
那時的她,還只是一個剛及笄的小姑娘,聽到阿爹的死訊,傷心悲痛的差點隨父親一起去了。而爲了撇清關係,大伯叔父在父親入獄時已與她家斷絕關係,無一人出面,只有她一個人進牢房替阿爹收屍。
她年幼,什麼都不懂,連白布都沒能替阿爹準備,身上所有的錢換了一輛板車後,也再沒錢買白布了。
可阿爹死相極慘,頭顱碎了,面目全非。她揹着阿爹的屍體出牢門時,一路被人指指點點。
阿爹一生愛面子,她不想阿爹死後還被人當笑話般的看着,就求在刑部當差的未來公公給自己一塊白布,可是,李志連見面都不願意見她。
她跪在他的門前嗑了十個響頭,並答應以後再不與李修來往,李志纔給了她一塊白布……
往事太過悲痛,被她沉封在心底不願意再提及,卻在此刻被李志毫不留情的撕破。
全身瑟瑟發抖,蘇流螢咬牙抑止住聲音的顫抖,寒聲道:“我記得,尚書大人用一塊白布換了十個響頭和你兒子的姻緣。既然如此,尚書大人此時還讓我還你白布恩情,我無以爲報,只有在你離世的時候,再還你一塊白布了。”
若不是看在李修的情份上,蘇流螢恨不得抓了小廝捧着的銀錠子扔到他身上,再送他一句,這就當我給尚書大人買遮屍白布的錢了。
然而,看在李修的情面上,她終是咬牙忍下了。
“你……”
李志沒想到事到如今,淪爲宮婢的她還有這麼大的心性,不由惱羞成怒的對着她的鼻子罵道:“是你言而無信,明明答應不再糾纏修兒,卻還慫恿他去皇上面上爲你求情,從而惹怒皇上……你居心叵測,陰險狠毒……”
在李尚書不堪入耳的謾罵聲中,蘇流螢昂首挺胸的走出了涼亭,隨手將銀錠子連着錦盒一起扔進了路邊的水池,頭也不回的走了。
風雪撲面,走出尚書府的那一刻,她終是忍不住回頭看向李修的院子,心裡落滿冰雪,又冷又痛——
李修,我們此生註定……無緣了!
榮清公主一行早已先行回宮了。蘇流螢沿着長長的街道默默往前走,不知不覺,竟是走到一座荒蕪的府邸前。
這裡是她的家,是蘇家大宅的南院。
此刻,相鄰的其他兩院都燈火通明,一片熱鬧的景象,只有南院,一片荒跡。
門庭倒下半邊,隔着破舊的大門,看見寬敞的院子里長滿雜草,遮住了之前燒焦的漆黑。牆壁屋樑還是黑的,斷壁殘垣,一片荒涼……
站在門前,蘇流螢的心境早已不如往昔那般激動。
她心緒平靜的看着裡面的一草一木,彷彿又看到了阿爹初初帶她回蘇家時,歡喜的帶着她打理多年不住的院子。裡面的一花一木都是她與阿爹親手置辦,最後,竟是整成了他們在汴州的院子的樣子,阿爹很高興,說,這樣就不怕阿孃回來時住不習慣了……
門庭上掛着半隻殘破的燈籠,風吹雨打早已讓它們失去了原來的顏色。
蘇流螢卻知道它們原是紅彤彤的一對大喜燈籠,是爲了籌辦她與李修的婚事掛上去的,門檻兩邊貼着阿爹親手寫的喜聯……
也就是在她與阿爹站在門口歡喜的看着下人貼好喜聯時,刑部來了人,不由分說的抓走阿爹,抄封蘇家,阿孃也被帶走。一夕間,風雲變色,蘇家南院家破人亡……
眼淚終是抑止不住的滾下,蘇流螢抹了眼淚,轉身朝皇宮的方向行去……
剛進宮門,就有嫺吟宮的宮人迎上來,說是榮清公主要見她。
蘇流螢知道榮清對李修不放心,跟在宮人的身後往嫺吟宮走。
跨進嫺吟宮大門,樓樾剛好從裡面出來,兩人不可避免的迎面碰上。
此時遇到樓樾,想到自己之前那麼決斷的在他面前表示不會去見李修,蘇流螢心裡竟生出了一絲做賊心虛來。
她低下頭,掩下神情間的尷尬和慌亂,隨着宮人一起向他行禮。
樓樾一眼就看到了她,更是看清了她紅腫的雙眼。想着她重見李修,激動高興歡喜是少不了的,所以哭紅眼也是尋常。
這樣想着,心口卻痠痛起來。
撐着傘跟在樓樾身邊的南山,見到樓樾臉上灰暗的神情,想着他聽說蘇流螢去了李府時的失落,不由心疼起自己家主子來。
樓樾眼風輕輕在蘇流螢臉上掃過,正要擡步離開,南山突然‘呀’了一聲,吃驚道:“爺,方纔一時走得太快,奴才竟將榮清公主託奴才帶給老夫人的阿膠膏給忘記了,奴才現在就回去拿,煩請爺在此多等一下。”
說罷,將手中的傘塞到蘇流螢手裡,說了句,麻煩你替爺撐會傘。不等樓樾蘇流螢回過神來,已拉着另一位宮人逃也似的走了。
回過神來的蘇流螢,呆呆的握着手中的傘,怔怔的擡頭向樓樾看去,而後者也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四目相對,蘇流螢臉上一紅,猶豫片刻,終是上前兩步,惦起腳尖,將傘遮到樓樾的頭上。
此時,宮人都集聚在後殿侍候,前院一片安靜,偌大的宮院,除了他們倆,靜悄悄的看不到其他人影。
樓樾的身量高出蘇流螢許多,爲了給他撐傘,她只得惦起腳尖。高高擡起的手臂露出小半截在外面,風雪也不停的往她衣袖裡灌,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一直撇開臉看着別處的樓樾聞聲回頭,眸光冷冷的從她臉上劃過,嚇得她連忙欠身道:“奴婢冒犯世子爺,請世子爺恕罪。”
樓樾目光落在她握傘的手上,只見白玉般的手上有着明顯的握印,心裡狠狠一滯——
這是握得多緊,竟將手都握青紫了!!
一想到兩人手牽手的甜蜜樣子,樓樾只覺得握傘得這隻手刺得他眼睛痛,不由冷哼一聲,傘也不打,也不再等南山,邁步跨過蘇流螢,冒着風雪走了。
蘇流螢不明白他好好的突然就生氣了,但想到性格陰晴不定是樓樾的慣常,也就習以爲常,並不往心裡去。
而一直躲在旁邊的南山本是想創造機會讓兩人單獨相處,沒想到半盞茶的功夫不到,話也不見說一句,自家爺就黑着臉走,嚇得連忙從藏身的地方跑出來,接過蘇流螢手裡的傘去追樓樾去了……
蘇流螢目送主僕二人一前一後的離去,想着榮清公主要見自己,連忙往後殿趕去。
不等她走到後殿,後殿方向卻是驚起了一片喧譁聲,緊接着有宮人火急火燎的從她面前跑過,往外跑去。
蘇流螢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只是直覺上感覺肯定是出事了,不由撒腿朝後殿跑去。
一口氣跑到榮清公主的寢宮,進門一看,卻被眼前的一幕嚇倒了。
燈火通明的寢宮裡,一屋的宮女嬤嬤都跪在地上叩頭哭求不已。
明亮的銅鏡前,榮清一身素淨的便服呆呆坐着,一頭黑亮青絲披散下來,目光空洞面容枯槁。
而她的手中,卻拿着一把鋒利的金剪對着一頭烏絲,正作勢要一刀剪下去……
見此,蘇流螢全身一震,顧不上其他,一把撲上去去搶榮清手中的剪刀。
女子斷髮視爲不吉,何況還是大庸朝最尊貴的嫡長公主。
所以,蘇流螢拼命去奪榮清手中的剪子,那怕被鋒利的口子劃破手心也不鬆開。
榮清回頭見奪自己剪子的人竟是蘇流螢,眼眶一紅,眼淚嘩嘩往下淌,神情卻是更爲決絕。
蘇流螢一邊攔着她一邊迭聲驚道:“公主,你這是做什麼?”
榮清哭道:“我對不住你……我原以爲你不在了,纔對李大人坦露心聲……如今,全天下人都知道我要嫁給他,可我知道,他心裡一直沒有我……你命運多舛,四年前我沒能幫到你,如今,我更無顏再插在你與他之間……不如遁入空門,了卻一生的好。”
榮清公主哭得悲痛欲絕,這些日子來,她心裡難堪煎熬,一邊是最好的朋友,一邊是最愛的男人,讓她左右爲難,深陷困局無法自拔……
雖然父皇還未向天下詔告她與李修的婚事,可天下人早已認定李修就是她未來的駙馬。如今,蘇流螢突然回來,還是他的未婚妻,讓她情何以堪,以何種身份自處,更是無顏面對昔日的好友……
今日在李府,再次目睹李修對蘇流螢的深情愛意後,榮清心如死灰,才明白這場三人的困局中,她早已是局外人,因爲,李修從來就沒有喜歡過自己……
傷心難過、內疚愧欠難堪,讓她痛不欲生,竟起了削髮爲尼的想法。
聞言,蘇流螢心裡也涌起一絲心酸,但她從沒怪過榮清喜歡李修這件事,畢竟,她消失四年,人人都以爲她死了……
不等她開口告訴榮清自己並不怪她,殿外傳來急亂的腳步聲,卻是慧成帝與樓皇后在宮人的稟告下,急忙趕了過來,連走到半道上的樓樾都被驚動重新折回嫺吟宮。
衆人進來看到殿內的情景,都吃了一驚。樓皇后看着地上掉落的縷縷青絲,心如刀絞,上前一把奪了兩人手中的剪子,狠狠甩在地上,悲痛道:“清兒,你有何事想不開,竟要做出這樣的傻事?你是要活活急死父皇母后嗎?”
至到此時,榮清公主才如夢初醒,想着自己做下的事,更是羞愧難當,‘撲嗵’一聲跪在了樓皇后面前,哀泣道:“兒臣不孝,讓父皇母后擔心,兒臣罪該萬死,請求出家去勿忘堂隨舅母常伴青燈,了卻一生……”
此言一出,不禁慧成帝與樓皇后大驚失色,樓樾面色也是戚然。
榮清嘴裡的舅母就是樓樾的生母,安王府的安王妃。
在樓樾很小的時候,安王妃執意出家,一個人獨自搬到了京郊的勿忘堂,從那以後,那怕節慶也不再回安王府……
樓樾已親歷了母親出家的痛苦,所以如今聽到榮清的話,心裡的傷痛再次翻滾上來。
而慧成帝更是氣怒,堂堂皇室嫡長公主竟出家爲尼,簡直是皇室之恥,這樣的事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一揮手,慧成帝氣敗的對傳旨監下旨,道:“即刻召李志父子來見朕,朕即刻下旨賜婚!”
聞言,衆人皆是一驚,樓皇后面上露出了欣慰的神情。榮清在震驚過後,第一反應是回頭擔憂的看着蘇流螢,樓樾的目光同樣落在她身上,眸光裡難掩心痛——
那怕他不想看到蘇流螢與李修在一起,但如今她的未婚夫被搶,他卻是無端的心痛起她,擔心她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然而,聽到了慧成帝要爲李修榮清賜婚的旨意後,蘇流螢慘然一笑,眸光落在被利剪扎破的手心上,任由鮮血汩汩的流出,一點疼痛都感覺不到了……
看着蘇流螢這個樣子,樓樾心口揪着痛起來,正要開口爲她說話,榮清公主已搶在他前面道:“父皇,此事不妥,李大人與流螢有婚約在身,是不能再娶我的。父皇,還請你收回成命!”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了蘇流螢的身上,樓皇后眸光在她臉上淡淡掃過,幾不可聞的皺起了眉頭,嘆息道:“此事,清兒已同臣妾說過,確實棘手。若李修真的有婚約在身,陛下卻是不能這麼做,免得世人說我們皇家不顧禮法枉自欺人!”
可慧成帝卻不這麼想,榮清是他最疼愛的女兒,李修是他最看好的才俊,他早在心裡將兩人配成了一對,如何肯爲了一個低賤的宮女錯過這麼好的一個佳婿?
眸光威嚴的看向榮清身後的蘇流螢,待看清楚她的樣子,慧成帝眸光一冷,心中卻是浮現另一道身影來,臉色頓時一黑,動怒道:“可朕卻聽李尚書說過,李家早在四年前已與蘇家取諦了婚約,兩家已無關係。如今舊事重提,卻是蘇家之女出爾反爾,慫恿着李修爲她出頭,連帶着敗壞了公主的名聲——”
聞言,全場噤聲,大家感受到慧成帝的怒火連大氣都不敢出。樓樾整顆心都懸了起了,擔心的看向跪在地上的蘇流螢。
眸光嫌惡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慧成帝繼續冷冷道:“你父親通敵叛國,辜負朕對他的一片期望。而你,竟也是個心思歹毒的女人,明明已與李家解除婚約,明明知道清兒要嫁給李修,你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與李修不清不楚的糾纏着,陷公主於不仁不義的境地,逼得公主出家爲尼,藐視皇家威嚴。你該當何罪!?”
‘通敵叛國’四個字像把鋼刀狠狠的扎進了蘇流螢的心裡。
她腦子裡一片轟鳴,連慧成帝后面加在上她身上的罪名都聽不到了,只是在心裡絕望的吶喊,我阿爹沒有通敵賣國,他不是賣國賊!
“來人,將此婢拖下去關進大牢!”
慧成帝一聲令下,內監立刻上前拖了蘇流螢往外走。
樓樾想也沒想就出面爲蘇流螢求情,卻被樓皇后眼疾手快的拼命拉住,拼命向他使眼色,讓他切不可再激怒聖上。
樓皇后壓低聲音急切道:“若是讓皇上知道你心裡也有她,到時將你拒娶麗姝的帳也算到她身上,那她真的就無力迴天……”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樓樾心裡再痛,也只得眼睜睜的看着蘇流螢被抓走……
慧成帝走後,樓樾與榮清都在樓皇后面前跪下,求皇后出面保蘇流螢周全。
樓皇后頭痛的擰緊眉頭,無奈道:“眼下,只有盼着李修乖乖順從皇上的意思與清兒成親,只有這樣,皇上才能熄了心中的怒火饒過她一命。”
尚在病中的李修被軟轎擡着進宮,卻在進御書房前被樓樾攔下。
看着眼前的李修,想着蘇流螢爲了他被禁大牢,樓樾很想上前暴揍他一頓。
而李修也不明白樓樾攔下自己所爲何事。想到他對蘇流螢的牽扯,心裡對他也是諸般不是滋味。
他在軟轎中向樓樾拱手道:“不知世子爺有何賜教?”
樓樾冷冷道:“皇上漏夜召你進宮,是要下旨正式爲你與榮清賜婚……你準備怎麼辦?”
聞言,李修完全怔愣住了,不加思索道:“怎麼可能?我與流螢已有婚約,皇上不能……”
“你與她之間的婚約,早在四年前,在她父親離世當日,已被你父親用七尺白布退了!”
冷冷的看着面前面無血色的男人,樓樾的聲音越發冰寒,“當年,你父親不但用七尺白布逼着她了斷與你之間的一切,更是讓她跪在刑部大院向他叩了十個響頭。”
四年前,當樓樾得知蘇津自盡於獄中時,也趕去了刑部大牢,悄悄跟在蘇流螢的身後,一路與她一起護送她阿爹的屍首回家。而關於蘇流螢向李志求要一塊白布的事情也在事後聽人說起。
他怎麼也沒想到,原本聯婚的親家,李志會做得這麼絕情……
身子本就羸弱的李修聽了樓樾的話後,全身猛然一滯,下一刻,已是身子坐立不穩的往一邊倒去,差點從軟轎中摔下來,嚇得身邊的小廝連忙扶住他。
“不是的,我父親與母親素來喜歡流螢,當年對這門親事也是十分的喜歡,怎麼會對她做出這樣殘忍的事?”
李修心裡是明白這一切都是因爲蘇父出事的原因,但卻無法接受自己的父親揹着他,竟是對走投無路中的蘇流螢做出這般殘忍的事來……
“那你可知,蘇家出事之時,她在你家門前跪了整整一宿,只爲求你父親出面讓她進牢裡見她父親一面,也被你父親殘忍拒絕。”
樓樾的話殘忍的打破了李修心裡最後一點堅持,他震驚的看着他,不敢相信樓樾所說的。
但一想到,他與蘇流螢成親前三日,也就是蘇家出事的前一天,父親突然將他派去江北處理一樁公務——
難道,那時父親已知道蘇家會出事,所以特意將他支離京城?!
冷汗一層一層的膩上李修的背脊,心口被堵,窒息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然而,樓樾接下來的話更是讓他肝腸俱裂——
“而如今,爲了你,她被皇上關進大牢。你只有答應賜婚,讓皇上熄了心中的怒火才能保她一命!”
寂靜的大牢裡凌亂寒冷,連盞照明的燈燭都沒有,更不要說炭盆了。
而如今已是臘月,正是一年最冷的三九寒天,潮溼的牢房裡就像一個冰窖。
四肢慢慢被凍得麻木沒有知覺,蘇流螢心疼的想,阿爹有風溼,當年也是被關在這般潮溼陰冷的地方受盡折磨,最後不堪被辱,纔會撞牆自盡吧……
她又想,如果李修不接受賜婚,慧成帝會不會牽怒於他,將他也關進牢裡?他可還病着……
腦子裡渾渾噩噩的閃過許多人和事,正在她擔心着接下來要怎麼辦時,牢門打開,牢吏搬了個火盆進來,還有一牀棉被。而跟着牢吏後面進來的,卻是一身風霜的樓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