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趕緊按下這要命的胡思亂想,多爾袞連喝兩杯酒,一時面紅耳赤。
齊齊格命侍女收走了酒壺酒杯,勸丈夫保重身體,往後要剋制酒水:“太醫說了,你的身體要戒急戒躁,悠着點養,可不許再猛灌。”
“嗯。”多爾袞埋頭往嘴裡送飯菜,把腮幫子塞得滿滿當當,吃了半天,一擡頭,卻見妻子含情脈脈地看着他,他心虛地問,“你看什麼,趕緊吃啊,飯菜都涼了。”
“就愛看你狼吞虎嚥的模樣,和從前一點沒變。”齊齊格順手給丈夫夾了菜,“我就這麼看着,看一百年也不會厭。”
“傻子。”多爾袞嗔道,“對了,太醫們給你看過身體了嗎?”
“我沒病沒災的,見太醫做什麼?”齊齊格不以爲然。
“漢人太醫醫術了得,只當養生也好,別隻會盯着我,你自己的身體也要保重。”多爾袞如是說,之後繼續吃完了碗裡的食物,酒足飯飽後,便要去書房歇歇。
“去吧,一會兒我給你送參茶來。”齊齊格說,“對了,鰲拜的事,要不要我去向玉兒解釋一聲,你有什麼說法嗎?”
多爾袞一怔,立時愁緒上了眉頭,晃了晃腦袋:“先擱着吧,等我再問清楚,太后爲了什麼動怒,若不是爲了鰲拜調職,豈不是我們大驚小怪?再者……太后必然不希望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監視着,何必挑明瞭。”
深宮裡,挨罰後的福臨,悶悶不樂地回到乾清宮,等待他的依然是大大小小的規矩,和枯燥無趣的書本,福臨便是裝難受,早早地被送進了被窩裡。
之後睡得迷迷糊糊,像是母親來過,像是皇額娘來過,耳朵邊總有悉悉索索的聲響,睡得很不踏實。
睜開眼時,纔剛半夜,日日天不亮就起的孩子,平日裡想睡撈不着睡,這會兒睡飽了醒來才半夜,倒是歡喜得想再睡,偏偏肚子餓了。
他坐起來,想要叫人,還沒開口,就聽得男人和女人的聲音,那男人說:“好妹妹,便是從了我,等我做了乾清宮的大總管,有你的好日子。”
女人罵:“短命的東西,你連傢伙事兒都沒了,怎麼伺候我?”
那男人呵呵笑:“但凡你樂意,花樣多了去,一準兒讓你親親哥哥親親肉兒的喊不停。”
這樣的話語,顯然和詩書教條背道而馳,福臨聽了似懂非懂,覺得難受,便想要大聲呵斥他們。
可那女的忽然說:“你是沒見過盛京的光景,先帝爺那可叫一個威風,說一聲要兒子,那幾年宮裡的皇阿哥跟母豬下崽似的,一個接一個,聽說先帝爺那傢伙事兒,有這麼大。”
“咱們太后得寵嗎,我聽說有個宸妃?”
“宸妃那是得寵,可熬不過短命吶,還是太后皮實,一口氣生四個,你看身條兒都沒變,還那麼年輕漂亮,真是享福的命。”那女人哼哼着,聲音漸漸變調了,飄乎乎酥麻起來,她罵道,“死東西,你的手往哪兒摸?”
好一陣翻騰的動靜後,女人有些吃力地呻-吟:“你說太后現在,是不是也這樣叫人伺候,哎喲親爹,你輕點兒……”
男人粗重地喘息:“太后?人家有睿親王在,你看她隔三差五地和睿親王見面,睿親王這麼高大威猛,能比先帝差?”
福臨躺下了,他沒有出言呵斥那兩個值夜的太監宮女,宮女的聲音他認得,在盛京就跟了他好幾年的人,男的則是這紫禁城裡遺留下的太監,今天輪到他們給自己值夜。
但其實,類似的話,他已經聽了不少,而他也親眼看見,額娘總是往前頭去找十四叔。
他們都說,額娘和十四叔好了。
七八歲的孩子,當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可他在乾清宮裡孤零零的,嶽樂堂哥現在也很少能來陪伴他,他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那一晚,福臨不記得自己怎麼迷迷糊糊睡過去的,隔天一早慣例天未亮就被叫醒。
可小皇帝睜開眼,見一對宮女太監在自己跟前,伸手就要來伺候,他也不管是不是昨夜那兩個,頓時就覺得噁心,發了好大的脾氣,將乾清宮上下都嚇得不輕。
玉兒每日都比兒子起得早,就怕乾清宮有什麼事,她好過去照應,雖然每天都是白白等一場,可做孃的不會覺得累,她寧願太平無事。
但今天不能如願,永壽宮裡的早膳還沒擺好,乾清宮的人就來稟告,說皇上大發雷霆,死活不肯起牀。
大玉兒忙帶着蘇麻喇趕來,恰好遇見沒等見皇帝“上朝”的多爾袞,玉兒道:“我去便好,你到大殿等着吧,別叫大臣們胡亂猜測。皇上還小,鬧個肚子什麼的,再正常不過了。”
“是。”多爾袞抱拳答應,可與玉兒匆匆相交的目光,分明彼此心裡都有事,他猜想是鰲拜被調職一事,讓玉兒恨他了。
寢殿中,福臨把自己裹在被子裡,不許任何人觸碰他,太監宮女跪了一地,不知如何是好。
玉兒匆匆進門,見這架勢,先把自己穩住了,蘇麻喇剛纔提醒了她一路,千萬別急着訓斥,一定好好和皇上說。
“都退下吧。”蘇麻喇命令衆人,一路跟着他們出來,冷臉訓斥道,“在乾清宮當差,手腳不勤快還不算罪過,要緊的是嘴巴嚴。進了門眼睛裡要有事,要把皇上伺候周到,可出了門就是瞎了聾了啞了,沒見過也沒聽過,誰問你們,都把嘴巴咬緊別吭聲……”
寢殿門被關上,蘇麻喇的聲音也被擋住了,大玉兒走到牀邊,輕輕扯了扯福臨的被子,溫柔地問:“皇上,和誰捉迷藏呢。”
福臨露出半個腦袋,一雙眼珠子直溜溜地看着母親,但很快又縮回去了,蒙在被子裡不說話。
大玉兒嘆了一聲:“你若是想和額娘玩耍,咱們就好好地玩,若是發脾氣,那額娘來了,你有什麼話就說出來,爲了昨天罰站不服氣嗎?你告訴額娘,怎麼了。”
被窩裡的孩子,稍稍動彈了幾下,福臨又探出腦袋,一臉淡漠地看着母親:“額娘,昨天晚上,給我值夜的太監宮女在做下作的事情,他們一邊做,一邊還說皇阿瑪和您的事,還說您現在,和十四叔好上了。”
大玉兒的心像是被人伸入胸膛狠狠抓了一把,指甲都扎進心臟裡,她悶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福臨卻繼續問:“額娘,他們是胡說的,對不對?”
玉兒壓着幾乎碎裂的心,問兒子:“你聽得懂這些事?”
福臨點頭:“懂一些,我知道男人和女人做那種事,才能生孩子。”
眼前的兒子,分明還那麼稚嫩幼小,可他的眼睛裡,已經有了不是孩子該有的目光。
是玉兒自己胡思亂想,還是她被嚇得亂了陣腳,爲什麼,爲什麼他看着福臨的目光,像是在故意報復她?
“福臨,額娘去見你十四叔,是問他朝政的事,問他你的事,額娘和十四叔沒有做那種事。”大玉兒清清楚楚地對兒子說,把他從被窩裡拖出來,冰冷的目光裡,壓抑下失望和痛苦,她不願被兒子看出來,她神情凝重,“你還有什麼要問的,額娘都告訴你。”
福臨怔了怔,孩子的天性又回到他身體裡,小傢伙軟下來,癟着嘴含着淚,哭道:“額娘,我錯了,可是,可是……額娘,我害怕,我不要一個人住在這裡。”
“福臨不怕,額娘在。”大玉兒抱過兒子,撫摸他孱弱的背脊,她可以用臂彎來安撫兒子,可誰來安撫她。
那一天,小皇帝最終還是被穿戴整齊送去了前朝,但其實大臣們拜過皇帝,也就沒福臨什麼事兒,可朝會散了後,多爾袞還沒回武英殿,就聽說乾清宮裡在清理門戶。
他濃眉緊蹙,問侍從:“出了什麼事?”(20:00更新,大瑣白天有事兒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