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彎簇的眉梢,撩起似是而非的隱笑。若一滴清酒落入湖面染開輕薄的微醺醉意,點點滴滴,醉在雲箴的脣角。淡然又幽深的點了點頭,雲箴答,
“是,我喜歡他。早在很多年前,我就喜歡他。可是,我一個人喜歡又有什麼用呢?”清緩入耳的女音,越到尾端,越是低沉,最後逐漸隱匿在浩淼的水波里。只留下單薄的一聲輕問,像在問着別人,更像是問着自己。
“雲姑娘。”於緋詩一時,也陷入雲箴隱忍的憂傷裡。不忍心般開口輕喚着她。
晃過神,雲箴莞爾一笑,
“我沒事。”
輕撇無奈的搖了搖頭,於緋詩沒有忽視雲箴眼底的堅忍,走上前幾步,把上雲箴的脈門。作勢要給她診脈,再一次被雲箴掙脫開,
“姑娘,你說一劍封喉會死麼,玉陽王會不會放了一劍封喉?”
此言一出,於緋詩頗覺無力,
“一劍封喉會不會死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你的再不醫治,你必定活不成。”
饒是於緋詩說的信誓篤定,雲箴卻是恍若未聞,還輕緩一笑,
“是麼,他若死了,我活着又有什麼意思呢?”
“雲姑娘。”從未見過如此固執的女子,於緋詩不禁也心生下惱意,
無視着於緋詩的惱意,雲箴接着她的話,繼續開口,
“幷州刺史的後臺是當朝鄭國公,能跟鄭國公相抗的,也只有玉陽王。可惜,老玉陽王已死,不知道這小玉陽王可有這魄力。一劍封喉洗劫州府糧倉,處處與官府做對,挑戰的可不是區區的幷州州府。你說,玉陽王能放過他麼?”
“我不知道。”於緋詩如實答。
“看來,這幾千石米糧的份量,終究還是輕呀。”微聲輕嘆,雲箴像從鼻端嘆出來的微漾,極若未聞,卻是又道,
“當然,如果一劍封喉死了,我必定不會獨活。這幾千石糧食,我自是不會白白留給你們,我會一把火燒了,給我跟一劍封喉陪葬。雖然區區幾千石米糧做不得什麼大事,不過對目前的江北府而言,可是能救好些人的性命呢。照理說,這個買賣,你們並不虧。”
“你……”當然知道雲箴言之有理,但於緋詩還是沒有辦法去接受雲箴如此絕烈的作法。一是之下,不知如何接話。
“姑娘,你覺得呢?”
雲箴的追問,漸漸惹起於緋詩的不耐,挑了挑彎眉,索性答,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其實姑娘有此打算,那今日該約來的是我家公子纔是。若不,將王爺約來也成。約了我一個小女子過來,着實給不了姑娘任何的承諾。”
“你說謊。”幾不停頓,毫不遲疑的戳穿了於緋詩的謊言,雲箴溫婉撇脣,
“我雖不知道你身邊的那個公子是何等身份,但他必定不是尋常人。你既然是他的夫人,這事豈有你做不了主的道理。再說了,有些事情,只有女子能懂,男子未必能懂。他們的心都太高,太大了,容的太多反而容不下兒女私情。”
最後的一句兒女私情,猶如晴天裡的霹靂,轟雷陣陣,在於緋詩的心中蕩起巨響。晃的她一時恍惚心神,容的太多反而容不下兒女私情,尋常人尚且如此,何況是易無風,當今的聖上,真龍天子。
莫名的感傷恍如雨滴,傾天而下,溼了於緋詩所有的心情。
無力的啓了啓脣,於緋詩答,
“姑娘,跟我一趟行館吧。姑娘所願,我是極想助姑娘救出一劍封喉少俠,畢竟他是當今世上少數的可以爲百姓着想的人了。但是,王爺的決定,我實在無力左右。還請姑娘親自去王爺協商。”
“好。”心知於緋詩說出這些話,定然是有意幫助自己,雲箴破憂爲笑。當下就點下頭。
兩人一齊邁開腳步,走上接於緋詩來時的畫舫。
明明路途還是來時走過的那一段,湖面也還是來時見過的那一片。但此時於緋詩看在眼裡,總覺得有哪裡不同。
一路通行無阻、毫不意外的下了畫舫,坐上馬車,前往行館。待的於緋詩與雲箴到時,良鑰跟易無風已經回來,聽到下人通傳於緋詩回來了,已然在等在大廳。
於緋詩領着雲箴緩緩踱步進去,走到良鑰跟前,微微福下一禮,
“見過王爺。”本來,今朝是沒有皇妃給王爺拜見的禮數,無奈如今身在宮外,爲掩人耳目,也只能意思意思。
見的於緋詩下禮,雲箴跟在於緋詩身後,亦是盈盈欠了欠身,
“草民見過王爺!”
當然受不得於緋詩的禮,礙着場上局面,良鑰硬生生接下來,乾乾的笑了笑,示意於緋詩起來,
“不必多禮,起身吧。”
而坐在一旁的易無風,仔細打量跟在於緋詩身側的雲箴的面容,隱隱覺得熟悉,想了許久,還是沒有想起,到底是在哪裡見過。
還沒等的易無風想清楚,於緋詩已經先開口,
“這位是雲箴姑娘,公子,雲箴姑娘便是當日在賭坊與我等有着約定那位公子。雲箴姑娘願意將那批從幷州城糧商手中搶得的米糧贈予我們,但是,姑娘有一個要求。”
聽聞雲箴願意將米糧歸還,易無風也無追究她的搶奪之舉,直接開口就問,
“有何要求?”
“我要一劍封喉平安無事的活着!”應着易無風的話,雲箴自己答。
易無風跟良鑰本意就沒有想過要一劍封喉死,聽的雲箴這麼一說,心中還稍微有些懸着的大石立刻就落了下來。送了口氣,立即就應下,
“原來是這個事情,這有何難,現在就能放了他?”
“當真?”幸福來的太過突然,雲箴幾乎有點難以置信。照理說,一劍封喉所犯之事,隨便一條都是死罪。再者,幷州刺史身後便是位高權重的鄭國公,一劍封喉處處得罪州府衙門,無異於是在與鄭國公叫板。
眼下玉陽王一怒之下斬了幷州刺史安知信,他不該是押着一劍封喉回京去,賣鄭國公一個臺階麼。怎會如此輕易的就答應將一劍封喉放了,還是說,真如傳言所說,鄭國公一黨與玉陽王一黨素來不合,所以玉陽王不屑賣鄭國公面子。
如此的話,那真是讓她撿了個便宜。
可讀不懂雲箴心底的溝溝壑壑,見的易無風點頭,良鑰哪有反駁的道理,馬上點了點頭,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是自然就是是,哪裡還有作假的道理。”說完,良鑰朝着門口的方向,清喊一聲,
“來人,帶這位姑娘去天牢,釋放一劍封喉。”
良鑰話落,立刻有兩個護衛模樣打扮的男子從門口走進來,先是在良鑰等人跟前鞠下一躬,
“是。”而後,纔是走到雲箴跟前,領着雲箴往天牢的方向走去。
鬧騰到這個時候,日暮漸漸西沉,斑駁的日光透過斜陽的餘暉,灑在城牆上,漏出點點旖旎的胭脂色。
雲箴站在天牢的門口,薄薄的日光斜灑下來,在她的周身渡了一層瀲灩的光。
眉目如畫,淡淡的綻在霞光裡,含苞待放的期待,在她面上盛開了一朵妖嬈的木槿花。美的讓人移不開眼。
得到釋放之後,一劍封喉昂首闊步的從天牢中走出。雪白的長衫被絢麗的霞光染成綺麗的顏色,頎長的身軀迎着雲箴的眸光,一步一步的走過去。
千言萬語,千絲萬縷堵在雲箴的嗓子口,百轉千迴繞成無窮無盡的情絲,匿成眸底呼之欲出的相思清淚。逼的她渙然開口,
“師兄,我總算見到你了。”
“箴兒?”見到雲箴,一劍封喉亦是微微一怔,腳步停在原地許久,纔是回過神,
“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就不能來?”迎着一劍封喉的詢問,雲箴回口反問。
“罷了。”一劍封喉無奈的搖了搖頭,
“走吧,我帶你回去。你這身子,怎麼能到處亂跑!”說着,一劍封喉大步跨過去,扶過雲箴的手臂,就要挽着她往前走。猛然間,雲箴一下子摟住一劍封喉的脖子,撲入他的懷中。
愴然淚下。
“師兄,我總算見到你了,總算見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好擔心你,好擔心!”聲淚俱下的軟糯女音,聽的一劍封喉心中隱隱一酸,亦是有些不忍心起來。擡手溫柔的環着雲箴窩在自己懷裡的嬌軀,手心輕輕拍打着她的背心,軟言安慰着,
“沒事了,我這不是好好的麼,沒事了。乖,別哭了!”
總算哄的雲箴止下眼中的淚來,正待着雲箴欲與一劍封喉一起離開,易無風與良鑰還有於緋詩慕婉,不合時宜的從暗處走了出來。
良鑰並不嫌自己礙眼的,徑直走到雲箴與一劍封喉的跟前,
“雲姑娘,如今依你所言,人也放了,那姑娘可否信守承諾?”
“那是自然。”雲箴點頭答。
聽不明白兩人在打着什麼啞謎,但是一劍封喉明確的知道,雲箴定然是與眼前的人有着某種協議。眸色不自覺的一轉,省度的盯着雲箴,逼問,
“箴兒,你答應了他們什麼?”
“我,我……”支吾許久,雲箴還是敗在一劍封喉眼底的嚴厲裡,如實回答,
“我答應他們,如果他們能夠平安把你救出來,我就將從幷州城裡劫來的那批糧食,送還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