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冷雲只是以爲他因爲害怕,所以摔倒了,等去連人帶椅子扶起來時才知道,原來是他故意摔倒的。
而且他剛剛也沒聽錯,端木亦靖的確說的是“帶我離開這裡。”
如果他只是一個正常人,而且是身手還相當了得,就算範家家丁再多,帶着他離開也是易如反掌,問題在於端木亦靖現在看起來很正常,說不定一會兒就又不正常了。
不要問冷云爲什麼看着端木亦靖猶豫,昨天晚上捱了他好幾拳頭,胸口到現在還痛呢,至於臉上,如果不是七王妃給他抹了濃濃的水粉,也是青一塊紫一塊,
端木亦靖脾氣也很倔強,看冷雲不答應他的事,不管他再怎麼去攙扶椅子,就是不起來。
有一點號稱高手的冷雲還真不是端木亦靖的對手,如端木亦元想的那樣,端木亦靖從襁褓就被範美惠關在不見天日的密室裡,根本沒人教他武功,就算後來偷偷學了一點,畢竟是半道上的,不可能一夜之間就成了大俠。
可惜,不管端木亦元做了多少種假設,唯獨忘了一種,端木亦靖既然出生就是雙瞳,早註定他非尋常人,除了雙瞳之外,他還有與身居來的天生神力。
冷雲在昨天晚上就已經見識到端木亦靖驚人的力氣,只拉了一下,看他和椅子倒在地上溫絲未動,沒有浪費力氣去拉第二下。
冷雲很想把銀針戳下去,直接取點血,然後就走,可是,他又想到遲靜言說的儘量注意端木亦靖的情緒,這個硬來的念頭也作罷了。
“靖王爺。”冷雲在端木亦靖身邊坐下,看着他處於差不多高度的男人,籲出口氣,“你中毒了,而且不淺,你知道嗎?”
端木亦靖當然知道他中毒了,要不然,也不會清醒過來的時候被捆在椅子上,不需要任何一個人告訴他,隱隱約約,他也知道身上的毒從哪裡來的。
他和林絮兒、高惠妃那樣柔弱的深閨女子到底不一樣,自控能力非常強,就說昨天晚上,他看似控制不住發瘋了,其實心裡很清楚在做什麼,只是控制不住手腳了而已。
肯定是看出冷雲雖然手裡雖然拿着銀針,卻不敢冒冒然的扎到他身上,嘴角慢慢勾起,“如果你不帶我離開這裡的話,休想從我身上取到血!”
冷雲驚訝了,他手裡的確拿着銀針沒錯,沒說過是要取端木亦靖的血,銀針的用處實在太多了,很好奇端木亦靖爲什麼會一語道中。
“靖王爺。”冷雲問端木亦靖,“你怎麼知道屬下是要取你的血?”
如果要說是因爲皇家人聰明,也不見得吧,放眼其他幾個被端木亦元害死的皇子,如果足夠聰明的話就不會被端木亦元害死。
說到那幾個皇子的死,冷雲還算個知情者,不要以爲面對手足有危險,端木亦塵選擇了漠視,每次洞察到端木亦元要對他們下手,都出手幫過,是他們的不信任又或者是愚蠢,害他們最終丟了性命。
不說死的最早的那個吧,就說去年被端木亦元害死的五王爺。
察覺到端木亦元要對他下手,身在江南的端木亦塵讓人連夜送信給他的五哥,和其他幾個哥哥一樣,五王爺也沒聽端木亦塵的勸。
那一天,在府裡鬥蟈蟈鬥到沒趣後,五王爺照舊出去喝花酒,他估計做夢都沒想到這會是他活在這個人世界的最後一次花酒。
五王爺死了,被一個同樣是嫖客的男子,在爲了一個妓女爭風吃醋下,一拳頭被打死了。
外人看來,五王爺的死只是個意外,和其他幾個陸陸續續,以各種不同方式去世的王爺一樣,其實,就中的蹊蹺,連冷雲一個暗侍早都看出。
端木亦元不是沒有想過辦法對付端木亦塵,只是苦於沒有機會。
皇家人並不個個都像七王爺端木亦塵那麼聰明,但是,七王爺和眼前的靖王爺可是一母同胞,似乎順理成章地解釋了端木亦靖也聰明的原因。
“因爲我聞到了七嫂的氣息。”端木亦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既然你是她派來的,又怎麼會害我?”
口氣在不經意間帶上了一絲溫柔。
冷雲先是一怔,然後覺得端木亦靖講的很有道理,遲靜言看似集種種劣跡一身,又何時去害過人,更不要說這個人是七王爺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靖王爺。”聽出端木亦靖的口氣緩和了很多,冷雲趁機說,“既然你知道是七王妃讓屬下來的,那就請配合一下屬下。”
像端木亦靖那樣,故意把身體繃得很緊,就算他想用強,他的銀針是怎麼樣都扎不進去。
“我還是那句話。”端木亦靖很固執,“如果你不帶我離開這裡,就別想抽我的血!”
就這樣,冷雲本來只是來弄幾滴血,到最後,血沒弄到不說,還帶着個“拖油瓶”離開範家。
爲什麼說端木亦靖是“拖油瓶”,也有他的道理,端木亦靖力氣是很大,估計是範家人怕他再發瘋,給他餵了藥,沒法站起來走路。
冷雲最後是揹着他離開的範家,不過在臨走前,端木亦靖又讓他做了件事。
冷雲發誓,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幹這樣砸東西的事。
哎,好好的一個暗侍,硬生生的被逼成了土匪。
正是因爲冷雲的一番打砸,端木亦靖的屋子纔會這麼亂。
冷雲很聰明,他不相信端木亦靖讓他砸屋子裡的東西,只是因爲對範家的憎惡,應該是還有更深層的含義在。
還算好,端木亦靖看起來挺高大,體重卻還挺輕,冷雲揹着他不算費力就翻出範家圍牆。
一路過去,覺得太過於安靜,氣氛有點難堪,冷雲主動和端木亦靖找話說:“靖王爺,爲什麼非要把屋子裡的東西砸了?”
他是越想越糊塗。
“你以爲範家的人都是蠢貨嗎?”
冷雲被的端木亦靖的話噎到了,這靖王爺說話還真是不客氣。
不過,他的一句話,冷雲已經明白他讓砸東西的目的,爲了不讓樊以恆把他的失蹤懷疑到遲靜言身上。
端木亦靖想的這麼周到,的確是出乎了冷雲的意料。
一系列的巧合,如果樊以恆仔細推敲,很容易懷疑到七王妃身上,七王爺不在京城,沒有男主人在,七王府再怎麼看起來和平時一樣,冷雲覺得還是不一樣。
的確不應該把七王妃牽扯進來。
冷雲側過臉對背上的人點點頭,“靖王爺,屬下佩服你。”
“你帶我去個地方……”端木亦靖湊在冷雲耳邊告訴了他一個地址。
冷雲聽後,先是一愣,繼而搖頭,“靖王爺,這恐怕不大妥當吧?”
他身體這個樣子,如果放在那裡沒人照顧,的確連他都不放心。
端木亦靖生氣了,“你要不肯送我過去,現在就把送回範家!”
冷雲沉默了,有這樣孩子氣的王爺嗎?
真拿他沒轍了,只能把他送到他說的地方去,城南一間破廟,京城乞丐最喜歡聚集的地方。
經過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每月都會有乞丐被殺,現在京城的乞丐數量已經大大減少,至少冷雲揹着端木亦靖走進破廟時,一個乞丐都沒看到。
冷雲算是發現了,王爺就是難伺候,才把他放下來,還沒來得及喘上幾口氣,端木亦靖又命令他了,“我餓了,去給我買點吃的過來。”
“靖王爺!”冷雲擡起眼睛望着端木亦靖,吐出口氣,“你在這裡等着,屬下這就去給你買,不知道你想吃點什麼?”
對付像端木亦靖這樣難伺候的人,還是問清他到底想吃什麼比較好,省得買來了不滿意又要去重買。
端木亦靖想了想,“隨便吧,只要能吃飽肚子就行。”
冷雲剛轉身,身後傳來一聲壓低嗓音的驚呼聲,以爲發生了什麼大事,連忙回頭看去。
發出驚呼聲的人是端木亦靖,而他之所以驚呼的原因是也不知道碰到了什麼,把手指給割破了。
端木亦靖像是很怕血,看着手指上迸出的幾滴血珠,臉色都變了,看冷雲只是看着他,更是急得連連叫他,“你……你……快點過來幫我包紮傷口呢。”
也不知道爲什麼,冷雲被端木亦靖大呼小叫的“傷口”兩個字,觸動了心裡的某個地方,下意識地朝胸口捂去,快一天一夜過去了,被端木亦靖打了兩拳頭的胸口還是很痛。
他這受了內傷的人都沒喊什麼,怎麼就弄破了點手指的端木亦靖要這麼大驚小怪。
看冷雲還是傻站在原地看着他,端木亦靖更急了,胡亂朝邊上一抓,也不管抓到的是什麼,拿起來就朝冷雲扔去。
眼看就要被不明兇器砸中,冷雲身子朝邊上一偏,躲掉了。
生怕端木亦靖抓其他東西砸他,冷雲飛快蹲到端木亦靖身邊,抓過他的手,看着手指上迸出的血珠,正想着這“傷口”應該用什麼材質的東西,怎麼包紮?
說時遲那時快,只是一個思考的瞬間,端木亦靖的手已經朝他衣袖伸來。
以冷雲的身手完全可以閃開,但是,考慮到眼前的人是靖王爺,是七王妃厚待的人,他只是稍微猶豫了下,然後沒動,這就讓端木亦靖很順利的從他衣袖拿到了一條絲帛。
看到端木亦靖從他衣袖裡抽出去的絲帛,冷雲愣了愣,這纔想起來,這是早晨小白舔過他的手後,遲靜言遞給他擦手的。
難怪端木亦靖說聞到了七王妃的氣息,問題就出在眼前這塊絲帛上。
端木亦靖很善於處理傷口,等冷雲想起幫忙,他已經把擦過他手指上的血珠的絲帛扔給冷雲,“快去買東西吧,我餓了!”
冷雲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可是一時之間又說不上來,把絲帛重新放回到衣袖裡,即將走出破廟時,又回頭看了端木亦靖一眼,他像是很累,已經背靠在陳舊的牆壁上閉上眼睛小寐了。
也許是他多心了,冷雲這樣告訴自己後,就收回目光去買東西給端木亦靖吃。
他不知道,就在他轉身瞬間,原本雙眼緊閉的人,忽然睜開眼睛,炯炯而深邃的眼睛裡,哪裡見半分睡意。
他是故意支開冷雲,因爲他不想再見到遲靜言,不是他討厭遲靜言,而是經過這次發病,他想起了很多事,想到最多的就是範美惠每個月都會送到密室去的那些乞丐,還有就是端木亦元把他藏在牀底下時的那兩個女人。
大概是從小就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密室裡,他的視力非常好,不僅夜能睹物,而且看得非常清楚。
過去晦暗不明,在腦子裡只留下模糊印象的那些記憶全都回來了,他很清楚的知道兩張女人的臉。
他還想到了範美惠有一次挑起他的下頜,語帶譏誚諷刺的話,“不要怪本宮,要怪就怪你是費靈玉的兒子,是因爲費靈玉,你今天才會被千人騎萬人爬!”
回憶到這裡,戛然而止,端木亦靖真的沒有勇氣再去回憶。
是遲靜言把他救出了火坑,知道自己曾經掉入過那樣骯髒不堪的火坑,他怎麼還有臉去面對遲靜言。
所以,讓冷雲送他到破廟,再讓他去買吃的東西,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爲了徹底不讓遲靜言知道他的行蹤。
至於流血的手指,是他故意的,這是遲靜言想要的東西,他怎麼忍心讓他失望。
冷雲離開破廟後,越想越不對,越想越覺得怪異,隨便買了幾個包子就往回趕,還是晚了,破廟裡哪裡還有什麼人。
冷雲自持聰明,中了端木亦靖的調虎離山之計,忍不住還是懊惱地直跺腳,這下好了,回去後,怎麼和七王妃交代。
七王爺不在京城的時候,多一事絕對不如少一事,冷雲離開破廟時,已經打定主意,關於靖王爺失蹤一事,如果七王妃不主動問,他絕對不主動提起半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