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們會死嗎?”
昏暗漆黑的地牢裡,眼神蒙着黑布的女孩摸索着四周,感受着指尖反饋回來的那無邊無際的冰涼潮溼的觸感,再一次蹲下身體抱緊了自己的膝蓋。
薇薇安,一個來自中東部地區西自亞曼自由聯邦的女孩。
陰差陽錯之下,她和久別重逢的哥哥卡米拉一起被帶到了萬里之遙的東海和之國被關押進了這個暗無天日的地牢中,每天醒來鼻尖都能嗅到淡淡的血腥氣息。
“不會的, 我們不會死的。”
哥哥卡米拉的臉上同樣綁着一塊黑布,他擡手輕輕地摩挲着妹妹薇薇安的頭髮,語氣有些裡充滿了一種給能人信心的力量。
“嗯嗯。”
妹妹薇薇安用力地點了點頭。
哥哥卡米拉看不到妹妹的表情,在一起關了那麼多天,雙眼一直處於黑暗中的他甚至已經忘了妹妹如今的樣子。
但他永遠記得當年離家參加赤地革命軍時那個小女孩的模樣,腦海中不自覺的浮現出了女孩兒用力點頭, 腦後的馬尾在空氣中跳躍的畫面。。
卡米拉的心中更加溫潤了起來,輕輕附在妹妹薇薇安的耳邊,溫聲細語地說道,“放心,我們不會死的,他們把我們帶回來肯定有他們的用處,在我們發揮完作用之前他們不會動手的,你這段時間不用那麼擔心。”
“真的嗎?”薇薇安道。
“哥哥有騙過你嗎?”卡米拉問。
薇薇安遲疑了下,聲音忽然有些悶悶地說道,“有,哥哥你離開家的時候.說過你會回來的。”
卡米拉微微一怔, 心中有些愧疚, 聲音更加柔緩地說道,“這次不一樣,這次哥哥不會騙你,你一定不會死的, 我保證!”
“你記得小時候嗎?我們約好了以後有錢了就去南海以南的度假海島上,看看那些地方是不是真的像是電視裡一樣像是鑲嵌在藍海上的珍珠, 看看看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溫暖而不灼熱的陽光.
所以你要聽哥哥的話,無論什麼時候, 當我說走的時候, 你就跑!跑快一點!不要被任何人欺騙!也不要被任何人抓到!去南邊的海島上等我,我會去接你,到時候我們痛痛快快地度完假再一起回家.”
卡米拉的聲音愈發的溫柔。
在他這輕柔的聲音中,薇薇安被關押進這暗無天日的地牢中後一直繃緊的神經,終於緩緩放鬆了下來。
濃濃沉沉的倦意襲來,黑色的眼罩下她輕輕地合上雙眼進入了夢鄉,無人可見的稚嫩脣角微微翹起一個甜甜的弧度。
似乎夢裡面真的來到了溫暖的南方海島, 海風輕柔撲面,潮水起伏, 耳邊是那些不知名海鳥的鳴叫.
感受到身旁妹妹薇薇安均勻的呼吸,卡米拉的咬牙緊緊的攥住雙拳, 心中暗暗發狠!
加入赤地革命軍是他的選擇, 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妹妹再次受到傷害。
沒一會兒時間,牢門再次被人打開,卡米拉被身着黑袍的執行隊成員羈押着來到了上方裁決司官邸的某間辦公室。
推開門的瞬間, 第六裁決使艾黛琳坐在辦工桌後衝他嫵媚一笑。
霎時間, 卡米拉腦海中頓時充斥着揮之不去的這個女人站在滿地殘屍之中,身上沾滿了赤地革命軍同袍血漿的地獄般的畫面呼吸不自覺地急促了起來。
“你來了我們的小戰士。”
“冷靜冷靜.”
“我相信,哪怕是爲了你妹妹,你也會選擇冷靜下來的,對嗎?”
女人輕佻隨意的聲音落下。
辦公室門口,卡米拉的呼吸也漸趨平穩了下來。
同一時間,就在地牢中的哥哥和妹妹渴望着能夠南海以南的度假島上重新相見的時候。
南海那片度假島上,阪本之龍海賊團的某個男人卻悄悄地離開了度假島唔,其實也不能算是“悄悄離開”。
當神谷隆之介收拾好行李準備走的時候,穿着繪着地獄曼陀羅和暗金色蝴蝶紫色浴衣的男人卻出現在他的房間門口,拿着一杆金屬煙管擋住了他的去路,一雙長眸依舊是那副半睜半閉漫不經心的樣子。
“你收到了那個消息?”
“是。”
“你現在去只是送死。”
“他們的目標是和之國藏在暗金色蜻蜓面具後的那個男人,放心,我這次去只是想看一看.我和‘劍帝’之間的差距。”
“不去行不行?”
“不去,我不甘心。”
“.”
簡簡單單的對話後,阪本尊收起金屬煙管讓開了路。
阪本之龍的第二分隊隊長、三刀流劍士神谷隆之介,獨自一人離開了南海聖巴馬羣島,坐上了前往東海和之國的遠洋渡輪。
在這個世界二月同樣只有二十八天,距離新垣公寓的突發事件已經過去快兩週了。
今天二月二十七日,明天就是新東京竹原南私立學園第三學期末學業水平測試的日子。
上午文化考覈,下午能力測試。
一天之內,決定竹原南私立學園三個年級學生在春假結束後四月份新的一學年到來之時是升級畢業,還是留級留校
而早在大約半個月前,東野原就提交了跳級三年級的申請,學園方鑑於他在交流會上出色的表現也同意了他的申請。
這十幾天的時間裡,東野原努力抓緊了一切訓練時間。
因爲他同樣也向裁決司對徹底封鎖的天空樹進行後續調查的公開社招超能者,化名“西宮井”提交了一份個人申請,只不過目前還在審覈階段。
東野原如今常態下最爲突出的敏捷雖然已經使得他相當於五階超能者的實力,但他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不僅是學園的考試,還有裁決司這一次針對他所進行某些行動。
通不過學園的考試頂多留級,可倘若無法跨過裁決司這道坎,那就得把命留下了.
另外,前不久江戶川區被媒體近日來關注的的連環殺人案,在差不多半個月前的那天之後很快又有了後續的情報傳來。
東野原是從新垣麻衣學姐的口中瞭解到後續的案件調查情況,也完全符合他在那天的猜測——便利店打工的那個略顯嬰兒肥的娃娃臉女孩確實曾在那個流血夜出現在天空樹下。
天空樹流血夜之後,女孩和天空樹下的那些倖存的普通人一起被押送拘謹在醫院,後來又悄無聲息地被家屬接回了家中。
據說當家屬來醫院接人的時候,那個娃娃臉女孩是那麼多人中唯一強烈抗拒出院和家人回一起家的,因此也給醫院裡的人留下的較爲深刻的印象。
新垣麻衣口述到這裡的時候,表情有些憤憤。
便利店打工的那個女孩雖然是個殘忍的殺人犯,可那個女孩家中對她家暴的繼父和經常對她動手動腳騷擾的哥哥也同樣不可饒恕。
反正通知家人來認領屍體的時候,新垣麻衣對那一家三口都沒什麼好臉色,估計要不是在警視廳裡,以她的性格肯定要痛扁那對父子一頓。
東野原聽了心中也有些感慨。
殺人者人恆殺之。
他對於那一晚殺伐果斷並不後悔,只是他覺得死在他手下的那個娃娃臉女孩的人身軌跡並不應該像是那樣的
她人生的開局或許並不完美、或許生活拮据、或許需要和東野原一樣利用放假時間去便利店打工。
可她卻還處於人生最美好的年華,可以在陽光下燦爛放肆的笑,還有大把大把的青春光陰等着去揮霍.人是會死的,但至少該得到正確的死亡。
東野原和新垣麻衣不一樣。
他知道造成這一切悲劇的原因可能有娃娃臉女孩的家庭環境導致,可最終走到這一步慘劇的直接原因卻是那些所謂的“異魔”。
或者更準確的來說,是那一萬侵入了天空樹電波塔的廣播發表了那一番看似正義、爲了解放全人類反抗天人的演講,最後打開“潘多拉魔盒”的人。
那個幕後之人的抱負和野望或許真的像他所說的那樣,一切都是爲了全人類。
可他卻沒有問過爲他實現這些抱負和野望的普通人的想法,彷彿高天之上的造物主般,將自己的意志強加在每一個人的頭上。
那麼犧牲一大部分人,成全一小部人,任意操縱別人的生死.這種行爲本身和天人世界政府又有什麼區別?
當時東野原沒有來得及細細思索。
但這段時間他將天空樹上次出現的異魔和去年發生在暮別町櫻花十字路口降身在蛇喰歸吾身上異魔聯繫起來,腦海中卻莫名想起了一手締造“葬儀社”後至今依舊縹緲無蹤的“博士”。
當時從蛇喰歸吾的【人物影像剖繪】中,雖然那個神秘的博士哪怕對自己人也從未露過正臉,但從對話的場景來看對方似乎和警視廳有關,甚至可能是個來自警視廳的內鬼。
那麼天空樹下入侵廣播演講的那個男人,會不會就是所謂的“博士”?
東野原覺得不排除這種可能。
而且可能性極大。
但不管對方究竟是不是那個神秘的“博士”,這兩個人所做的事情都同樣讓他感到打心底無比的反感和厭惡。
哪天遇到對方上了罪惡手冊,倘若試圖想要用什麼所謂的“崇高理想”來道德綁架他的話,那他只會回以手中的快刀。
在東野原看來,任何把犧牲他人當做實現理想的手段和途徑的.那就無法稱之爲崇高。
這種犧牲在他眼中等同於“謀殺”。
歷史已經無數次證明了。
和謀殺犯談理想,
哪天怎麼死恐怕都不知道。
下午,第一學年最後一趟實戰課結束,一年F班的衆多學生和教授他們一年的實戰課老師中崎健鞠躬道別。
離開的時候,中崎健老師衝着東野原用力地握下拳,爲他明天學業測試跳級到三年級即將迎來的考覈表示加油鼓勵。
東野原禮貌地回以鞠躬微笑。
出了訓練室的門,他就遇到了揹着小書包、小臉上露出淺淺酒窩跑來的西丸未梨,兩人像是平日一樣走出了學園。
學園正門馬路對面,一輛公交車駛了過去,車上貼身一副海報,是最近呼聲最高的“草根議員”東森河谷的照片。
哦對了,明天“議員”這個稱呼就要換掉了。
昨晚大選結束,“草根議員”東森河谷的接近百分之二十的贊成票領先擊敗了排在他下面的議員,成功贏下了天元歷1122年的和之國大選,成爲了第77任內閣總理大臣。
東野原注意到身旁的西丸未梨視線似乎也落在了公交車上的那個“草根議員”東森河谷的照片上,只是微微低着小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不由笑着低頭問道,“在想什麼呢?你喜歡那個叔叔希望他成爲下一任內閣總理大臣嗎?”
他本是想從身邊隨機來個“民意調查”,沒想到西丸未梨聽到東野原的話卻忽然擡起了頭,睫毛長長的眼睛微微有些發紅,抽了抽小鼻子仰着小臉認真地問道:
“大哥哥,我是在想.如果我們的內閣總理大臣早點換這個‘好人叔叔’來當的話,我爸爸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東野原聞言不由微微一愣。
他完全沒有想到,西丸未梨的小腦袋裡在想的會是這些。
不過想想也是。
距離新年正日德川慄虎在北海根室海峽出事,已經過去兩個月了,官方搜救的船隻陸續返程,剩下那些北海道的民間搜救船逐漸開始放棄。
到如今,人們幾乎都已經默認了德川慄虎的死亡。
現在和之國政壇更替,直屬於議會對內閣總理大臣負責的第三偵查組的組長無疑也會很快重新更換.
這些天西丸未梨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肯定不是滋味。
仔細想起來,如果不是東野原在皇居的天皇誕辰上硬撼裁決司的第七裁決使,強行斬殺了外務大臣安室拓。
那麼此時,當時打悲情牌支持率遙遙領先的安室拓,今天恐怕就要壓下“草根議員”東森河谷成爲新一任的內閣總理大臣了。
“不管怎麼樣,一切總是在越變越好的。”東野原忽然道。
“一切總在越變越好嗎?”西丸未梨喃喃道。
“嗯。”
東野原笑着點了點頭,“你剛剛也說了,‘好人叔叔’成爲了內閣總理大臣,他是‘我們的總理大臣’!爲民衆爭取了許多以往所不曾擁有的東西,儘管這個國家依舊活在天人的陰霾下,但我相信.一切總歸是越變越好的路上,不是嗎?”
聽完東野原的話,西丸未梨忽然想起了前不久在電視上看到的那個拎着公文包的身影在廣場上極具感染力的揮舞着手臂、堅韌不拔的臉上滿是懇切的演講——那的確是一個全身心都撲民衆身上的總理大臣呢。
想到這,她不由也用力地點點小腦袋,望着那輛消失再西邊地平線的公交車,眯起月牙般的笑眼望着東野原道,“嗯,好人叔叔是‘我們的總理大臣’,我們都會越來越好的!”
兩人笑着對視了一眼。
城市天邊落日的餘暉下,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漸漸消融在夕陽裡。
天元歷1121年,二月二十八號。
今天對於東野原來說,是個特殊的日子,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以來,第一次參加正式的能力等級學業水平測試。
而今天,對於和之國的很多人都是個特殊的日子——因爲今天是和之國新任內閣總理大臣“草根議員”東森河谷在皇居進行就職典禮並發表就職演說,開啓任期四年的內閣總理大臣生涯的第一天。
一大早,和之國的六大電視臺就對此進行了預告,電視上可以看到皇居前的廣場上已經佈置好了就職典禮的現場,金黃色的向陽花被成束成束地擺放在周圍,重新搭建的觀禮臺被裝飾得煥然一新。
東野原吃早飯的時候看了兩眼,關掉電視,換上衣服拿起包出門。
和隔壁逐漸適應了和之國生活愈發怡然自得家庭主婦模樣的小姨科洛蒂亞打了個招呼,東野原便喊上西丸未梨一起去學校。
儘管西丸未梨是第三學期才被特招,但她今天同樣需要參加學業水平測試。
能否通過還不太好說,不過如果根據竹原南私立學園的靈活制度,能力測試成績足夠優秀的話說不定可以適當忽略她的文化課成績。
兩人剛上電車,東野原的手機微微震動了一下。
趁着沒進隧道,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眸孔卻不由微微一凝,明亮的手機屏幕上是一條短信通知。
【恭喜你通過可我司的第一輪審覈,請於明日三月一日抵達千代田區丸之內2-26-5裁決司官邸進行第二輪面試,面試通過後即可獲悉接下來的具體調查事項,期待與你的合作。
和之國駐新東京裁決司
天元歷1122年二月二十八日】
“大哥哥,怎麼了?”
電車裡,拉着東野原衣角站在身旁的西丸未梨察覺到東野原突然的神色變化,忍不住好奇地探過小腦袋問了一句。
東野原暫時不打算讓西丸未梨知道這些,他不希望小傢伙爲他做無用的擔心,臉色很快恢復如常搖了搖頭笑道:
“沒什麼,
一個條垃圾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