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大山一回到府上,連茶都沒顧得上喝,就喊來管家。
管家睜大着眼睛,一副懷疑他耳聾的樣子,肯定是他聽錯了。
老爺讓他把昨天晚上沒送出去的那支千年人蔘,繼續送去七王府,這不是繼續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嗎?
關鍵那屁股還是七王妃的,而是七王府看大門的守衛。
“還不快去!”看他站着不動,董大山一聲怒吼。
他生怕稍微晚一點,七王妃又會找出什麼藉口訛詐他其他東西。
管家嚇得打了個哆嗦,轉過身,飛快朝前走了兩步,想到什麼,回頭問董大山,“老爺,如果還是送不進去呢?”
董大山氣不打一處來,對着管家又一聲怒吼,“讓你送過去,你就送過去,哪來那麼多廢話!”
董府的管家很忐忑,這樣的忐忑一直延續到他站在七王府門口,正想着怎麼開口,看門的守衛問他,“你是董府來的嗎?”
“我是。”管家點頭,朝大門裡面看去,“請問你們七王妃在府上嗎?”
守衛笑道:“我們王妃說了,你有什麼東西,直接交給我就行了。”
很貴很稀有的千年人蔘唉,交到一個守衛手上,萬一被他貪污了呢,管家真的有點不放心。
可是,不放心也沒其他辦法,以他的級別肯定是見不到七王妃。
帶着點不放心,不確定,不捨得,不確定,他把手裡的錦盒遞給守衛。
守衛看他那小心翼翼地模樣,嗤笑道:“您就放心吧,只要是王妃交代的事情,我們一定會辦好。”
只是一支人蔘而已,瞧董府派來的人的小氣樣,他都不屑告訴他,前段時間,有人是拿着價值連城的夜明珠來送給王妃,都被王妃眼都不眨的拒絕了。
所以說啊,七王妃能收下誰送的禮,絕對是那個人的榮幸。
董府管家聽守衛說七王妃知道他來送人蔘的事,這才鬆了口氣,安心回董府覆命。
……
遲靜言拿到人蔘後,馬不停蹄親自送去李丞相那裡。
李丞相聽下人來報說是七王妃來了,起先還不相信,走到前廳一看,還真的是七王妃遲靜言。
他看到遲靜言,心情很複雜,雖然朝堂上,找來董大山對質,已經否認她是背後教唆的那個元兇,但是,他昨天拿到的匿名信上也寫得清清楚楚,他暴打獨子,的確是因爲七王妃而起。
遲靜言看他走進來,對他笑道:“李大人,聽你說李公子傷的很重,本王妃就送了支人蔘過來,祝李公子早日康復。”
看似很尋常的一句問候,卻也是道明,如果不是李丞相言明,她真不知道他暴打獨子之事,
遲靜言打開盒子,李丞相看了過去,光看形狀和色澤就知道是有錢難求的珍品。
這樣的人蔘用來治療瘀傷,最適合不過。
李丞相惶恐,“七王妃,這……你……”
他多多少少也聽說過關於遲靜言的流言,爲官多年,知道流言這東西,雖不可全信,卻也不能不信。
至少在他的認知裡,外面那麼多的流言,七王妃遲靜言絕對不是什麼好人。
就因爲有了這樣的認知,看到遲靜言送來的千年人蔘,他的第一反應是這要多少錢?
七王妃在朝堂上看似豁達,到底還是小雞肚腸,她這上門送參的舉動,應該是秋後算賬。
當真是唯小人和女子難對付也。
轉眼又一想,已經辭官了,權當是花錢消災吧。
“這人蔘多少錢?”李丞相盤算了下家底,開口問道。
他的家底雖不算太豐,也相當可以了,至少他兒子的將來,哪怕不去掙一分錢,也會生活的舒舒服服。
“李大人。”遲靜言合上蓋子,“談錢多俗,不要錢,這是我們家王爺讓本王妃特地送來給李公子療傷的。”
沒等李丞相感恩戴德,遲靜言嘆了口氣,又說:“唉,雖然在朝堂上已經說得很清楚,我們家王爺還是不怎麼相信我。”
遲靜言也越來越佩服自己了,原來,她也很有當演員的潛質,這不,話說着,她還拂起衣袖擦了擦眼角。
如果說李丞相原本對遲靜言還有一半的懷疑,那麼,隨着她分外委屈的一句話,一抹眼角,那一半懷疑,立馬煙消雲散。
“七王妃,都是老臣不好。”李丞相着急道歉,想到了什麼,拉開茶几抽屜,從裡面拿出樣東西遞給遲靜言,“王妃,您請看,昨天晚上有人送了這封信給老臣,老臣這纔會……”
想到早朝時,一口咬定遲靜言就是害他痛打獨子的幕後兇手,他就後悔的跟什麼似的,大鬧了烏龍不說,他還害得自己只能辭官。
遲靜言拿過他遞來的匿名信,打開看了眼,心情似乎纔好點,“李丞相,我也沒有怪你的意思,就是怕我們王爺還是懷疑我,你看這信能不能我給帶回去讓王爺看一下?”
李丞相點頭如搗蒜,“七王妃,這件事本來就是老臣的不是,七王妃您帶回去給王爺慢慢看。”
李丞相才覺得七王妃這個人,和外界傳聞有很大出入,雖說和一般意義上的賢良淑德有着很大差別,至少也不像外界傳聞的那樣驕縱跋扈……
貪財兩個字,剛要跳到腦海裡,遲靜言接下來的所作所爲,顛覆了他前面對她的好感。
只見她看着正廳長几上的那個花瓶說:“李丞相,這花瓶真漂亮,我屋子裡就缺這麼個花瓶。”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李丞相覺得自己要再聽不明白的話,也枉他在朝爲官這麼多年。
最後,拿着一個小巧的精盒走進丞相府的七王妃,等走出丞相府,已是抱着一個大花瓶。
據那天的目擊者說,那個花瓶足足有七王妃半人高,她雖很吃力,還是抱得樂此不彼。
聯想到以前關於七王妃貪財如命的流言,加上丞相府發生的事,七王妃這下更是坐實了“貪財如命”四個字。
相比自從穿越後,一直都是披星戴月似的忙活着的遲靜言而言,比較安靜的遲府,這兩天也很熱鬧。
遲府雖然顯赫的時間只有幾十年,像這麼熱鬧還真是第一次。
尤其當這個熱鬧,還是來自一個進府時間很短,長相一般的小丫鬟。
毫無疑問,這個讓遲府熱鬧的小丫鬟就是昇平。
自從遲延庭醒過來後,她是一步路都不離開他。
這不,出事了吧。
昨天,京城某家公子來看遲延庭,兩個人坐在花園聊天。
讓那個公子納悶的是,爲什麼,他都來這麼久了,還沒人給他上茶。
身爲名流公子,自然不好意思說,給我上杯茶呢,這又不是茶樓或者是青?樓。
他強忍着口渴,和遲延庭說起了京城最新發生的八卦。
昇平站在遲延庭身後,聽得眼角直抽搐,這就是京城的名流貴公子,比女人還八卦,這讓她如果看得上眼。
不是昇平喜歡遲延庭,這才鬼迷心竅地認爲他是世間難得的真男兒,而是她真正見識到他的正義耿直。
遲延庭聽那個名流公子說完後,端起茶喝了口,只說了句,“李公子他不要緊吧?”
那個名流公子告訴遲延庭的八卦,就是李少峰被李丞相打的很慘的事。
名流公子嘆息一聲,“能沒事嗎?我聽說啊,李丞相氣急了,當時就把棍子給打斷了。”
哪怕這話的可信度只有一半,昇平也能肯定如遲靜言告訴她的那樣,她們只出了吹灰之力,李少峰已經被收拾的很慘。
心裡到底很痛快,昇平不小心笑出了聲。
那個名流公子朝她看去,皺着眉頭說:“你這丫鬟好生奇怪,我來了這麼久,沒見你給我上杯茶也就算了,主子說話,你一個丫鬟笑什麼?”
要真說起來,這還真不是第一個遲府看望遲延庭,卻沒有喝上茶的。
自從上一次有一個不知道誰家的公子來看遲延庭,說話的時間長了點,害得遲延庭晚上一直咳嗽,再次有人來探望遲延庭,不管這個人的老子是誰,昇平這個遲延庭的貼身丫鬟,都不會給他倒一杯茶。
那些名門公子,自詡風流又有風度,哪怕渴的半死,也不好意思開口要茶。
昇平這招還挺奏效,那些拉着遲延庭想吹牛的名門公子,到底是抵不過口乾舌燥,大大縮短了他們見遲延庭的時間。
像眼前這個,開口質問昇平不給倒茶的還是第一個。
昇平現在的身份的確只是遲府的一個小丫鬟,而且還是級別最低的那種,骨子裡到底帶着公主的傲氣和霸氣。
面對名流公子的質問,她不徐不疾開口,“這位公子,你眼睛是不是有問題啊,你那隻眼睛看到奴婢笑了?”
自詡一向憐香惜玉的名流公子被昇平的反問噎住了,“你……你……”
他結巴了,完完全全沒想到一個小丫鬟居然膽敢反過來質問他。
“奴婢怎麼了?”昇平截上話,“如果你想喝茶的話,就拿錢來買。”
“這……這……”名門公子再一次結巴了,本想用自身的氣場嚇唬住一個小丫鬟,哪裡想到,那個丫鬟一瞪眼睛,差點把他給嚇了一跳。
他看向遲延庭,“遲兄啊,你身邊怎麼用這樣的下人?需不需要我給你送一個過來,保證乖巧,懂……”
那個“事”字,還在舌尖打轉,一杯水已經迎面撲來,他是真沒想到,一個小丫鬟膽敢拿水撲他,猝不及防,一張還算俊俏的臉上掛滿水珠。
他傻眼了。
只見那個小丫鬟拍灰塵似的拍拍雙手,雲淡風輕道:“趙公子,拿錢吧?”
趙公子明顯感覺自己大腦有點反應不過來,順着她的話問道:“拿什麼錢?”
“茶錢啊?”
最後,趙公子真是付了茶錢,才從遲府落荒而逃。
這都什麼樣的人啊!
一個新來的丫鬟不懂事,那也就算了,關鍵是,對這件事,遲延庭表現出來的反應,讓他意外之餘,也很傷心。
當年玩得再好又怎麼樣?
事實證明,幾年沒見,當年的小夥伴已經不能再愉快的一起玩耍了。
像趙公子那樣有爹在朝中做大官的公子,放到現代來說,那絕對是正兒八經的官二代。
身爲二代,他們通常只要負責吃喝玩樂,最愛學習的地方,也就是看看新出的話本或者是小說。
這些二代,話本和小說看多了,想象力,自然而然的也豐富了。
在他們的想象力中,遲靜言不是躺着中槍,而是站在那裡,就有人拿她當槍靶子使了。
遲靜言雖說現在貴爲七王妃,可別忘了,在嫁入七王府,成爲七王妃以前,她就是遲府唯一嫡出的嫡女。
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會有什麼樣的奴才,這是個定律,所以說,遲延庭身邊那個小丫鬟那麼無理,也是有因可追的。
再者,遲靜言嫁入七王府,成爲七王妃後,不但沒收斂她的所作所爲,反而變本加厲,京城的女人們都在學她,更不要說原本就是遲府的丫鬟。
唉,最近越來越覺得泡妞難,難於上青天的京城公子哥們,一旦泡妞路上出現點挫折,明着不敢,背地裡,都暗暗埋怨遲靜言。
都是因爲她,整個京城的女人,都變得不怎麼聽話了。
還真是一件讓人傷神的事。
……
遲府的人都知道,這已經不是遲府新來沒多久的那個叫萍兒的小丫鬟,第一次幹這樣的事。
大少爺的態度也的確令他們感到意外,雖說是伺候他的丫鬟,但是,過分成那樣,怎麼連說都不說她。
有聰明的人很快琢磨出點味道來,這個叫萍兒的小丫鬟,和上一次回來省親的,性格大變的六小姐,從某種角度看,有那麼一點相似。
原來是……愛屋及烏了。
當然,關於那四個字,他們頂多放在心裡想想,沒人膽敢說出來。
下人們是不敢,身爲遲延庭的親生母親,遲剛的第一房妾侍——邱氏卻坐不住了。
她的兒子是驍勇善戰,年紀輕輕已經是車騎將軍,至今還沒成親,更是從來沒說過有喜歡的人,她這個做孃的,很着急。
不孝有三無後爲大。
她一直覺得自己的兒子太過於正直,在男女方面,經驗又太匱乏,這纔會導致他喜歡上遲靜言。
雖然她在外人面前,從來都不承認遲延庭是喜歡遲靜言,心裡卻清清楚楚。
這次他受那麼重的傷,被送回來修養,雖然很心疼他的傷勢,心裡也有點歡喜,讓他和京城那些公子哥多接觸接觸,多聽他們說說男女方面的事,說不定就開竅了。
沒想到,她聽到最多的是,伺候他的那個小丫鬟不止一次把那些名門公子趕走的事。
這還得了。
如果不是遲靜言已經出嫁,最近也沒來過遲府,她都要懷疑這丫鬟是遲靜言安插到遲延庭身邊的。
昇平走進邱氏院子裡時,莫名其妙的還是打了個寒顫。
好強的殺氣。
昇平被端木景光訓練的不僅身手了得,膽量更是超羣,可以說,在她過去的二十年裡,除了會怕盛怒的端木景光,還沒有過怕的人。
走進邱氏院子,她卻感覺到了一股怯意。
也許這個人是自己喜歡人的生母,所以,她纔會有那麼反常的感覺。
昇平這個人吧,的確是嬌生慣養的金枝玉葉,可是,一旦遇到自己喜歡的人,沒任何經驗,不知道怎麼愛人,也不知道怎麼和愛的人相處的她,立刻變得卑微而小心。
後來的某一天,當遲延庭從戰場回來,帶回了嬌美如花的小妾,已經是遲夫人的昇平,站在遲府門口,面無表情的看着一切。
在遲延庭看不到的地方,到底淚流滿臉,心被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這場本就應該是你情我願的愛情裡,她放低身份的卑微,一味的委曲求全,到底還是大錯特錯,而且錯得離譜。
話題扯遠了,現在的昇平還只是遲府的丫鬟萍兒,而遲延庭也沒有被遲靜言甩巴掌的大罵寵妾滅妻,有眼無珠,狼心狗肺!
……
邱氏不是第一次看到昇平,卻是第一次仔細打量這個貌不驚人的小丫鬟。
好奇怪的感覺,這個丫鬟,的確是他們遲府丫鬟的打扮,可是,那種由內散出出來的氣質,真的不像是一個丫鬟。
她眯起眼睛,冷冷打量着昇平,“你到底是誰?”
昇平反覆告訴自己,眼前這個看她的眼神不善,口氣也不好的女人是她喜歡人的生母,這才壓住心頭的那種公主氣,“回夫人的話,奴婢是萍兒。”
關於她的身世,她的七嫂嫂早就幫她編好。
家在鄰郡,父母得了瘟疫雙亡,只能到大戶人家找份工作爲生。
放眼整個大軒皇朝,不管這個人的膽子再大,也沒膽敢把公主的父母說成得了瘟疫,遲靜言卻敢。
這也是昇平佩服遲靜言的又一個原因,不爲權勢所屈服。
喊昇平來之前,邱氏已經做好了打算,這丫鬟,要機靈的話,暫時還留在遲延庭身邊,以後給她兒子做個通房丫鬟也不是沒可能。
要是不識時務,直接趕出府。
貌不驚人的小丫鬟,不是機靈,而是太激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