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何茫茫,白楊亦瀟瀟,嚴霜九月底,離人出遠郊。
馬車搖晃在略顯蒼涼的大地上,大寧皇朝的西部還沒有被戰火波及,所以比起主戰場東南方向,顯得十分平靜。
越是往西北方向走,天氣也越來越寒冷,即便是早有準備,可6映泉還是被玉國境內的風沙和陰冷所拖累,不得不暫時停下前行的腳步,在一座名爲黃昏城的城池中暫作休息。
黃昏城因爲其日落時分晚霞籠罩整片城池而得名,算得上是玉國南部邊境最美最富饒的城池。
6映泉的身孕已經足足六個月了,挺着大肚子,舟車勞頓也實在辛苦,再加上對玉國的氣候不太適應,在進入玉國境內的時候,便隱隱有種疲累之感,身子越來越疲乏,嗜睡的情況也越來越嚴重。
顧清銘大致估算了一下寧宮和宜國雙方的兵力,宜國現在有景國和皓國相助,再加上宜國本身的兵力,一時間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於是便同意了雲瑤的提議,在黃昏城停下。
而正如顧清銘所料,此時的戰爭,已經如星火燎原之勢,在東部地區鋪天蓋地地展開。
就在短短几個月之內,承王沈平、碧王沈鴻已經先後加入了秦太后的陣營。於是,寧宮、承國、碧國三方兵力正在以聚攏之勢朝着宜國包圍。
而皓國作爲夾雜在這三方勢力中間的國家,則替宜國擋住了不少來自三方的攻勢,以至於讓沈澈有時間領兵北上,將雙方戰爭的主戰場,由先前的宜國邊境,向北推到碧國境內。
宜國和皓國相互配合,抵擋着來自三方勢力的攻擊,但因爲地形上處於劣勢,所以儘管雙方各有勝負,但沈澈還是沒有辦法衝破三方勢力的包圍圈。
沈澈既不願戰禍波及到宜國大地,又無法繼續向北推進,一時間,戰事僵持不下,陷入僵局。
“報——顧將軍送來景國盟約,景王殿下派並肩王孟逸傑,親率五萬封地守軍自景國而來,現已到達西部五十里開外!請殿下過目!”
負責打探消息的斥候單膝跪地,雙手託着盟約書呈遞在沈澈的面前。
景王派兵增援的消息,如同黑夜中的一道亮光,讓沈澈看到了希望。他當即拿過盟約書,匆匆掃過,那代表景王的印璽映入眼簾的那一刻,他便知道,這是真的。
戰事已經僵持了很長一段時間,再這麼耗下去,宜國將會面臨巨大的壓力。
畢竟宜國只是分封國,即便這十幾年如一日準備地再怎麼充分,也比不上寧宮地大物博,財大氣粗。後續的糧草和輜重是一個大問題,若是無法繼續向北推進,等到宜國境內糧草輜重耗盡,對宜國大軍來說,會是滅頂之災。
而景王大軍的到來,打破了這一僵局,也在原本相持不下的戰場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隨着景國加入戰局,寧宮和宜國之間的戰線再次拉長。
由於地理位置的原因,孟逸傑很自然地選擇了承國作爲攻擊對象,幫宜國減輕了一部分壓力。而宜國也在皓國的配合下,南北夾擊,全滅了碧國擋在宜國邊境的軍隊,順利穿過碧國境內,將大軍向北推進。
同一時間,景國參戰、碧國戰敗的消息,也以最快的度傳到了寧宮那個最尊貴的女人手中。
秦太后和平常一樣,坐在那舒適的軟榻上,手中拿着戰報,一字一句地仔細看過去,生怕錯漏了任何一點消息。
“錦繡,你馬上聯繫景國那邊的探子,問問她們爲何景王調動五萬大軍,她們卻沒收到任何消息。”秦太后看完了戰報之後,便開口吩咐着。
“太后,奴婢覺得不用跟她們聯繫了。”錦繡站在一旁,自然也看到了戰報上的內容,聽到太后的吩咐,卻一反常態地沒有立即領命。
“爲何?”秦太后反問着,順便還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讓自己更暖和一些。
她覺得,這個秋天比往年要更冷一些,如今不過是十月份而已,還沒到那嚴寒酷冷的時候,可是她卻已經離不開厚厚的披風和溫暖的湯婆子了。
“太后娘娘您別忘了,往日景國的消息,都是蝶衣她們通過並肩王孟逸傑拿到的。如今這戰報上,明明白白地寫着,景國五萬大軍由孟逸傑率領,可蝶衣她們卻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這隻能說明一件事,孟逸傑已經脫離了蝶衣的掌控。”錦繡到底是旁觀者清,不過掃了一眼戰報,便已經明白了其中的貓膩。
秦太后派到各國的細作,通常都是由錦繡負責聯繫的,這麼多年來從未出過錯,所以錦繡對各國的情況也算是瞭如指掌。
錦繡深知孟逸傑對尋找妹妹的執念,也知道這麼些年來,蘇蝶衣利用孟怡婷的存在,一直牽制着孟逸傑,從來沒有什麼意外。
可如今,景國參戰,孟逸傑領兵,可蘇蝶衣卻沒有半點消息傳來,這樣的情況只有兩種原因。
第一,蘇蝶衣已經叛變,不再向寧宮提供消息;第二,孟逸傑脫離了蘇蝶衣的掌控,蘇蝶衣再也無法向寧宮傳遞消息。
蘇蝶衣自小被太后收養訓練,對太后的忠誠從來不會改變,所以第一種情況顯然不存在,那麼肯定就是第二種。而能讓孟逸傑脫離蘇蝶衣掌控的方法,要麼是孟逸傑已經找到了妹妹,不再受制於蘇蝶衣,要麼是蘇蝶衣已經死亡,無法再威脅孟逸傑。
不管是哪一種原因,憑着孟逸傑的性子,肯定不會再放任蘇蝶衣活着,也就是說,蘇蝶衣早已不在人世。
很快,太后也明白了錦繡話裡的意思,對於這接近真相的推測,秦太后沉默了。
“錦繡,你有沒有現,最近一段時間,各國的細作都很少再傳消息過來了?”秦太后開口問着,“承國、碧國自不必說,他們如今已經歸順哀家,他們的消息哀家知道的一清二楚。可皓國與宜國結盟的事情,還有景國突然出兵的事情,事先卻沒透露半點風聲。”
“娘娘的意思是,咱們安插在皓國和景國的探子,都被人拔除了?”錦繡聽了太后的話,當即問道。
雖然這個結論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可除了這個原因,她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能讓安插在各國的探子送不出任何情報。
如果說皓國的事情是個意外,那麼景國同樣沒有消息傳來,那就值得深思了。
更重要的是,皓國和景國全部與宜國站在了同一陣線,而錦繡可沒忘記,那個素日裡韜光養晦的宜王,是如何在秦太后的眼皮子底下,使出了一套金蟬脫殼之計,從京城裡逃了出去。
既然宜王能在京城如此嚴密的封鎖和防備之下逃離,說明他本事不俗,能找出秦太后安插在各國的探子也不是什麼難事。或許,這也是爲何秦太后沒有收到來信的原因。
“阿敏在皓王身邊那麼多年,從未出過任何紕漏,一直深得皓王的信任。她也是最讓我放心的一個,可連她都沒有消息傳來,這說明她在皓王宮的身份已經被拆穿了。”秦太后說道,“皓王既然已經站在了哀家的對立面,就沒有理由再留着阿敏。”
“那現在該怎麼辦?”錦繡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便開口問着。
這些安插在各國的細作,個個都已經潛伏了至少三年以上,敏夫人更是長達十多年之久。這麼長時間都沒出問題,可是卻在最近短短几個月之內,接連出事,甚至京城中一點消息都沒收到,可見對手的手段有多麼高明。
更重要的是,她們都不知道那些細作的身份到底是怎麼被泄露的,又有什麼人,能如此精準的將那些安插在各國的釘子一一拔除?
“如今戰事緊張,寧宮和宜國之間的交戰僵持不下,雖然有景國相助,可就兵力而言,宜國仍然不是寧宮的對手。”秦太后微微思忖片刻,便說道,“如今大寧境內,沒有參戰的分封國便只剩下瑞國和玉國,瑞王沈池衝動無腦,不是那種心有城府之人;玉王沈滬體弱多病,對玉國的掌控力也不算很高,我擔心宜國將他們也拉下水。”
“奴婢明白了,太后娘娘是想派人分別去玉國和瑞國,守株待兔,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在暗中下手,幫助宜國?”錦繡問道。
“不錯,哀家費了那麼多心思,才逐漸掌控各國的消息,怎麼能如此輕易就被人掐斷?”秦太后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冷意,“你吩咐下去,找到這個人,殺無赦!”
最後的三個字,殺氣騰騰,讓錦繡不由得心中一凜。
在錦繡看來,秦太后已經很久沒有釋放如此大的殺意了,而這個暗中幫助宜國聯盟的人,成功觸怒了秦太后的逆鱗,挑起了她的殺心。
而錦繡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那個人未來的下場,必定是死無全屍的,因爲從來沒有人在忤逆和挑釁了秦太后之後,還能夠全身而退,不管她是誰!
從建章宮正殿離開,錦繡便去安排相關事宜了,而秦太后卻也沒繼續在殿中待着,她想起這建章宮還軟禁着一個人,一個跟宜王沈澈大有關係的人——姜怡。
而這個女人,或許會是秦太后對付宜國的一個籌碼,畢竟……姜怡現在可不能算是一個人了,她肚子裡的胎兒是沈澈的親生骨血,有了這個籌碼,姜太后和沈澈,未必不會投鼠忌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