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好了!你現在的身份是北狄的攝政王,叫博爾竣!記清楚了沒有?敢亂說的話,我殺了你!”
哈奇見顧清銘不理會自己,便掏出一把匕,走到牀邊,假裝扶着顧清銘,可是匕卻抵在了顧清銘的後腰處,只要他一開口,匕就會插進去。
顧清銘這纔回過神來,覺得這個哈奇,似乎反應有點奇怪?
可是還沒等他細想,大帳的簾子就被掀開,哥舒穎從外面走了進來,而她身後還跟着一個身形纖弱的姑娘,雖然其貌不揚,可那張熟悉的臉,卻讓顧清銘移不開眼睛。
尤其是,她的身上還穿着那件黑色的貂裘披風,那是他的披風,她穿着明顯有些大了,可是她卻渾然不在意,兩隻手抓着披風稍微提着,免得下襬拖曳在地上弄髒。
阿瑤……
這兩個字幾乎已經衝到了他的脣邊,可是強烈的理智卻讓他生生住了口。
因爲他看到,雲瑤進來的時候,雙手是摸索着地,似乎在辨別前方有沒有障礙物。她的眼睛……看不見了。
幾乎是一瞬間,顧清銘便有了這個結論,他想起方纔哈奇似乎提到“那個瞎子”這樣的話語,心中不由得一窒,他昏迷的這段時間,到底生了什麼事?爲什麼雲瑤會出現在這裡?爲什麼她的眼睛會瞎?
各種念頭在顧清銘的心中閃過,可是理智卻讓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似乎走進來的只是一個不認識不相干的人。
顧清銘甚至在想,如果不是他查探北狄軍營時,落入了博爾冰和哥舒狂的包圍,也不會連累雲瑤淪落至此。
當時的情況很是兇險,他自然不想被制服,可是哥舒狂和博爾冰本就是少有的高手,兩個人聯手對付他,再加上整個北狄兵馬裡三層外三層的明槍暗箭,他哪裡還躲得過去?稍微不留神,便被打成重傷。
哈奇見顧清銘只是呆呆的看着雲瑤,也不說話,心中稍稍鬆了口氣,覺得這顧清銘還是挺怕死的,居然這麼配合。
可他不知道的是,顧清銘並非聽了他的威脅而選擇不說話,他是爲了保護雲瑤的安危。
再看雲瑤,她一進來就現顧清銘已經醒了,她的目光鎖定在顧清銘的身上,可卻還要裝作看不見的樣子靠近。
她現顧清銘的狀況不算好,看得出來他全身沒力氣,似乎所有的重量都壓在他身後的那個北狄士兵身上,而四肢上的鐵鏈更是限制了他的行動。
“哥舒姑娘,攝政王醒了嗎?可以讓我診脈了嗎?”雲瑤走到離牀還有三步遠的時候,便不動了,轉頭問哥舒穎。
熟悉的聲音從她的脣間飄出,如同溫柔的風從顧清銘的耳邊吹過。
攝政王,他聽到她這樣說着。
顧清銘想起哈奇的話,說他現在的身份是北狄攝政王博爾竣,那麼也就是說,雲瑤從不曾看到過他的樣子,也不曾聽到過他的聲音,那麼……她是在爲“北狄攝政王”療傷?
一時間,顧清銘的思緒有些紛亂,可是等他再看過來的時候,哥舒穎已經牽着雲瑤走到他的牀邊。
他的左臂自然地垂下擱在牀上,雲瑤摸索着坐在牀沿上,就如同她第一次進來給顧清銘診脈的時候一樣。她的動作小心翼翼,悄無聲息,生怕有什麼錯處。
“攝政王,小女子得罪了。”摸到了顧清銘的手,雲瑤的臉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她看着顧清銘,不知道顧清銘能不能看出她現在沒瞎?
顧清銘盯着雲瑤的臉,總覺得有些奇怪。那雙眼睛,分明透着最熠熠生輝的笑容,如同她嘴角泛起的弧度。
這樣的表情,就像她每次面對他的時候一樣,笑的溫婉而羞怯。
她怎麼可能是瞎子呢?怎麼可能沒認出來他呢?忽然間,顧清銘的心就落了下來,低頭無聲一笑,任由雲瑤握着自己的手。
看似平凡無奇的診脈,可是隻有他們彼此知道,兩人的手緊緊交握,久久捨不得分開。
而這一切,身爲局外人的哈奇和哥舒穎,自然是無法察覺的。在他們的眼裡,只看到顧清銘接受了哈奇的威脅,一聲不吭,只看到雲瑤如同往日一樣,摸索着診脈。
“攝政王的情況怎麼樣?”哥舒穎走到一旁,開口問着。
“恢復的很好,但是他似乎精力不濟,提不起力氣。”雲瑤說道,“哥舒姑娘,從今天開始,我會每天來給攝政王診脈,確保萬無一失。給他熬的藥,也由我先看過,確定合適纔給他喝,行嗎?”
“你怎麼突然間對攝政王這麼上心?”哥舒穎覺得疑惑,“之前治療的時候,可沒見你這麼積極。”
“哥舒姑娘說笑了,當時若不盡心,攝政王的傷又怎麼會好呢?”雲瑤輕笑着開口,“只不過現在攝政王已經甦醒過來,我必須每天把脈記錄情況,等到爲哥舒大將軍治療舊疾的時候,也好有個對照。哥舒姑娘想必也想讓哥舒大將軍快點好起來吧?”
“這事兒我可做不了主,等回頭我問了爺爺再說吧。”哥舒穎說道,“你診脈完了嗎?完了我們就回去。”
“是。”雲瑤點點頭,從牀邊摸索着着起身,再也不看顧清銘一眼,便被哥舒穎帶着離開了。
雲瑤走後,帳中的空氣頓時冷卻下來,顧清銘心中雖然擔心,可在醒來的第一天能看見雲瑤,對他來說卻是種福氣。尤其是,當初他受重傷昏迷的時候,差點以爲自己再也見不到雲瑤了。
雲瑤被送回帳中之後,哥舒穎又走了,似乎是去稟告雲瑤剛纔的提議,也不知道她到底怎麼跟哥舒狂說的,反正博爾冰和哥舒狂同意了雲瑤的做法。
畢竟,之前那羣老大夫也做過同樣的事情,拿個本子記錄情況。如今雲瑤不過是學習他們的做法罷了,更何況雲瑤還有個十分名正言順的藉口——爲了哥舒大將軍的傷勢。
雲瑤心中清楚,顧清銘是試驗品,哥舒狂纔是她真正要診治的人,所以她說要以顧清銘的脈象爲參照,方便日後給哥舒狂診治,也合情合理。
自此以後,雲瑤每天都被哥舒穎帶着,去顧清銘的帳中診脈,然後盯着他喝藥。
每天,當雲瑤的手覆蓋在顧清銘手上的時候,是兩人最幸福的時刻。很多事情他們彼此心知肚明,那交纏在一起的雙手,就像是在傳遞一種信念,一種力量。
告訴他們,撐下去,靜待時機。
“雲姑娘,攝政王的湯藥已經熬好了,你先過目?”哈奇端着藥碗進來,站在雲瑤的身邊,一邊說着,一邊將藥碗遞到雲瑤的手中。
哈奇並不擔心雲瑤會看出他在湯藥裡面下軟筋散的事情,因爲這軟筋散無色無味,別說她一個瞎子,就算眼睛看得見,也不一定能看出來。
可是哈奇卻忘了,雲瑤雖然看不出這藥裡面的端倪,但是她能通過脈象判斷顧清銘的情況。
按道理說,顧清銘既然已經醒來,雖說虛弱,可也不至於體力不濟,唯一的可能是有人用了類似軟筋散或者軟骨散這類的藥物,控制了顧清銘的行動。
不過,這對雲瑤來說又有何難?
她左手端着藥碗,右手微微擡起,寬大的袖子稍稍把碗遮住,然後又很快放下。可是在她遮住藥碗的時候,一粒藥丸從她的指尖滑落,掉在湯藥中,很快化開,消失不見。
雲瑤的動作快的不可思議,除了與她近距離的顧清銘,誰也沒有看清楚,更不用說站在旁邊的哈奇,和站在身後的哥舒穎了。
“這藥確實對攝政王的傷勢有好處,喂他喝下吧。”雲瑤將藥碗遞給哈奇,如此說着。
哈奇不疑有他,喂顧清銘喝下了這碗藥。
而顧清銘也明顯能感受到,這碗藥喝下去,沒有昨天那麼疲軟無力了,他的體力在一點點恢復,甚至能自主運功療傷。
他很快明白,雲瑤丟進碗裡的那顆藥丸,應該就是軟筋散的解藥。
雖說雲瑤現在被控制被監視,可是不代表她沒有辦法弄到軟筋散的解藥。要知道,之前有很長一段時間,軍中的老大夫們爲了跟她探討醫術,會將很多種藥材拿到她的帳中,跟她一起磨成粉。
這裡面不僅有顧清銘需要的藥材,還有哥舒狂需要的藥材。在磨成藥粉的過程中,她趁着別人不注意,隨便留幾株,也沒有人會現。
最重要的是,她並不是一次拿很多,也並不是每次都拿同一種,她會根據自己的需要拿不同的藥材,等到帳中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再將這些藥材磨碎製成藥丸。
軟筋散的解藥就是這麼來的,而且她還做成了一些效果並不是很好的清毒丹。
原本她做這些藥丸,只是爲了以備不時之需,因爲她原先包袱裡帶的東西全部被北狄人拿走了,她要自救,就只能另外想辦法。可沒想到她的先見之明,今日卻幫到了顧清銘。
如果她每天都能從哥舒狂的藥材中留一部分做軟筋散的解藥,再把解藥放到顧清銘的湯藥中,這樣一來誰都不會現,而顧清銘也能逐漸恢復體力。
等到顧清銘恢復的差不多的時候,就是他們該離開北狄大營的時候了。
他們似乎已經在北狄大營中待了很久了,中原的農曆年已經過去,也不知道宜國和寧宮的戰事如何,不管怎麼樣,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們去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