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寒草!千寒草!千寒草!”一字一句,細細的呢喃着從於緋詩口中得知的藥名,易無風不停的重複着。平復下來的臉色陰沉不定,讓人看不出是是喜還是怒,是哀,還是樂。
於緋詩不敢打擾他,低着頭,默不作聲的站在一旁。
隱隱約約之中,易無風只覺得這名字熟的很,彷彿在哪裡聽到過。但一時間,就是想不起來。
再一次的重複起這害死他心愛之人的藥名,
“千寒草。”久遠記憶跟着這聲呼喚,以一種細水流長的姿態,慢慢的復甦到易無風的腦海中。
他想起來了,是張庭喻,北方八府都督張庭喻。
那年他被立爲太子,母后替他做主向父皇求了恩典,將張庭喻的嫡長女張敬淑納入太子府,封爲側妃。後來,父皇歸天后,他登基爲帝,太子側妃張敬淑也被擡至妃位,賜封號爲淑,是爲淑妃。
易無風記起,在他登上帝位之後,張庭喻曾向他請旨,允許他每月貢上兩株千寒草進入後宮,給他女兒淑妃。好似說,是因爲淑妃從小體帶熱毒,得服用千寒草。不然,性命堪虞。
原本在太子妃的時候,並沒有太多的計較。如今進了宮中,因爲景帝爺曾有禁令,宮裡的人不得私帶藥物進宮,否則定斬不饒。但因爲淑妃沒有藥物壓制她體內的熱毒,她必定是活不了的,所以張庭喻才斗膽請旨。
易無風還記得,當時他好像是答應了。
莫非,這些事情還跟淑妃脫不了干係。
心裡漸漸有了主意,易無風轉頭看過於緋詩一眼,淡淡吩咐她一句,
“你先回宮吧。”
“是。”娉婷嫋嫋的給他行過一個跪安的禮,於緋詩輕言迴應。而後,退開腳步,離開玉宸宮。
等的於緋詩走遠,易無風才命人擺駕淑妃宮中。
“皇上駕到!”
一聲高亢激昂的吶喊,像是秋日突起的涼風,潤過延喜殿衆人的耳朵裡,紛紛喜出望外。在宮門口烏壓壓的跪倒一片。
“娘娘,娘娘,皇上來了,皇上來了!”淑妃的貼身宮女,趁着御駕還沒臨近,火急火燎的奔入內殿,給淑妃報喜。
“真的。”聞言,突如其來的歡愉像被風吹來一般,撩過淑妃的眉梢。自從太子成了皇帝,她成了淑妃之後,她自己都忘了,她到底有多久沒有見過易無風。
雖然,淑妃清楚的知道,易無風心裡從來都不曾有過自己,他會娶她,也是因爲需要借用爹爹的勢力來穩固北方八府。她,只是一個工具,一個爹爹用來鞏固朝中地位,一個那個人用來穩固自己宮中地位,一個皇帝用來統治北方八府的工具。
但是,她還是在易無風或有或無的柔情裡,漸漸彌足深陷。活生生的把自己作踐到,如同這宮裡的每一個女人一般,望穿秋水,只等他的身影。
起初,她是無意進這步步驚心的深宮的。後來,她突然有些慶幸,入了這後宮。
“皇上真的來了?”似乎是難以置信一樣,淑妃抓着宮女的手,再次確認着。
“是,是,娘娘。皇上來看你了。”宮女再次確認的點了點頭。
話音還沒落盡,一聲聲“皇上駕到!”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儼然到了宮門口。
“殊兒,你看看,本宮的頭髮有沒有亂。還有本宮的衣服……”淑妃的心,一下子雀躍起來,帶着淡淡的嬌羞還有把握不定,轉頭問着身旁的宮女殊兒。
殊兒肯定的望着眼前的淑妃,鎮定的有一次點頭,
“娘娘,你今天美極了。可是,你再不出去的話,就要讓皇上等急咯。”
“對,對。”淑妃這才慌亂起來,急忙領着殊兒迎到外殿去。
易無風的明黃色的身影堪堪步入殿內來,淑妃已經移開蓮步,迎接到跟前。身子婀娜的盈盈拜下身去,
“臣妾參見陛下,陛下萬福!”
“愛妃不必多禮!”親自的伸出手,扶起淑妃屈下的身子,易無風答。攜着淑妃,兩人一起走到殿上的榻上坐下,
“朕多日不曾來看望愛妃了,愛妃進來可好?”
一句言不由衷的關心之語,惹的淑妃眼底差點氾濫成災,見他心中還掛念着自己,淑妃化哭爲笑,揚袖抹去眼角的酸淚,答曰,
“多謝陛下關心,臣妾一切安好!”
“那就好。”佯裝做出的溫柔多情,易無風見的她落淚,擡袖幫她拭去眼角的清淚,
“怎麼哭了?”
“臣妾,臣妾是被沙子迷了眼。”淑妃自己也說不出自己爲何會落淚,只能編造出一個勉爲其難的理由。
好在,易無風也不深究,反而是捧起淑妃的小臉,擡起頭,對着她的眼睛輕輕一吹,
“沙子入眼睛了,來,朕給你吹吹。”吹過幾次之後,易無風又問,
“怎樣,好點沒?”
“好點了,好很多了。謝謝陛下。”還是跟太子府裡時的溫軟柔情,淑妃的一顆芳心,差點在易無風的眸光醉成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被柔情迷暈了眼的淑妃,絲毫想不到,眼下冷妃都還沒入殮,向來視冷妃如命的易無風又怎麼會去琵琶別抱。只是,陷在溫情裡的女子,從來都是沒有任何的思考能力的。
直到,易無風探測的一席話,讓淑妃的心恍如從雲霄落到谷底,從九重天闕跌到十八層地獄。一如既往的柔情不曾退去,易無風的黑眸裡蕩着軟軟的清波,輕輕的擁着淑妃柔軟的身子,易無風故作無意的開口,
“愛妃,眼下漸入八月,你父親可有送千寒草入宮?”
一番話落,淑妃心中警鐘大響。卻又布恩那個罔顧了易無風的意思,只好小心翼翼的答道,
“回陛下,還沒呢,約摸要月半之時纔會到。”
“那,你父親送過來的千寒草,可有增加。”
“陛下真會說笑。”似乎易無風說的是什麼笑話一般,淑妃嫣紅的脣角扯開一道嗤嗤的淺笑,
“這千寒草呀只能在北寒之地生長,而且,極其的不好養育。並且生長的一個週期是五年,只有植種五年的千寒草纔可入藥,不然,就跟一般的野草無異的。而且,千寒草極其的嬌貴,受不得熱,稍有不慎,它就死了。父親也是爲了我的命,跟舅舅纔想盡辦法的栽植着。只是,一年也就那麼幾十株。哪裡還有的增加。”
像是聽出淑妃話裡的懷疑,易無風話風一轉,繼而又轉成關心起淑妃來,
“愛妃,那你可還是一個月食用兩株?對你的身子,可有何影響,別耽誤了你給朕生小皇子纔是。”
雖然聽出易無風是在故意的套着自己的話,但聽的他說讓她爲他生小皇子,淑妃心裡還是暖暖的一軟,小臉不自覺的紅了一片,嬌嗔一聲,
“陛下,陛下你就是喜歡捉弄臣妾。陛下你是知道的,這千寒草養活一株多不容易,我每月食用兩株已是極其奢侈的。哪裡還能多服用的道理。不過,陛下請放心,父親有請過名醫給臣妾看過,那,並無影響的。”
“那就好,那就好。”易無風似是送下一口氣般,點了點頭。
其實,不是易無風願意去拐彎抹角的套着淑妃的話,而是淑妃的身份非同小可。淑妃的父親是張庭喻,北方八府的都督,整個北方都在張庭喻的管轄之中。若易無風想安然無事的統治着北方八府,必須得仰仗着張庭喻。
而淑妃的母親張鄭氏,乃是已故老鄭國公的嫡長女,現任鄭國公的嫡親妹子。鄭國公一族手握着朝廷大半的兵權,而鄭國公又極其疼愛他的那個妹子。據說,在獲悉淑妃唯有千寒草才能保命的時候,鄭國公花費重金在北方開闢了一片荒地,開在雪山之巔。
鑿開雪山,引下山上的雪水,將開出的荒地灌溉爲田,用以種植千寒草。並且重金請來數十位名醫,花匠,日夜悉心照料着千寒草田,務必栽植出最好的千寒草來。
每月淑妃所服用的千寒草,正是從雪山上的千寒草田中摘採出來的。
試問,這樣的功夫,這樣的能耐,若不是財大氣粗,實力雄厚,何人能夠做到。而做這些,僅僅是爲了保住淑妃的命。
想來,可以看出鄭國公是有多疼愛他的妹妹,還有外甥女。
眼下,易無風的登基的時日還未長,根基未穩,還需要着他們的支持。
所以,需要人家父兄的支持,就得對人家的女兒好一點。
而易無風通過從淑妃口中套出的話中,可以猜到千寒草雖爲毒藥,卻是無比的珍貴。看來,淑妃手中的數量也並不多,再說,淑妃是靠着千寒草來救命的,她該不會笨到爲了害冷妃把自己的性命搭上纔是。
“皇上,你想什麼呢?”見易無風不知道在想着什麼,想的深沉。淑妃輕輕推他一下,詢問着。
“哦。”易無風回過神,笑了笑,答,
“沒有,沒什麼。沒什麼。”
既然沒有問出自己想要的東西來,易無風無心再留下來,腦海中飛快的尋找起離去的理由。靈光一閃,握着淑妃的手,極爲抱歉的對她道,
“愛妃,朕突然想起今日玉陽王要進宮與朕商議一下重要的政事,朕先走了,改日再來看你。”說完,也不理會淑妃失望的眼神,自顧起身邁步離去。
看着易無風越走越遠的身影,淑妃眼底慢慢的溢出清淚來,眼底的癡戀逐漸翻涌成翻天覆地的遺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