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篤。
纖細柔軟,如若白玉無瑕的長指映襯在鑲滿五彩寶石的指甲帽上,薄薄的熒光流瀲出絢麗的旎彩。輕輕的扣在流硃色的紅木把手上,皇后促狹的鳳眼,半眯着瞅向敞開的紗窗外。
臨末秋季的時節,窗外種植的幾棵大葉梧桐簌簌的飄落着枯黃的葉。被陽光耀白的日光中,幾片隨風而落的葉子迎風飄起,搖曳的風姿在皇后的黑眸中漂浮出隱匿的感傷。
玉燕躬着身子,沉默的站在皇后跟前。自今日晨間起來,用過早膳之後,皇后就一直保持着這種儀態,不言不語,也不知道在思考着什麼。不敢打擾,玉燕只能安靜的候在一旁。等候着皇后的差遣。
流光在沉寂的大殿裡靜靜的流淌着,臨近用午膳的時候,皇后纔是收回投往窗外的眸光。輾轉着幾抹薄涼,掃落在跟前的玉燕身上。頓了頓後,方啓開紅脣,
“來人,備轎。去御書房。”
“御書房。”玉燕私底下呢喃過皇后吐出口的話,不敢喃出口。立刻點頭稱是,轉出宮門,命人備好鳳攆。
這些日子來,因着柳煙兒的逝去,倒是安靜不少。只是,那隱匿在安靜的暗流,要比平面上的波濤洶涌要來的讓人發慌。
待的皇后的鳳攆到達御書房時,玉公公正從房中出來。
秋季的天氣雖然比夏季要涼爽不少,卻是乾燥浮囂。易無風本就心煩的很,遇上這樣的天氣越發的煩悶。
玉公公畢竟是易無風身邊的老人,對易無風的一舉一動早就瞭然在心。瞧着模樣不對,悄悄退了出來,想去御膳房準備一碗冰鎮酸梅湯,給易無風解解悶。平常在煩悶的時候,易無風最愛的便是這冰鎮酸梅湯。
真是巧的很,玉公公剛從御書房裡頭出來,正好撞上皇后的鳳駕。
皇后不同於尋常的妃嬪,饒是玉公公是易無風跟前的紅人,也造次不得。立馬規規矩矩的跪下身子,恭恭敬敬的行禮,
“奴才參見皇后娘娘。”
皇后素來德行端莊,溫婉賢良,向來是以度量傳揚於後宮當中。自然不會爲難玉公公,下了鳳攆後,移步走到玉公公跟前來,親自扶起玉公公,笑着答,
“公公不必多禮,陛下可在房中?”
“謝娘娘!回稟娘娘,陛下正在批閱奏摺。”順着皇后的攙扶,玉公公站起身子。依然在皇后面前躬着身子。如實回答。
“好。”皇后點了點頭,臉上的笑意不曾退去,再開口,
“那有勞公公通傳一聲。”
“是。”哪裡敢拒絕,玉公公立刻點了點頭,退步進入書房內。不過眨眼的功夫,玉公公又從御書房裡出來,彎着身子在皇后跟前回稟,
“啓稟娘娘,陛下有請娘娘覲見。”
“有勞公公。”維持着臉上得宜的笑顏,皇后頷了頷首,纔是踱步步入書房中。
聽着皇后細微的腳步聲,易無風手上的批閱皺着的御筆並未停歇下來,也沒有擡頭。只是見的他削薄的脣微微動了動,醇朗的嗓音腔調正圓的從他脣齒間涌出,
“你來了?”
“嗯。”皇后似是輕應一聲,徑直走到易無風書案前,帶着玉燕及身後的宮人們一同跪下去,
“臣妾參見陛下!”
“奴婢給陛下請安,陛下萬福!”
“都起來吧。”易無風這才放下手中的御筆,擡起頭來,深若寒潭的眸子一片安然的平靜。淡漠的看着皇后,
“坐吧。”
“謝皇上。”應聲道謝後,皇后折身在書案前的椅子上坐下。
靜默了一會兒,易無風看着皇后並不開口,索性先開了聲,
“皇后此番前來,可是有何要事?”
既然易無風問起,皇后不打算在藏着掖着,直接就答,
“啓稟皇上,臣妾斗膽,此番前來是想替舍妹討個恩典。”
“你妹妹,可是玉陽王側妃?”腦海中飛快的轉了幾圈,易無風快速的搜尋過有關皇后妹妹的信息。而後想起,皇后的妹妹莫不是前不久嫁入玉陽王府的鄭家五小姐麼。遂爾,挑了挑眉,半是半疑的問起。
但見的皇后莞爾笑了笑,點點頭,
“啓稟陛下,舍妹正是玉陽王側妃。只是近來,舍妹得上天垂憐,竟能懷的玉陽王的骨肉。臣妾母親早逝,也唯得這個妹妹與臣妾親近。但本朝素來是嫡庶有別,庶出的孩子總要比嫡出的孩子卑微一些。所以,臣妾特地替舍妹求個恩典。”
“你是想朕將她扶爲正妃?”明白皇后的意思,易無風頗有些爲難的皺了皺眉頭,
“可是皇后呀,當初將鄭家五小姐嫁入玉陽王府,已經引得玉陽王不滿。你也知道,玉陽王跟玉陽王妃鶼鰈情深,鄭家五小姐入府時,王妃正好失去孩子。如今你又想將側妃扶正,這個口,朕如何開的?”
不是看不到易無風的爲難,皇后的眸色稍稍黯淡下去,沉了沉心思,一下子跪在易無風跟前,
“臣妾知道陛下爲難,但是臣妾……”
“皇后呀。”沒有讓皇后把話說完,易無風踱步走出案前,走到皇后身邊。屈下身子將她從地上扶起,皺起的眉頭沒有散去,沉聲道,
“當初你不是也答應過玉陽王的麼,如今提出這等要求,如何跟玉陽王開口?”
“陛下,臣妾並不是要玉陽王廢棄王妃,而是可以當平妻。當初於妃妹妹的母親,不是得陛下垂憐,然後被提爲相府的平妻麼。”豈會不知道易無風的顧慮,皇后也不想易無風爲難。擰了擰眉,將心底的主意說出。
扶着皇后走到一旁的木椅上坐下,易無風的眉眼纔算舒展開,看過皇后一眼後,道,
“你說的倒也有些道理,畢竟玉陽側妃是鄭國公的嫡女,總不能讓她的孩子淪爲庶出。只是,這事朕也只能跟玉陽王提一提,至於玉陽王答不答應,朕也不過敢保證。其實,這事兒也不必着急,何不等的玉陽王側妃將孩子生下來,若是喜得麟兒,再去開這個口,不是更好一些?”
“陛下說的是。”易無風的話,可謂是提醒着皇后。仔細想想,易無風說的確實在理。如果鄭怡媛生下良鑰的兒子,藉着父子親情,良鑰總不會讓自己的兒子受委屈才是。
如此一想,皇后心中的主意慢慢定下來。起身,往易無風跟前福了一禮,
“陛下說的是,是臣妾考慮欠缺了。既然如此,那就依陛下的意思,等孩子生下來後再說。不過,舍妹到底是懷的頭一胎,臣妾心裡頭總不踏實,總擔心王府裡的奴才們不懂的侍候。因而,臣妾想將舍妹接入宮來,親自照顧,還望陛下應允。”
“深宮寂寞,你讓玉陽王側妃進宮陪你也是應當。朕準了。”聽完皇后的話,易無風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
頓時皇后眉目一喜,朝着易無風拜下身來,
“多謝陛下成全。”
見的目的達成,皇后沒有在御書房中多留,很快就起身告辭。易無風國事繁忙,也沒有太多的時間跟皇后寒暄,便讓玉公公送她出去。
從易無風的御書房中離開後,皇后徑直就出了皇宮,去的地方正是玉陽王府。
王府裡的人根本沒有得到皇后鳳駕駕臨的消息,聽到皇后駕到,莫說是府裡的奴才。就是良鑰跟慕婉,也是手忙腳亂。慌里慌張的急忙跑到門口,迎接皇后的鳳駕。
“恭迎皇后娘娘鳳駕,皇后娘娘吉祥!”一片問禮聲中,良鑰跟慕婉帶着王府的一干奴才,烏壓壓的跪了一片。
由玉燕攙扶着,皇后從馬車上下來,擡了擡手,儀態端莊的答,
“大家不必多禮,起身吧。”
“謝娘娘!”衆人這纔敢站起身來。
等的衆人起身後,皇后直接就走到良鑰跟慕婉的跟前來,頷了頷首,
“本宮唐突打擾,還往王爺跟王妃多多見諒!”
“娘娘客氣了。”本就是謙虛的話,良鑰跟慕婉自是不會當真,笑着回話。
寒暄過後,良鑰領着皇后步入王府中,慕婉跟鄭怡媛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們身後。等的一行人在大廳中落座之後,立即就有奴才奉上香茶。
也不跟良鑰及慕婉拐彎抹角,皇后直接就將來意說明,
“舍妹愚笨,給王爺跟王妃添下不少的麻煩。多謝王妃的寬大爲懷,容納之恩德。如今舍妹已然懷了身孕,本宮是長姐,都說長姐如母。所以本宮想將舍妹接入宮中,親自照顧,不知王爺跟王妃意下如何?”
聽明白皇后的來意,慕婉不好作答,保持着沉默。接下皇后的話,良鑰笑着答,
“皇后跟賤內姐妹情深,自然是極好的。宮中能人衆多,如此甚好!”
“多謝王爺成全。”見的良鑰沒有反對,皇后朝着良鑰點點頭,算是謝禮。
不想再拖拉着時間,皇后當下就讓鄭怡媛隨身的嬤嬤跟丫鬟收拾東西,當晚就跟着皇后入宮。良鑰本就不留心鄭怡媛的去留,特別是如今鄭怡媛懷着身子,在良鑰跟慕婉心中都是一個難平的疙瘩。
如今皇后要將鄭怡媛接入宮,良鑰更是求之不得。
親自送着鄭怡媛跟皇后坐上馬車,直到馬車漸漸消失在幕色中後,良鑰纔跟慕婉返回府內。
坐在疾行的馬車裡,鄭怡媛仔細打量着皇后一絲不苟的妝容,甚是不解,
“姐姐,你這是?”
擡了擡眼皮,皇后漫不經心的瞟過鄭怡媛一眼後,答,
“你當真你的肚子是真的麼,若不是怕你露出馬腳來,本宮也不願意管這檔子閒事。”被皇后一語擊中自己的短處,鄭怡媛默然的低下頭,小聲嘟囔一句,
“當初傳出懷孕之事,還不是你跟父親的命令麼。”微小的聲音中,盡是顯露着她的不滿。
“你還有理了?”儘管鄭怡媛的聲音極小,皇后還是聽入耳中,立是瞪過鄭怡媛一眼。微怒,
“若不是你吃裡扒外,我們何苦如此?”
在皇后的威嚇之下,鄭怡媛不敢再接話。
馬車內瞬間靜諡下來,沉默許久,皇后才又是緩緩的開口,
“聽着,無論如何,你這個孩子必須得生下來。而且,他還必須得是個兒子。”
聽得皇后這話,鄭怡媛脣角立馬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這個肚子裡什麼都沒有,如何生的齣兒子?姐姐說的倒是輕巧。”
並不理會鄭怡媛話裡的嘲諷,皇后眸底直接掠過一抹冷光,
“你別管他有沒有,本宮說有,他就是有。本宮說是兒子,他就是兒子。你只要乖乖的做好一個孕婦該做的就行,聽到沒有?”
“聽到了。”不敢反駁皇后所言,鄭怡媛妥協的輕應一聲,默默的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