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在短暫的安靜後,一片譁然。
端木亦元眯着眼睛,在下列的朝臣身上掃過,語調冰冷,“怎麼了?愛卿們是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問題還很大。
站在端木亦元這邊的大臣,早在暗地裡不止提過一次遲剛手握大軒皇朝一半的兵權,是件非常危險的事,如果再讓他的女兒入駐後宮爲妃,對遲剛來說,無異於猛虎添翼。
就連半年前端木亦元下旨把遲靜言賜婚給端木亦塵,他們也持反對態度。
站在端木亦塵這邊的大臣,也不贊同遲若嬌入宮爲妃,在他們看來,遲若嬌爲妃後,遲家人勢必對端木亦元更忠心,到時,端木亦元會更加故意刁難端木亦塵。
對此,又有人會說了,宸太妃回來了,文昌帝不見得敢刁難七王爺,參加昨晚宮宴的大臣卻是清清楚楚,宸太妃和七王爺的母子情,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好,甚至於,七王爺爲了七王妃昨天還頂撞了宸太妃。
女人當真是禍水啊。
不對,提起七王妃,她也是遲家的女兒,而且是遲家唯一的嫡女。
遲家的女兒一個嫁給唯一倖存的王爺,還有一個即將要嫁給皇帝,難道這都是遲剛故意安排的。
端木亦元決定好的事,是沒人能改變得了。
聖旨很快就到遲府,遲若嬌傻眼了。
邱氏偷偷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緩過神。
宣旨的內侍太監尖着嗓子笑道:“恭喜嬌妃娘娘,賀喜嬌妃娘娘了。”
邱氏順勢塞了一大錠金子給那個內侍太監,內侍太監這才心滿意足的走了。
邱氏很瞭解自己的女兒,把她拉到自己房間說話。
遲若嬌果然不願意進宮爲妃,她喜歡的人是端木亦塵,從來都是。
邱氏知道她的心思後,恨鐵不成鋼的看着她,“嬌兒,你難道已經忘了上次你去七王府是怎麼被人羞辱回來的嗎?”
遲若嬌怎麼會不記得在七王府那段時間受的屈辱,尤其是遲靜言諷刺她賞菊那一次。
心頭火一下子就上來了,不一雪前恥,就不是她遲若嬌了。
邱氏打量着女兒的表情,又道:“嬌兒,七王爺到底有多寵遲靜言,這已經不需要爲孃的再告訴你了,她有七王爺護着,你唯有站得比她高,纔能有資格和她抗衡!”
遲若嬌看着自己的母親,邱氏對遲若嬌點點頭。
遲若嬌咬住下脣想了想,這才擡起眼睛看着邱氏,對她微微頜首,“女兒聽母親的。”想到了什麼,又問邱氏,“大哥呢?”
一大清早就沒看到他,剛纔就連接聖旨也沒看到他。
邱氏嘆了口氣,“你父親八百里告急,你大哥連夜趕去邊關了。”
“啊!”遲若嬌驚訝,“大哥身上的傷不是還沒好嗎?”
邱氏一把抱住女兒,在她耳邊語重心長道:“所以,嬌兒啊,你一定要替你娘和你大哥爭氣!”
遲若嬌反手抱住邱氏,用力點頭,“娘,你放心,女兒會的。”
從宮中出去的納妃的聖旨,其實有兩道,一道去了遲府,還有一道八百里加急送去了邊關。
端木亦元此舉,的確有安撫和激勵遲剛的意思。
據傳旨的大內侍衛回宮啓奏文昌,遲剛接到聖旨那一刻,是手捧聖旨對着大軒皇朝的方向跪地磕了三個響頭,並且立誓要以三座城池作爲送給文昌帝和嬌妃的新婚賀禮。
端木亦元聽完後,心裡很滿意,這人的潛能到底是無限的,放在龍案上的那封請求補充糧草的八百里加急還在,轉眼就能把失守的三座城池攻下來。
端木亦元要迎娶新妃的消息同樣傳到了後宮,後宮當即沸騰開了。
在後宮女人們看來,文昌帝不要說沉溺於女色,甚至都不怎麼喜歡女色,有多少人入宮很長時間卻還是處子之身,她們自己心裡都很清楚。
章巧兒入宮時間實在是太短,她不清楚那些事,就以爲只有她還沒被臨幸。
聽聞端木亦元又要納妃,她很傷心,也很難過。
她在某些方面也算很聰明,至少聽聞又有新人要進來,她知道想辦法應對。
她把宮裡的每一個女人都細細盤算了遍,覺得還是要找林絮兒同仇敵愾。
章巧兒趕到林絮兒的清涼宮,就聽到林絮兒在罵人,她站在宮門口聽了會兒,大抵是林絮兒要去御花園散步,宮人不肯。
章巧兒這才知道林絮兒看着是多了人照顧,其實是變相被禁足了,心裡很高興,她原本還擔心林絮兒不肯和她合作,現在看來,問題要簡單多了。
以章巧兒的不講道理,尤其動不動就搬出她那個過氣到不能再過氣的太傅爺爺出來說話,再加上皇上對她的超乎其他妃子的忍耐,宮人覺得還是惹她不起,只稍微意思地阻攔了下,就把她放進清涼宮中。
要是皇上真的追究起來,完全可以說皇上只說絮妃不能隨意外出,卻沒說別人不能進去看絮妃。
章巧兒走進正門,林絮兒脾氣正暴怒到極點,可能懷孕的女人都那樣,林絮兒平時看起來挺溫柔的一個人,發起脾氣來,還真是很嚇人。
她正對着一個小宮女,劈頭蓋臉的一頓打,就連自持見多識廣的章巧兒也傻眼了。
林絮兒聽到腳步聲,轉過臉,看到是章巧兒,兩條柳葉眉當即倒立了起來,口氣很不好,“章巧兒,你來幹什麼?”
說來奇怪,宮裡的女人再怎麼關係不好,也都是你稱我妹妹,我喊你姐姐的面和心不合,唯獨章巧兒和林絮兒,她們上輩子就像是貼錯的門神,明明認識沒多久,卻互看不順眼。
章巧兒走過去,故意俯下身子看了看那個捱打小宮女的臉,嘖聲道:“絮妃,好歹也是伺候你的人,你這下手也太重了點吧?”
林絮兒氣呼呼,朝她翻了個白眼,“我教訓我宮裡的人,關你什麼事!”
只是一夜時間而已,林絮兒驚訝的發現,章巧兒像是成熟了很多,對她的諷刺,她居然沒有撩脣反擊,“絮妃姐姐,看你的樣子,我就知道,你真的沒走出這宮門,連宮裡發生那麼大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了。”
林絮兒看到唯唯諾諾,想哭卻又不敢哭的宮女就心煩,揮手讓她退下,這才搭理章巧兒,“這裡沒有其他人了,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章巧兒在椅子上坐下,長長嘆了口氣,“皇上又要納妃了,你知道嗎?”
林絮兒一愣,也在椅子上坐下,“皇上是天子,又正直壯年,納妃是很正常的事。”
聞言,章巧兒像是看怪物一樣看着林絮兒。
林絮兒冷冷地,回盯着章巧兒,“你來找我難道就只爲了告訴我這件事?”
章巧兒居然還是那麼沉得住氣,她笑道:“絮妃姐姐,如果皇上要納的新妃是遲家的女兒,你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說得冠冕堂皇。”
章巧兒到底還是沒蠢到極點,至少從昨天的宮宴,她也看出遲靜言和林絮兒的關係非常不好。
“你說的都是真的?”果然,聽章巧兒說端木亦元即將要迎娶的新妃是遲若嬌,她蹭地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章巧兒籲出口氣,“絮妃姐姐,我想在這件事上,我沒有騙你的必要吧。”
有一個成語叫愛屋及烏,林絮兒則是恨屋及烏,她那麼討厭遲靜言,連帶着只要是有人姓遲,她也討厭,不要說即將入宮的那個人是遲靜言同父異母的親姐姐。
章巧兒也站起來,湊到林絮兒耳邊,咬着她的耳朵說道:“絮妃姐姐,我們兩個聯手起來抵抗外敵的時間到了。”
換做平時,以林絮兒的心高氣傲,她纔不屑和章巧兒這樣,在她看來不僅醜,還不知廉恥的女人說話,如今形式不對,她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你打算怎麼做?”
章巧兒看向林絮兒的肚子,時間過的真快,不知不覺的都有點看出來了,“絮妃姐姐,這個時候,小皇子就是你最好的武器。”
章巧兒也低頭看向自己的肚子,唉,人人都以爲她懷了孩子,端木亦元對她不一樣了,其實呢,他壓根本不喜歡這個孩子,要不然上一次也不會差點踹到她肚子上。
不過,大敵當前,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端木亦元可能不怎麼喜歡孩子,有一個人卻是很喜歡這個孩子,她決定好好的去利用一下。
章巧兒剛走出清涼宮,就被人一把拉住,她嚇了一大跳,差點尖叫出聲,看清拉她的人是誰,朝來人翻了個白眼,“紅豔,你差點嚇死我了。”
被她叫做紅豔的人,是她宮裡的宮女,也是章太傅怕她應付不了宮裡的那些女人,從民間挑來的精明能幹的人,要不然,以章巧兒的性子,怎麼可能真的睡一覺,忽然就開竅變那麼聰明。
她剛纔對林絮兒說的,都是紅豔教她的。
章太傅雖然年紀大了,有的時候看東西眼睛是不清楚,還沒完全老眼昏花,至少這一次他選到章巧兒身邊的人足夠經驗老道。
經驗是老道,章巧兒卻不怎麼喜歡她,煙塵味太濃了,就連不是真正男人的太監從眼前走過,只要稍微長得好看點,她都盯着人家不放。
章巧兒對此很不喜歡,生怕哪一天端木亦元到她那裡,被紅豔喧賓奪主了,眼下,耐着性子對紅豔,也是沒有辦法。
不管宮裡傳出什麼天大的新聞,暫時還沒聽說的遲靜言,正在“香馨樓”專心地教端木亦靖寫字說話。
遲靜言覺得他一下子學太多,可能接受不了,又教了半柱香的時間,就讓他休息會兒。
她去喝茶,也給端木亦靖帶了杯,拿着茶轉身就看到端木亦靖在很認真的描寫她剛教過的字。
別看這具身體只有十七歲,住在裡面的靈魂,卻是個二十五歲的成年人的靈魂,她看得心頭一酸。
不管宮裡的爭寵如何暗濤洶涌,人對權利富貴有多麼嚮往,端木亦靖是何其無辜,範美惠和端木亦元作那麼大的孽,真不怕報應嗎?
遲靜言茶杯放到他手邊,看着他垂下去的眼眸,細長而濃密的睫毛,忽閃忽閃,倒影在眼簾下方像是把優美的扇子。
從冷漠的反應來看,就知道他和費靈玉長得非常像。
如果費靈玉還是曾經的那個費靈玉,也許能給端木亦靖帶來最好的慰藉,可惜,她不再是那個溫柔善良的宸妃。
她現在是宸太妃了,一心想着當太后,實施自己復仇的宸太后,她哪裡知道二十年前一出生的兒子並沒有夭折,他被人養在不見天日的地方,受盡凌?辱。
遲靜言這邊歲月獨好,七王府的某個院子卻不怎麼安靜了。
話說早晨,張翼正準備開門出去,像平時一樣,他漫不經心地拉了下房門,門沒開,他以爲是自己沒用力,又拉了下,沒還是沒動,這下他就奇怪了,用了很大的力氣,結果門還是沒打開。
就當他準備喊人,門外傳來聲音,是他一個熟悉的管事的聲音,“張先生,王妃說您最近有大難,不適合出門。”
什麼大難?什麼不適合出門?
張翼一頭霧水。
他走到窗戶邊,伸手一推,發現窗戶也被人堵上了。
那個管事的聲音又傳了進來,“張先生,王妃說,您最近就待在房間裡不要出去的好。”
張翼忍無可忍,終於暴怒,“爲什麼?”
“王妃說……”管事的聲音明顯帶着顫抖。
又是王妃說,張翼眉頭緊蹙,厲聲打斷他,“既然都是王妃說的,你去把王妃給我請過來,很多事,我當面問她一下。”
“王妃說她最近沒空,等有時間了,自然會來看先生。”
接下來,不管張翼怎麼對着門口大吼,都沒有人再理會他。
張翼身手可謂了得,也不知道門和窗是怎麼弄的,反正以他的力氣根本推不開,到最後,乾脆拿腳去踹,還是沒有任何作用。
他氣喘吁吁地坐到凳子上,心裡越來越生氣,這七王妃做事真的是越來越過分了,他好像沒招她惹她吧,怎麼忽然就把他關在屋子裡不讓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