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一陣遠去的噴氣引擎的嘶鳴聲,那也許是返回拉賈巴薩基地的空軍機羣。我忽然覺得在現在正在遭到狂轟濫炸的雅加達相比,這裡簡直就是太安靜了。寂靜得甚至讓我感到喘息不過來,也許雨林深處也的確是太沉悶了。
我忽然覺得自己就彷彿是處於在一個被遺忘的戰場之上,是啊,這裡何嘗不像是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呢?幽暗的雨林死寂一片,我們一羣人就像是亡命天涯的逃犯樣,總是要小心的避開別人。隨時我們都會在這片林子內碰上麻煩,碰上大麻煩,甚至會因此丟了我們的性命。我不知道敵人是否真的不知道我們來了,但我想他們現在一定是在向機降場的方向而去。和我們一樣,他們也是一羣被淡忘在這個角落裡面的可憐蟲。
有時候我覺得聽戰機呼嘯而過的聲音是一種近乎讓人感到瘋狂的事兒,然而在今晚,我卻是覺得這聲音無比之悅耳。我們快速的沿着劃定的路線前進,一路上除了腳步聲和些許武器磕碰聲之外,幾乎沒有一絲的嘈雜。我們沒有人說話,因爲我們並不清楚敵人在哪裡,我們不敢引起任何的喧譁,以防止引來敵人。我在路線選擇上面,特地選擇了走弓背,而非走弓弦,也正是爲了躲開可能的敵人。
所謂的弓弦,便是我們取直線,從我們現在的位置直撲向敵人的巡邏站所在。走這條路線,我們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到達目的地,讓敵人沒有一絲調整部署的時間,從而可以使得我們在敵人還沒有做好準備的情況下,直接達到我們的目的。但這種路線有個最大的問題,那便是我們很有可能會遇到敵人,如果一旦發生遭遇戰,以我們的實力且不說能否消滅敵人,就算能夠消滅小股敵人,槍聲一響,我們勢必會引來敵人的羣而爲之,不但會暴露我們的行動目的,恐怕連我們自己想要殺出重圍都幾乎沒有可能。而走弓背,我們將可以避開敵人可能派出的搜索隊,因爲我們將從現在的位置直接往西走,然後渡過河流,從岸西直走三公里,接着渡河過來,從敵人的背後發起攻擊。不過這個方案雖然保險點,但卻也有問題,那便是我們的行軍距離太長,敵人一旦在機降場方向沒有發現我們的蹤影便是很有可能會展開更大規模的搜索,甚至會加強巡邏站方向的警戒,從而使得我們無法下手。
兩個方案都有優缺點,要想拿出一個肯定的選擇並不容易,我之所以選擇走弓背,而不是走弓弦,也是斟酌再三之後,而根據實際情況做出的決定。雖然走弓弦,距離近一點,但相比之下走弓背,風險更大。因爲一旦我們和敵人遭遇,基本就沒有脫身的機會。在這片雨林之中被敵人糾纏上了,那也就麻煩了。更重要的是,雖然這片地域被41集團軍給掃蕩了一番,但距離敵人的控制區還是很近。如果我們無法迅速的拿到我們想要拿到的東西,帶走我們想要帶走的人,只要敵人的增援會先於我軍的增援而來。那樣的話,對於我們來說,可就不是好事兒了。
儘管PDA上顯示的信息是武警機動8團已經緊急向這裡開進,但我知道敵人不會那麼輕易的讓武警機動部隊趕來增援的。他們能夠在我們的眼皮底下在這裡建立一個巡邏站,那麼絕不會讓摩托化開進的武警機動部隊順利趕到這裡。這片雨林實在是太大了,我不知道爲什麼東南亞會有這麼多雨林,有人說這些雨林是地球之肺,去他媽的吧,老子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因爲現在我很清楚這片“地球之肺”搞不好會要了我們的命。
“怎麼樣,還累嗎?”我回頭對氣喘吁吁的安靜問道,雖然鄧小毛已經幫丫頭揹着醫療包,但這樣長距離的負重越野還是讓安靜顯得很是吃力。
“沒關係,還行!”丫頭擡腕抹了把額角上的汗水,儘管有些吃力樣的喘息,但腳下卻是沒有絲毫的停歇。這讓我不由得欽佩幾分,悶溼的雨林很不透氣,別說她了,就是我都覺得有些難受。
“小毛,照顧好安軍醫。”我沒跟丫頭說太多,直接將照顧她的任務交待給了鄧小毛。
“我不需要人照顧。”安靜倒是很倔強,儘管她的步伐有些拖滯,但她依然拒絕了我的好意。似乎她很不習慣我這種對於女生的‘照顧’,也許在她看來,我這種‘照顧’是大男子主義的表現。
“小毛,盯好安軍醫,她要有個三長兩短,你小子,就算我不尅你,你們班長也不會饒了你的。”我哼哼地對着鄧小毛說道,儘管安靜對我的這番話語表現出了極大的不滿。
我們這支分隊總共有二十五人,其中冷欣的3班有十人,2班六人,1班我抽出了四人,總共二十名戰鬥步兵,加上我和費鳴,我們‘英雄鐵1連’共有二十二人,這是我們唯一可以戰鬥的力量,至於宋文京、王勇和安靜,那還是算了。我並不打算指望他們,所以現在行軍的時候,我讓他們行進在隊列的中央位置。同時我告訴戰士們,一定要照顧好他們三個。我知道,就算我們這些人都死光了,也絕不能將這三位落在敵人的手中。
儘管我沒有去和戰士們交代,但我想如果真要到了陷入絕境的時候,我會去做出艱難的選擇,儘管有時候這種選擇或許並不需要我來做。我不知道宋文京、王勇他們是否有意識到我的想法。一路上他們都不說話,我不知道他們爲什麼不說話,我知道他們並不畏懼死亡,我也知道其實他們比我還清楚現在的危險境地,但他們能夠做出這樣選擇,而不是選擇建議回到機降場,說明他們的確有着值得我尊敬的另一面。
安靜一直在我的身後,我能夠聽到她沉重的喘息,想來她沒有在這樣的環境下長途高強度的行軍過吧。這丫頭,我有種難以言表的心情,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喜歡上她了。我知道有紀律,我也知道在戰場上不應該兒女情場,但喜歡一個人並不是件錯誤的事情,儘管我知道自己和她永遠無法萌發出愛情之花,她有她的紀律和工作,我有的使命和職責,雅加達破城戰也許很快就會開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會戰死在那座城市中,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今天能否活着走出這片雨林,不過能夠去喜歡一個人,我也沒有遺憾,只是我不確定自己是否是喜歡她。其實有太多的確定讓我對這個女孩子始終保持着一種不明瞭的態度。
我說不清自己,搞不清關係,其實我自己總是在逃避這些問題。而安靜也一直跟我保持着一種若即若離的關係,我不知道她的身份,不明白她的過去,而她卻始終有着雙面性,一個是那個刁蠻女孩的形象,而另一個形象卻是能夠讓宋文京、王勇這兩個‘前指’情報部的參謀都能夠對她恭敬有加。好吧,且就當作宋、王兩人的確是前指情報部的參謀,能夠讓前指的人都如此這番,恐怕她安靜安軍醫也絕不會是一個團衛生所軍醫這樣簡單的身份吧。
我對她的身份並沒有太多的興趣,但是我卻是總覺得她來到253團絕沒有那麼簡單。我忽然想起林深河林班長曾經和我聊及過安靜的履歷,第四軍醫大肄業,曾經以唐百川教授的助手身份在NationalDefenseMedicalCollege做過客座。我不知道爲什麼她在日本防衛醫科大學校究竟是幹什麼的,我也不知道她這樣的高學歷而且在醫科上很有前途的年輕女軍醫爲什麼要來一線。畢竟以她的履歷條件在軍醫院是最合適的,而且對她個人前途和發展都是最有利的。就算是下部隊,以她的條件,也應該分配在師級野戰醫院,而不應該在團醫護所。我忽然有種莫名奇妙的想法,我總覺得安靜的出現跟拉賈巴薩市的那次作戰後,我撿到的照片有關。
我忽然覺得脊背一陣冷汗,也許,也許我的每一舉,每一動都在別人的監視之下,而我自己卻渾然不知。我回頭看了看安靜,丫頭低着頭很是痛苦地走着,那種讓人不由自主產生憐愛心的模樣讓我心底剛剛竄起的那一絲不快又被湮滅了。
“警戒!”前頭擔負尖兵的路一鳴班長舉起拳頭,有情況,隨着路班長用力地揮舞了下胳膊,我們所有人立即散開,我一把將低頭行路的安靜拉入陰暗之中。安靜被我驟然的這一動作給嚇了一跳,她剛剛居然在行軍的過程中走神了,要不是我搶着一把捂住她的嘴,也許走神的她因爲我這驟然的一拉,非得將那高分貝的尖叫喊出喉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