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話音落下,周美人頓時臉色大變。
她震驚地看着錦繡走到上,將那個青花瓷瓶呈遞到太后的面前,心中驚疑不定。
這瓶子根本不是她鳴鸞殿的東西,更何況七日纏剩下的毒也都已經毀屍滅跡,怎麼可能會有這等東西?更何況,錦繡姑姑也沒有要害她的理由,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晨露。
這瓷瓶定然是晨露放到她的屋子裡,然後故意在太后面前作證,想坐實了她給雲瑤下毒的罪名。
“太后,這瓷瓶並不是臣妾宮中之物,還請太后娘娘不要相信小人所言!”周美人思忖一番之後,便立即向太后匍匐行禮,大喊冤枉。
“哼,這瓷瓶是錦繡姑姑親自從你宮裡搜出來的,你還敢狡辯?”楊良人聽了周美人的話,再次反駁。
就在周美人正要開口,兩人眼看着又要吵起來的時候,趙公公在殿外通報,說是李太醫來了。
李太醫是爲顧清銘解毒的人,也是這寧宮中對七日纏最爲了解的人,請他過來是最合適的選擇。
得了太后的同意,李太醫從殿外進來,先是行了禮,然後按照太后的吩咐,從錦繡手中接過瓷瓶並打開,仔細的查看着。爲了確保萬無一失,他甚至將瓷瓶中的東西倒在隨身攜帶的帕子上,又拿出銀針試探,最終才確定下來。
“啓稟太后娘娘,此毒正是七日纏,與雲少使所中之毒一致。”李太醫查看完畢,便向太后稟告着。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沉寂,衆人臉上的神色各異,心中在想什麼,已是一目瞭然。
太后端坐在上,面色沉鬱,渾身上下散着一種威怒,就像是昔年天下初定之時,大寧建國之後,她在後宮面對先帝的那些妃嬪一樣。
這麼多年來,已經很久沒有人敢如此挑釁她的權威了。
太后眯着眼睛,目光從周美人和楊良人的臉上劃過,將她們的神情看在眼裡。已經見慣了這宮裡的風起雲涌,只需一眼,她便明白這兩人在想什麼。
周美人面如死灰,臉色蒼白,眼神中透着絕望,嘴角微抿,明顯不甘,可卻無話辯駁。畢竟她指使小希毒害雲瑤是事實,即便這小瓷瓶是有人故意陷害她的,可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更何況,太后不會相信她是冤枉的。
而反觀楊良人,臉上盡是嘲諷和得意,似乎這小瓷瓶就是決定性的證據,能夠將周美人徹底扳倒,此時此刻,她也在等待着太后娘娘做最後的裁決。
“周美人,你還有什麼話說?”良久之後,太后的聲音從上傳來,如同來自地獄的魔音,縈繞在周美人的耳邊。
“太后娘娘,不論如何,這小瓷瓶並非臣妾宮中的物件,還請太后娘娘明察。”周美人在最後,依舊只說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
對於毒殺雲瑤一事,她既不承認也沒有否認,卻只單單抓着小瓷瓶的破綻不放,增加太后心中的疑惑。
“照你這麼說,此事是有人故意陷害你嘍?”太后見周美人還死不承認,便朝着錦繡使了個眼色,讓錦繡把雲瑤查到的證據拿出來。
錦繡點點頭,很快就將小希留下的悔過書拿出來,慢慢走下高臺,來到周美人的身邊,說道:
“周美人,這個東西,你可曾認得?”
周美人看了一眼悔過書,便點點頭,說道:“整個後宮只怕沒有人不認得此物了吧。長明宮那個自縊而死的宮女留下的悔過書,現在幾乎都傳遍了。”
“周美人認得就好。”錦繡笑道,“那周美人看看,這悔過書上,還有什麼東西?”
周美人有些詫異,她再仔細地看了一遍悔過書,除了上面的字,以及當時蓮心寫的時候,不小心留下的墨印,再沒有其他的東西。
見周美人不答,錦繡便看向太后,卻見太后衝着她點點頭,於是她再次開口:
“周美人可看到這悔過書上的墨印?這應該是寫這份悔過書的人,不小心滴了墨跡,然後衣裳的袖子壓在上面造成的。也正因爲如此,所以袖口的紋路被很清晰的印在了紙上。根據調查,這種紋路叫做雲氣紋,只有鳴鸞殿的宮人才會穿。”
周美人再次震驚的看着悔過書,如果說小瓷瓶一事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那麼這墨印就是鐵證如山。有了這份的證據,就能證明小希的死和鳴鸞殿有關,如此順藤摸瓜,遲早也能查出她意圖毒殺雲瑤。而那個小瓷瓶,不過是錦上添花的佐證而已。
“太后娘娘,事情已經很明顯了,周美人收買小希,意圖用七日纏毒殺雲少使,鐵證如山。”楊良人見狀,說道,“而七日纏乃是北狄所有,與顧將軍在南方中的毒一樣,按照晨露所言,這毒藥是周太常送進宮給周美人保命用的,說明周太常與北狄相勾結,意圖霍亂朝綱!太后娘娘,周太常和周美人狼子野心,不能輕易放過啊——”
楊良人話音落下,太后的眼中閃過一抹殺機,不僅是對周美人,也是對楊良人。
畢竟,周太常勾結北狄的事情,太后早先一步已經知道。如此明顯的事實,大家心照不宣就好,不需要楊良人再重複一遍,可她不僅重複了,而且是當着李太醫甚至趙公公的面,這無疑是在抹殺太后的威嚴。
更何況,此事關係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楊良人不經大腦,就這麼說出來,自然讓太后很是生氣。
“哀家知道該怎麼做,不需要你來教哀家。”太后如此說着,語氣中帶着絲絲怒氣,然後轉頭對趙公公說道,“趙公公,將楊美人送回九華殿,差人好生照料,無事就不要隨便出來了。”
“奴才遵命。”趙公公應了聲,便走到楊良人的面前,說道,“良人,請吧——”
楊良人看着太后,還想再說什麼,可是她卻忽然間明白了太后的用意,這分明是變相的對她禁足,雖然沒有明着說禁足,可實際上卻跟禁足無異。
因爲周美人的事,太后如今顯然在氣頭上,她不能跟太后硬碰硬,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要先滅了周美人,那麼她以後有的是機會。
想通了這一點,楊良人起身,跟太后道了聲“告退”之後,便在趙公公的護送下,離開了建章宮,朝着九華殿而去。
李太醫方纔驚聞楊良人的話,也知道自己聽到了一些了不得的消息,他心中驚駭,於是也趕緊向太后告辭,匆匆離去,免得牽連進這場巨大的陰謀中。
殿中霎時間就寂靜下來,周美人和蓮心,還有晨露跪在地上,靜候太后最終的裁決。
氣氛有些壓抑,殿中的空氣似乎都凝滯了一樣,悶沉沉地讓人喘不過氣來,側耳傾聽,似乎還能聽到殿中幾人的心跳聲。
晨露眼中的目光有些飄渺,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她分明感受到上一道凌厲的目光投射在自己的身上,就像是當初被選入宮的時候,跪在儲秀宮的大殿上,接受恩賜。
是生是死,聽天由命。
“你叫晨露?”果然,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太后總算率先打破沉寂。
“奴婢晨露,給太后娘娘請安。”晨露躬身應承着,即便是面對太后強大的威壓,也是有條不紊。
因爲她的腦海中一直回想着雲瑤找到她的時候,對她說過的話。只要她按照雲瑤的吩咐做,她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爲姐姐報仇,甚至……從這個苦海中解脫。
“你倒是個伶俐的人,可惜啊可惜……這宮中最厭惡的就是背主之人,你身爲鳴鸞殿的宮女,卻出面指證自己的主子,即便你所做之事對哀家有利,可是這宮裡卻也容不下你了。”太后如此說着。
“回太后娘娘的話,奴婢從打定主意出面指證周美人的那一刻起,便知道會有此結果。這宮裡沒有哪個主子願意接受奴婢這樣的人,因爲害怕再一次遭到背叛。若是沒有楊良人最後那番話,奴婢說不定還能活着,去掖庭宮也好,去朗月閣也罷,至少這條命是保住了。只可惜,奴婢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唯有一死,才能讓太后娘娘心安。”晨露聽了太后的話,便如此回答着。
這一番言語,深得太后的心,也讓太后不由得感嘆,如此聰明通透的宮女,爲何沒能早一步現,爲自己所用。而是等到生了這麼大的事情,纔看到這宮女的過人之處。
“你既然有自知之明,那哀家也不必多說了。”太后說道,“錦繡,把人帶下去,你知道該怎麼做。”
“奴婢遵命。”錦繡領了命,便朝着晨露走去,可誰曾想沒走兩步,便聽到晨露再次開口。
“不必了,錦繡姑姑,奴婢這等卑微之人,不值得錦繡姑姑弄髒了自己的手,爲求讓太后娘娘心安,奴婢願自行了斷。”晨露說完,便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打開塞子就往嘴裡倒去。
沒過一會兒,晨露便口吐白沫,兩眼一翻,倒地不起。
周美人眼睜睜看着晨露死在自己的身邊,不由得心驚膽戰,她雙手顫抖着,很想爲自己求情,可是她知道,這宮裡從來就沒有網開一面之說,更何況她得罪的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
一時間,周美人的眼中盡是頹然之色,渾身上下的力氣也像是被抽乾了一樣,她的身體一軟,泄了氣似得癱在地上,等着自己的死期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