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揉着捱打的胳膊,滿臉委屈,“七舅老爺,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我真的不知道王妃睡了沒有。”
說好聽點,他在七王府當差,說難聽點,他就是個看大門的,和一般看大門的相比,唯一的區別,就在於看的是七王府的大門。
七舅老爺既然拄着柺杖深夜來七王府門口,就不會那麼容易就走。
王三誰都不怕,就怕這個七舅老爺,更怕他在他面前老淚縱橫,眼看,七舅老爺已經拿衣袖在擦眼角,王三心一橫,“七舅老爺,您等着,我進去打聽下七王妃睡了沒有。”
七舅老爺很欣慰,連連點頭,“王三啊,你真是個好孩子,七舅老爺當初真的沒看錯人,把最後一根紅薯給你吃,也做得非常正確。”
唉,一根紅薯的事,再次被老生常談,王三很無語。
他和一起當值的守衛說了聲去上茅廁,就朝茅廁的方向走去,走出去幾步,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轉身,重新走回到七舅老爺身邊,把他拉到一邊,低聲問他,“七舅老爺,您爲什麼打聽七王妃有沒有睡了?”
那些來打聽七王妃睡了沒有,或幾點起牀的人,按照職業不同,可以劃分爲兩類,一類是大臣,還有一類是商人。
他多多少少能明白他們爲什麼那麼關心七王妃。
大臣是怕王妃再次把他們後院的女人帶壞,至於那些商人,應該是想打聽清楚王妃的喜好是什麼,投其所好,賺個盆滿鉢滿。
他的七舅老爺,既不是官又不是商,就是個普通的老頭,他來打聽七王妃的消息幹什麼?
難道是童心未泯,湊熱鬧來了。
這似乎也不大可能。
七舅老爺顯然很不滿意王三追問他,狠狠拋給他個白眼,“小兔崽子,你真吃了雄心豹子膽,連你七舅老爺的事都敢管,你難道忘了當年要不是我把最後一條紅薯給你吃,你早就餓死了嗎?”
唉,又是關於一條紅薯的往事,王三聽得都快撞牆了。
“得了。”他打斷七舅老爺,“七舅老爺,就當我沒問,您在這裡等着,我去幫您打聽打聽。”
王三也多了心眼,人快要走進後院下人專用的茅廁,他偷偷的回頭看了眼,他那個拿一條紅薯威脅了他整整二十多年的七舅老爺啊,居然是拿人錢財幫人打聽消息來了。
七舅老爺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風光過,很多人圍着他,這個偷偷塞銀票給他,那個偷偷遞金子給他,爲的就是從他重外甥那裡得到七王妃到底睡了沒有的消息。
很快,王三就回來了,看到他,七舅老爺哪怕拄着柺杖,也以健步如飛的速度朝他走去,“三兒啊,消息打聽的怎麼樣啊?”
王三連連搖頭,“七舅老爺。”
他把在他心目中已經變得和以前不一樣的七舅老爺拉到一邊,壓低聲音告訴他,“您快點回去吧,王爺已經知道門外有這麼多人在打聽王妃消息的事,他大發雷霆,正讓管事的把王府裡的精英護衛召集起來,七舅老爺,王爺有多在乎王妃,想必您也聽說了,三兒我是真的不忍心看到七舅老爺您一把年紀了,還要遭受牢獄之災……”
“還有這樣的事啊,你不早告訴我。”方纔還面色紅潤,再活個一二十年沒問題的七舅老爺,轉眼臉色大變,“三兒啊,七舅老爺想起來了,家裡爐子上還還坐着水呢,七舅老爺先走了,有事再來找你。”
話說着,來的時候,是拄着柺杖,整個人顫顫巍巍,隨時都有可能摔倒的人,已經不再需要拄柺杖,兩隻腳踩在地上,走得落落生風。
王三嚇唬七舅老爺時,看似是壓低聲音在說話,其實嗓門很響,這不,聽聞王爺生氣了,沒多大一會兒,熱鬧了大半夜的七王府門口終於安靜了下來。
……
遲靜言像是具備了未卜先知的本事,早就知道今晚的七王府門口會非常熱鬧,嘈雜可能會影響到正常休息,她攛掇着端木亦塵今天晚上住客棧。
端木亦塵佯裝不想去的樣子,遲靜言知道他在等什麼,湊到他嘴上,飛快的親了口,然後拉上他的手,“王爺,你要乖乖聽話的話,等會兒還會有獎勵哦。”
端木亦塵很期待她說的獎勵,在他看來,夫妻之間的獎勵,大都是指那件事,哪裡想到,他的王妃從來都是那麼與衆不同。
遲靜言雖然很多時候看似不靠譜,總的來說,還是個說話算話的傢伙,這不,兩個人翻牆離開王府,她就在去客棧的路上,把答應端木亦塵的獎勵給了他。
她的獎勵和端木亦塵想的某件事,根本風馬牛不相及,她給端木亦塵的獎勵,就是講個笑話給他聽。
“很早以前啊,有個商人一直要出門進貨,談生意什麼的,某天,他又離家一個多月,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他不是抱着一個月的妻子敘說相思之情,而是二話不說,直奔自己家的茅廁,沒多大一會兒,等他跑出來要休妻……妻子很驚訝,那商人對妻子咆哮:老子壓在茅廁廁紙下面的那根頭髮不見了,說明咱家的茅廁來過人,而且就用量來說,可以推斷出是個男人,所以這妻子,他是休定了。”
饒是端木亦塵年少就在外遊歷學習,所見所聞,不是一般皇室中圈養起來的皇子所能比,還是被遲靜言雷到無話可說,驚呆在原地。
對他的沉默,遲靜言很有意見,戳戳他的胸口,“端木亦塵,不好聽嗎?”
端木亦塵哭笑不得,“好聽,言兒說的笑話,能不好聽嗎?”
昧着良心說謊,還真是對身體和心理的雙重考驗。
遲靜言卻心滿意足地吊上端木亦塵的胳膊,“端木亦塵,遇到你真好,我們是夫妻,遇到難處,你一定要告訴我,我們夫妻齊心其利斷金。”
端木亦塵很感動,把身邊的小女人緊緊摟進懷裡,這輩子,誤打誤撞中,娶到了她,何嘗不是他的幸運。
……
大軒皇朝僅存的王爺和王妃,放着富麗堂皇的王府不住,偏偏要去住客棧,說出去只怕很多人不可置信,更容易引來別人的圍觀。
關於這點,遲靜言早想好了,她給端木亦塵稍微化妝了下,明明只是動了下眉毛,把衣服換了,他完全像是變了個人,雖然還是很好看,卻沒有他本來那張臉的驚豔。
至於遲靜言她自己,隨着她一系列高調的舉動,現在的曝光率比端木亦塵高出許多,僞裝自己的時間遠遠比端木亦塵長。
端木亦塵那種與身居來的氣質,不管怎麼喬裝打扮,都容易引人注意,外加上遲靜言把自己弄得皮膚黝黑,嘴邊還有顆媒婆痣,更是讓人惋嘆,那麼俊美的一個男子,怎麼被這樣一個醜女給糟蹋了。
這樣不協調的一對,很容易就讓路人聯想起京城另外一對很不般配的夫妻。
想到端木亦塵和遲靜言,路人就納悶了,這個世道到底是怎麼了,爲什麼,流行起好馬配爛鞍,好鍋配爛蓋。
對別人投在她身上以貌取人的眼神,遲靜言壓根不一點都不在意,要了間上等房就拉着端木亦塵朝樓上走去。
有錢能使鬼推磨,兩個人才到房間裡,小二就在外面敲門,“客官,需要熱水嗎?”
遲靜言知道端木亦塵有輕微的潔癖,不管多冷的天,都要沐浴,對着門的方向,回道:“麻煩準備一個全新的浴桶,另外多打點熱水來,我們要洗澡。”
這大半夜的,洗澡前面加上“我們”兩個字,顯得格外的曖昧。
小二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進來送水時,臉都是紅紅的,偷偷瞄了遲靜言一眼,看到她正在給她的丈夫脫外衣,臉上掛着笑,手裡的速度卻很快,他很聰明的把她這個舉動理解爲猴急。
君子成人之美,他雖然覺得這個女人怎麼看怎麼配不上那個男人,把浴桶裝了大半桶熱水,還是退了出去。
他沒有立刻就走,而是拎着桶在門外偷聽。
在他看來,長得實在不怎麼樣的女人,從她給男子脫衣服的速度就看得出她很猴急,這個月工錢還沒發,他暫時沒有辦法去青樓,隔靴搔癢,耳朵解解饞也是好的。
猛女什麼的,老樹盤根、老漢推車、倒插蠟、對蝦墊什麼的,他最喜歡啦。
屋子裡果然響起水花濺起的聲音,他剛把頭湊門縫更近一點,一股陰風從門縫裡席捲而來。
好濃的殺氣,明明什麼東西都沒有,他胸口卻像是被人狠狠地砸了一拳,痛得他額頭上冷汗連連。
這不是他第一次偷聽牆角,卻是第一次遇到這麼邪門的事,不敢再聽牆角,拎着桶,加快速度離開。
屋子裡,遲靜言以崇拜的眼光看着端木亦塵,在武功方面,就算她這個完完全全是門外漢的人,也看得出,他的身手比冷漠強上很多。
早知道端木亦塵的身手這麼了得,她還找冷漠學什麼武功啊,高手就在身邊。
“言兒。”端木亦塵邊脫貼身穿的白色裘衣,邊催促直勾勾看着他的小女人,“時辰不早了,早點洗洗睡吧。”
他有自己的小心思,時間不早了,洗得香香的,纔好開始親親他的小妻子。
相處的時間也不算太短了,在脫光衣服坦誠相對那方面,遲靜言到底是做不到像端木亦塵這樣淡定自若。
端木亦塵真的是當着遲靜言的面,把衣服脫了,他的身材自然非常好,真正的寬肩窄腰,肌骨分明,紋理清晰勻稱,雙臂朝上升時,背後的肌肉呈現出倒寫的“大”字型。
換做平時,遲靜言早耳紅心跳,血脈噴張,就差流鼻血了。
此時此刻,她的心思不在這個上面,神色還算平靜,“塵爺……”她輕輕喊着端木亦塵,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端木亦塵發現自己好多稱呼哦,端木亦塵,塵塵,小塵塵,小端木,再到剛纔的塵爺。
夫妻做久了,他已經可以根據遲靜言對他的稱呼,就判斷出她在想什麼,比如眼前,她叫他“塵爺”肯定是有事求他。
果然,看他跨進浴桶,遲靜言又是給他遞皁角,又是替他搓背,殷勤的像是換了個人。
“言兒,水快涼了,還不快點進來。”端木亦塵抓住擱在他肩膀上的手,稍微一個用力,站在他身後的人已經出現在眼前。
遲靜言和端木亦塵同吃,同睡,唯獨沒有同沐浴過,她彆彆扭扭就是不肯脫衣服,還不是矯情,是真的害羞。
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資本還是不夠啊,要想辦法多補補纔是了。
端木亦塵眉心微蹙,像是沒了耐性,從浴桶裡站起來那麼一點,長臂一伸,等遲靜言反應過來,人已經在浴桶裡。
店小二打來的水有點燙,遲靜言連着衣服進浴桶,感覺像是有密密的針透過衣服在扎皮膚,很不舒服。
端木亦塵看她難受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哪有穿衣服洗澡的。”
他邊說話邊做起好事,在他修長如玉的手指幫助下,遲靜言終於算是以一種正常的姿態出現在浴桶裡。
唉,一炷香過去後,遲靜言咬牙,暗暗恨自己,不就是人長得好看點,氣質上乘點嗎?
怎麼就那麼沒定力呢。
沒定力什麼的,最討厭了。
她枕在某人寬厚的肩膀上,幽怨着睡着了。
耳邊傳來細淺的呼吸聲,確定遲靜言這一次真的睡着了,端木亦塵輕輕的抽回手臂,下牀穿鞋,走到窗口,推開窗戶,他看到夜幕中,有個人果然站在窗戶下。
風從他身上吹過,吹亂他的長髮,翻飛他的衣袍,他卻一定不動的站在那裡。
凌虛而過,衣袂飄飄。
……
看到端木亦塵,來人沒什麼血色的臉上硬擠出一絲微笑,“七王爺,多謝你對言兒的照顧。”
他跟了他們一路,從他們翻牆出王府的那一刻起,端木亦塵就察覺到他的存在,正是因爲確定了他是誰,他纔會放任他跟着。
和這句話相差無幾的另外一句話,半年前,遲靜言即將嫁入七王府的前一天晚上,他也聽眼前的人說起。
當時他說:“七王爺,麻煩你多多照顧言兒。”
猶記得,他當時聽完那句話的感覺,爲了找到藏寶圖也好,爲了給他順理成章的按個罪名也罷,在整個京城名聲都很差的遲靜言,對他們來說是工具,對他來說何嘗不是他反攻擊他們的工具。
時間不長,只是半年時間而已,他的心態卻已不復當時,今時今日的他,只想要好好保護他的妻子,讓她在他的庇護下,幸福無憂一輩子。
雖然這個願望,在現在看來,帶着太多的未知定數,他還是這麼希望,並且努力朝着這個目標做着。
遲延庭剛醒過來,身體依然很虛弱,走幾步都喘,更不要說他跟了一路。
在去七王府的路上,他就聽到路人議論七王爺如何寵愛七王妃,一開始,他還不怎麼相信。
半年時間,除了那次江南,他一直都在邊關,生怕自己受不了,會不顧軍令跑回京城看她,他故意不去打聽她任何消息。
每天晚上對着月亮,他都會默默祈禱,讓她在京城一切安好,不要再受委屈。
齊聚在七王府門口的大臣和商人,再次印證了路人的說法,七王爺果然真的很寵愛七王妃,那個曾經他最割捨不下,最放心不下的人,重要有了第二個把她放在手心裡當寶貝疼愛的人。
端木亦塵看着遲延庭,表情冷淡,“言兒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本王自然會好好照顧她,這個就不勞煩將軍費心了。”
遲延庭捂着胸口,大口喘氣,等舒緩過來,他朝客棧二樓的方向看了眼,又收回目光朝端木亦塵看了眼,對他微微頜首,轉身離開。
端木亦塵看着他挺拔卻因爲傷勢而顯得有點佝僂的背影,心裡橫生出幾分擔心。
遲靜言自從落水被救起,忽然像是變了個人,包括對他的態度,完全因爲她失憶了,如果她有一天一旦恢復記憶,會不會……
事實上,端木亦元決定賜婚前,他已經猜到他的正妃會是遲剛的小女兒遲靜言,也派人去細細查過她。
兇狠殘暴不屬實,囂張跋扈也不盡然對,唯獨在和遲延庭關係那件事上,百分之九十是真的。
如果他們真的是親兄妹,有道德和血緣的約束,倒也不擔心會發生什麼僭越的事,關鍵是遲靜言十有八九是韓藍羽不知道從哪裡抱來的。
端木亦塵的杞人憂天,持續了很長時間,黑暗中,他毫無睡意,瞪大眼睛看着牀上方的空間,像是在想什麼,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
一隻手臂忽然攬到他胸前,溫熱而熟悉的氣息拂面而來,是遲靜言把頭依偎到他胸口。
“亦塵,你在擔心什麼嗎?”黑暗裡,遲靜言的聲音特別的溫柔。
端木亦塵很少聽到遲靜言就叫他的名“亦塵”,他很喜歡聽她這樣叫她,帶着她作爲他妻子的專屬權在裡面。
“時辰還早,繼續睡吧。”端木亦塵註定是要失眠了,輕輕拍着懷中人的後背,輕聲說道。
“亦塵。”遲靜言自他胸口把頭擡起來,注視上他的眼睛,黑暗中,亦能從彼此的眼睛裡看到彼此的身影。
遲靜言格外溫柔,眉目繾綣着柔情,嘴角浮着淺淺的微笑,“你放心吧,不管以前怎麼樣,此時此刻,你眼前的這個人,她的心很小,除了你,再也住不進其他人!”
這不算什麼太過於甜蜜的誓言,卻讓端木亦塵自從看到遲延庭,就吊在半空的一顆心,穩穩當當的落回到肚子裡。
兩個人相擁着睡着了,外面的夜,格外的冰冷,屋子裡卻暖如春。
遲靜言做夢了,夢裡,不受她控制的出現了遲延庭。
一如幾個時辰以前,她明明已經睡着,胸口卻忽然一陣疼,等她疼醒,發現端木亦塵不在身邊,下牀走到窗戶邊,透過窗戶看到站在大街上的人,她終於明白爲什麼心口又開始疼。
從夢中驚醒後,她再也沒有睡意,瞪大眼睛看着帷幔上方,心裡默默的和這具身體本來的主人說話,遲靜言你既然已經死了,而且是自己一心求死,爲什麼還要對這個世界懷有眷戀。
……
這天夜裡,還有個地方,也是兩個人同牀共枕。
林絮兒睡得很不踏實,時不時的會翻身,有的時候還會夢囈。
端木亦元有幾次都把手快掐到她的脖子,這個噁心的女人,被牀底下那個人壓在身底下的時候叫得那麼歡,怎麼一到睡着了,不是哭,就開始喊端木亦塵的名字。
要不是爲了給自己找一個不去其他妃子那裡的藉口,他纔不會忍着噁心和林絮兒一張牀。
手指併攏,變成手刀,毫無憐惜的落到林絮兒脖子上。
正在夢魘的林絮兒很快安靜了下來,端木亦元從牀上站起來,想到這段時間,每一天晚上都要和她這麼個噁心到極點的女人躺在一起,他就恨不打一處來,擡起腳,在她胸口猛踹了好幾下。
林絮兒被打昏過去了,身體上的劇痛還是讓昏迷的她,有了那麼一點不舒服的反應。
端木亦元跳下牀,手又撫上柱子上的機關,寬大奢華的龍牀分成上下兩層移開。
他走過去,看着被捆在下面牀板上的人,用力拍着那人的臉頰,逼被下了重藥的人睜開眼睛看他。
那個人慢慢睜開一條眼縫,那雙有着兩個瞳仁,本該是帝王之命的人,眼神迷茫而懵懂。
端木亦遠看着他的臉部輪廓,就像是看到端木亦塵,心裡一陣痛快,“怎麼樣?夜夜春宵,朕是不是沒有虧待你啊,八皇弟,朕聽說你還沒出生,父皇就給你取名叫端木亦靖,還真是個不錯的名字,可惜啊,這個名字在二十年前就陪着你一起死了,讓朕好好給你想個名字!以後你就叫端木種馬怎麼樣?”
遠在遲將軍府的遲種馬,正頭懸梁錐刺股,挑燈奮筆疾書剛有的靈感,忽然鼻子一陣發癢,打了個響亮的噴嚏,他捏捏鼻子,罵道:“哪個王八蛋在罵老子!”
承乾宮裡,四肢被鐵鏈捆在牀四隻腳上的人,像是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眼睛眯了眯,眼皮重新合上。
端木亦元關上機關,朝龍牀上的女人狠狠剮了眼,披上龍袍去偏廂房的軟榻上睡覺。
宮裡的人都以爲端木亦元夜夜翻林絮兒的牌子,夜夜寵幸她,實際山,寵幸林絮兒是真,不過人卻不是他。
不要說他不會去碰一個其他男人碰過的女人,單是他……他也不可能去碰林絮兒,甚至是宮裡的任何一個女人,他都沒法去碰。
所以,他才得了遠女色,重朝政的美名,唯一讓朝臣們議論紛紛,不止一次上書的是他繼承皇位一年多,至今膝下沒有皇子或者公主。
“太子殿下,您這東西就是老奴沒有的東西。”
“太子殿下,你知道本宮這輩子最恨的是誰嗎?”
“太子殿下,奴婢好寂寞哦。”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一聲比一聲更清晰更噁心的叫聲,迴盪在耳邊,端木亦元從軟榻上猛地坐起,額頭上,背心裡全部都是冷汗。
噁心的太監,噁心的宮女,噁心的妃子,這宮裡所有的一切都令他感覺到噁心。
十三歲那年發生的事,太過於不堪回首,他自己給自己倒了杯熱茶,這才感覺舒服了點。
手裡捏着空空的白玉茶盞,他的思緒也漸漸飄遠,爲什麼經過半年,他稍稍把皇位坐穩了點,就開始給端木亦塵大量賞賜女人。
想把端木亦塵的名聲弄成好色淫蕩,是一方面;兩外一方面,他想讓端木亦塵變得像他這樣,這輩子都別想雄風再起。
到底是失策了,誰也沒想到遲靜言僞裝的這麼好,她不但利用一句失憶搪塞了當初答應的事,更是把端木亦塵身邊的女人都趕走了。
遲靜言,好你個遲靜言,你以爲朕會善罷甘休嗎?
手裡一個用力,好好的一隻白玉盞被他捏成了碎片。
碎片劃過掌心,有殷紅的鮮血順着縫隙流下,他卻渾然不在意,定定看着,想到自己十三歲的那次出血,好痛,痛得他快昏過去,耳邊響起的卻只有那個老太監的淫笑聲。
雖然等他登基成爲皇帝,下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個已經去世的老太監從棺材裡挖出來鞭屍一萬下,然後挫骨揚灰,但凡是和他沾上一丁點關係的人都被按上莫須有的罪名殺頭,他心裡還是不痛快。
什麼也沒有一個健康的身體重要,這樣的認知,只有一個不健康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感悟。
……
翌日,不管邊關的戰事多麼激烈緊張,京城熱鬧翻了。
據史官記載,這是大軒皇朝自從成立以來,京城經濟最好的一段時間。
促進經濟繁榮昌盛的又是七王妃遲靜言。
原來,自從京城貴婦們把遲靜言當成膜拜的偶像,不僅模仿她的穿衣打扮,就連她用的是什麼東西,都竭力在模仿。
遲靜言昨天晚上不是逛街了嗎?
這個消息也不知道怎麼的,一炷香不到的時間,各朝廷重臣的妻妾都聽聞了這個消息。
她們雀躍無比的同時,就哀求自己家老爺去幫她們想辦法弄一兩樣王妃買過的東西。
事實上,遲靜言的逛街真的只是逛街,除了因爲嘴饞買的一串冰糖葫蘆,她什麼都沒買。
哦,你說沒買,就沒買啊,對男人們反饋的信息,後宅的那些女人不約而同的表示了不信。
有句話怎麼說的,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肯定有個多事的女人,對那一部分比較富裕的朝廷大臣來說,一個多事的女人,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搞定,如果在女人後面加個“們”字,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後院失火,弄不好,整個家都會被燒了,還是要小心爲秒。
實在不想後院失火,那些白天才把各自的妻妾從“萬花樓”領回家的朝臣,馬不停蹄,連夜出現在七王府門口。
如果今天晚上不帶點七王妃用過的,或者是買過的東西回去,真是不好交代。
至於另外一批守在七王府門口的,的確是商人。
他們從七王妃逛街,找到了絕好的機會點,發財的好機會,怎麼能錯過呢。
他們不求七王妃買他們的東西,他們只求七王妃能夠看一看他們的東西,那就足夠了。
哪裡知道等了一晚上,還是沒看到七王妃出門,有困到快熬不住的大臣偷偷塞了錠銀子給看門的守衛,“這位小兄弟,不說平時七王妃都會卯時出門跑步的嗎?怎麼今天她還沒出來?”
守衛拿了大臣的銀子,態度驟變,低聲說:“這位大人,你應該是知道的,我們王妃做事可從來沒有上綱上線的規定。”
這邊,屬於大軒皇朝比較富裕的大臣們集體告假不上早朝,那邊,還沒開門的幾家店鋪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隊。
排隊的清一色都是女人,燕瘦環肥,真是什麼樣的都有,唯一有那麼一點相似之處,恐怕也就是她們都比較有錢。
遲靜言早晨退房時稍微耽擱了點時間,原因很簡單,只是一夜的時間而已,她卻從那個又黑又長着媒婆痣的醜女人,變成了光潔清秀的七王妃,掌櫃的怎麼不要驚訝地傻眼了。
更讓他感到震驚的是,這客棧就是王爺的產業,換句話說,王妃昨天晚上那麼晚還來住宿,極有可能是來突擊檢查了。
客棧掌櫃的,前一天才和飯莊“馨香樓”的掌櫃沈大成一起喝酒。
沈大成多喝了兩杯,拉着他的手不肯放,“老錢啊,聽你沈哥哥我一句話,這段時間,你要格外當心,王妃啊,沒事就喜歡四處溜達巡店。”
他當時頗不以爲然,他當掌櫃的的這家客棧,是全京城最好的,纔不怕王妃來檢查。
真輪到他了,他還是好緊張,以最快的速度回想了下昨天上等房的被子有沒有及時換新的,店小二的招呼熱不熱情,到不到位?
緊張的滿頭是汗,遲靜言開口了,“錢掌櫃多少錢?”
錢掌櫃兩腿一個哆嗦,差點沒站穩,“王妃,您不要拿小的開玩笑了,小的膽子小。”
遲靜言果然沒有再和他開玩笑。
習慣養成,她把自己的幾點建議寫在紙上,讓錢掌櫃看着整改。
錢掌櫃拿過紙頭時,臉上的表情是戰戰兢兢,伸出去的手也在顫抖,心裡更在暗暗禱告,可千萬不要像沈大成的“香馨樓”那樣,每天都要在大門口唱大合唱。
他一客棧掌櫃的,比不上沈大成飯莊掌櫃的的臉皮厚,真讓他站在大街上唱歌,他會不好意思,會便秘的。
目送端木亦塵和遲靜言離開後,錢掌櫃纔敢攤開手裡的紙,他本來只是漫不經心地掃一眼。
遲靜言雖說是王妃,是這家客棧的老闆娘,可是她又沒經營過客棧,哪裡能寫出什麼太好的改善措施。
事實證明,永遠不要低估現如今七王妃的能力。
羅列在紙上的那幾條,在整個大軒朝經濟都不景氣的現在,的確還是有作用的。
昨天晚上招呼端木亦塵和遲靜言的店小二,自從知道昨天晚上被他聽牆角的人是七王爺和七王妃,嚇得當場尿褲子了。
他就住在客棧後面的下人房,換條褲子的速度應該很快,他卻是等端木亦塵和遲靜言走了之後纔出現。
看錢掌櫃津津有味的看着手裡的紙,他好奇的湊過去。
錢掌櫃收起紙,疊起放到衣袖裡,呵斥小二,“還不快去把所有的房間都打掃一遍,你記住了,不管是誰來問,你都要告訴他,從今天起的一週之內,我們客棧只有上等房。”
店小二摸摸腦袋,一臉霧水的樣子,“錢掌櫃,這是爲什麼啊?邊關在打仗,除了一些做生意的外鄉人,根本沒人來住宿,生意根本不好做,時局不穩,外鄉人也不住上等房了,您這樣做,只怕不大妥當吧?”
“你是掌櫃還是我是掌櫃!”錢掌故用力一拍桌子,氣得唾沫漫天飛,“廢話少說,讓你怎麼做就怎麼做!”
真是個不識時務的傢伙,在這麼下去,連飯碗怎麼丟的都不知道。
小二被錢掌櫃一個咋呼,嚇得縮了縮脖子,真不敢再說話,轉身幹活去了。
把所有房間臨時都改變成上等房,是稍微有點難度。
小二有點消極怠工,想着反正沒什麼生意,手腳很慢,他剛收拾好一間屋子,就聽到外面傳來很吵的聲音,走出去一看,瞬間呆住了。
他沒眼花吧,怎麼這麼多人,而且清一色的都是女人,手裡舞着銀票要住宿。
閉上眼睛再睜開,他果然沒看錯。
咦,仔細看了看,還真找到那麼一兩個眼熟的,曾經在青樓有過那麼一兩次交易,後來聽說被大臣看上,娶回家當小妾了。
他走到其中一個身邊,偷偷問她,“小翠,你怎麼在這裡?”
被他換做小翠的年輕女子,接過的恩客又何止上百,早不記得小二了,正要朝他翻白眼,瞧見他身上小二的衣服,雀躍道:“太好了,你在這裡做小二啊,你快點幫我跟你們掌櫃的說一聲,我要住昨天晚上七王妃住過的那間房,錢絕對不是問題!”
“你算哪根蔥啊,膽敢和老孃搶東西,掌櫃的!”另外一個女人巨霸氣地接上話,把身上所有的銀票掏出來,用力放到櫃檯上,覺得不夠,三下五除二,又把身上的首飾全部摘下來,放到銀票上面,“王妃昨天晚上住的那個房間,我要定了!”
有人搶,價格自然就一路朝上飆升,到最後,那些女人根本沒給錢掌櫃開口的機會,價格一路飆升,已經漲到了令錢掌櫃心肝顫抖,腿肚子發軟的高度。
王妃住過的房間,最後被吏部尚書第六房小妾搶到,錢掌櫃清點她遞來的銀票,手真真切切的在發抖。
這幫大臣們的妻妾真是太兇殘了,彷彿她們捏在手裡的不是銀票,而是廁紙。
就當其他女人用妒忌的眼神看着,搶到房間的吏部尚書第六房小妾,埋怨自己下手不夠狠,錢掌櫃拿出遲靜言寫給他的整改計劃,偷偷瞄了眼,當即頓悟。
他看着那羣難掩失落的女人,清清嗓子,高聲說道:“各位夫人和姨娘,雖然七王妃住過的房間暫時被陸姨娘搶得頭籌,但是……”
話說了一半,他故意停下來,他這完全是按照七王妃寫給他的在做,七王妃在紙上說,這樣做,叫吊足人胃口。
“但是什麼?”果然有沉不住氣的開口追問。
“但是,七王妃昨天晚上把客棧的每一個房間都巡視過一遍,換句話說,如果各位夫人姨娘,只是想沾染一下七王妃的喜氣,讓丈夫只鍾愛自己一個,那麼入住其他房間,效果也是一樣的。”
那幫女人再次瘋了,在一個比一個喊價高的狀況下,硬是連最低等的房間要價,都喊出了比平時上等房要高出十倍的價格。
銀子、銀票外加上各種金銀首飾,東西實在太多了,到最後,錢掌櫃不得不讓小二把錢莊的夥計喊過來上門服務。
今天生意出奇好的,又何止錢掌櫃的客棧,還有古董店,米鋪,衣裳鋪,酒樓,甚至連遲靜言去過的,已經沒有一個小倌在的“萬花樓”,都異常火爆的做起了茶水生意。
推動消費的是朝廷中那一部分比較富裕的大臣的妻妾,幕後的推手則是七王妃遲靜言。
生意好了,難免有人看了會眼紅,這不,同樣是衣裳鋪,爲什麼他們家的火爆,其他的就沒生意。
眼紅之下,就要開始琢磨了,這一琢磨,還真琢磨出了點旋即。
昨天王妃逛街時,佇足旁觀的,弄得那幫女人一大清早就趨之若鶩的店鋪,都是七王府的產業。
哦,弄了半天,王妃的逛街是有預謀的,生意好,也只是他們家的店鋪生意好。
其他商人,好桑心,也好失落,民怎麼和官比,還是本本分分,老老實實的做他們的小本生意吧。
張翼也聽聞了京城今天發生的事,他嘴上雖然沒說,心裡卻再一次對遲靜言佩服的五體投地。
不費吹灰之力,就弄得那些有錢的大臣們大出血,也只有王妃那樣聰慧,不能以尋常人的思維來想她的人才想得出來。
……
鑑於很多三品以上的朝堂大員請假,今天的早朝,文昌帝大發雷霆。
立在金鑾殿下方的,到底還是有那麼一兩個剛正不阿的,站出來把請假不來上早朝的大臣們的主要原因稟告給了文昌帝。
正是因爲剛正不阿,纔不會在言辭間添油加醋,遲靜言也沒有被推到風口浪尖。
大臣們哪些有錢,哪些沒錢,端木亦元多少還是知道一點,最讓他生氣的不是他們可能比他這個皇帝都有錢,而是他們有錢卻不拿出來。
這下好了,府裡的女人開始敗家,他們更有了哭窮的藉口和理由。
端木亦元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一雙眼睛佈滿陰鷙在朝臣身上梭巡,邊關糧草告急,總要從他們身上再弄點錢出來纔是。
大臣們屏息靜氣,大氣不敢出,連自己的呼吸聽了都不那麼真切。
金碧輝煌的金鑾殿沉寂在陰鷙詭異的氣氛中,朝臣們人人自危。
這時,有太監匆匆走進來,沒顧得上端木亦元的臉色有多難看,跪在地上,高聲稟告,“啓稟皇上,絮妃娘娘有喜啦!”
“你說什麼?”高坐在龍椅上的文昌帝不可置信地反問。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奴才剛纔說絮妃娘娘有喜了!”內侍太監以爲皇帝高興壞了,提高嗓門,又重複了一遍。
端木亦元甚至來不及消化這個措手不及的消息,大臣們已經跪倒在地上,高呼“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端木亦元放聲大笑,誰也沒看到他的笑裡藏着自嘲,還有一閃“周福寧,退朝,朕要去看看絮妃。”
……
林絮兒懷有身孕的消息很快傳遍整個皇宮,端木亦元過去時,林絮兒的宮裡已經擠滿了嬪妃。
看到他來,嬪妃的眼神各種各樣的都有,有羨慕的,有妒忌的,有幽怨的,還有紅着眼眶,怪自己不爭氣的。
端木亦元看着這幫心口不一的女人,心裡暗暗冷笑,那些羨慕的,他馬上滿足她們,等着哭的日子在後面呢。
林絮兒看到端木亦元,臉上泛起紅暈,她看似有心計,到底十歲前養在偏遠的寺廟,後七年又被端木亦塵保護的很好,她的那點心計,在端木亦元面前,連班門弄斧都稱不上。
端木亦元扶住林絮兒的手,阻止她行禮,“愛妃懷着身孕,以後不管看到誰,就連朕,都不需要行禮。”
見了皇帝都不需要行禮,這對後宮女子來說,已經沒有比這更大殊榮。
林絮兒嬌羞垂頭,忽然一陣咳嗽,端木亦元關切道:“愛妃,可是哪裡不舒服?”
話說着沒等林絮兒開口,他已經對周福寧說:“快去把太醫叫來。”
“周公公,請留步”林絮兒輕輕捂着胸口,喊出一隻腳已經跨出殿外的周福寧,擡起眼睛望着端木亦元,“皇上,臣妾沒事的,就是今天晨起感覺胸口有點痛。”
“找太醫看了沒有?”端木亦元始終拉着她的手,眼睛裡滿滿的都是關切。
如果遲靜言在的話,肯定要嘀咕,奧斯卡男主角的演技和端木亦元比真是弱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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