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言碎語多了,難免被風吹進皇帝的耳朵,福臨心中惱怒卻不得發作。
同時他也很奇怪,自從與葭音恢復房事以來,已經一年多之久,雖然今年打鄭成功時氣氛緊張,誰也無心雲雨,但勝仗之後也有幾個月了,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心情一好,少不得貪戀雲雨之歡。
每一次福臨都很幸福,每一次葭音都很享受,福臨滿懷期待地將生命充盈她的身體,但這麼久過去了,他們的孩子遲遲不來。
福臨膝下有兒女,顯然他不會突然出現什麼嚴重的問題,但是葭音就……
這日篝火晚宴之後,葭音先回她的營帳洗漱休息,福臨說要晚些再去。
但避開旁人,便對吳良輔說:“你想法子去查一查,葭音總是吃的什麼藥,找幾個可靠的太醫來,別驚動任何人。”
吳良輔心裡打着算盤,那幾包藥材他可是揣在兜裡捂了一年,之前沒等他安排好人來查,就遇上鄭成功要打到北京,連皇帝國家都要保不住了,吳良輔都沒心情去查什麼皇貴妃吃的藥。
誰知大清國運不衰,化險爲夷,現在舊事重提,他命人從添香屋子裡偷出來的藥,還在宮裡收着。
“這件事不難辦,只不過皇上要有心理準備。”吳良輔說。
“朕準備什麼?”福臨道,“你說葭音的身體不好?”
吳良輔正色道:“這兩年來,人人都在盼着皇貴妃再得龍嗣,奴才自然也私下裡替皇上求神告佛,少不得會聽說一些女子懷孕的事。皇上龍虎精神,正當青年,膝下阿哥公主齊全,可見多半是皇貴妃娘娘出了毛病。”
“有病就治病,怕什麼。”福臨說,“葭音一直期盼着四阿哥能回來找我們,朕何嘗不是,如今什麼都好,就缺個孩子。朕知道雖然四阿哥走了快兩年,她看起來已經放下悲傷,實則心裡還是日日痛苦煎熬,朕實在不忍。”
“皇上說的是。”
“你仔細去查,但別驚動別人,朕不願叫葭音難堪。”
吳良輔伺候皇帝去了皇貴妃的營帳,留下得力的人在門外守着,自己回到皇帝的大帳,收拾一些東西,自然腦筋裡盤算着,該如何應對這件事。
他是自己先弄清楚緣故,再考慮如何向皇帝交代呢,還是怎麼樣,不論如何,偷了添香的藥這件事,可能會讓他很難堪。
吳良輔收拾完東西出門來,不經意擡頭,見門前站着的小太監眼睛通紅,兇巴巴地問道:“你哭了,誰給你的膽子掉眼淚?”
那小太監慌慌張張地解釋,說是家裡出了事,他心裡惦記着,求吳良輔開恩。
吳良輔如今無官無職,可依然掌控着這些太監宮女的生死,但他不能再像從前那樣,隨隨便便結果誰的性命,如今遇事對人,都要收斂些,以免給自己惹麻煩。
“滾吧,別在這裡礙眼。”吳良輔不耐煩地說,一面緊了緊衣領防風,看着那小子摸着眼淚離開,忽然心生一計,立刻有了主意。
翌日天明,玉兒帶着孩子們,陪同皇帝,與大臣一道欣賞賽馬,有馴馬師還帶着霸氣威武的海東青。
俊猛的神鷹翱翔在天空,引得小孩子們歡呼不已,玄燁和福全幾個娃娃,長這麼大,還從沒見過這麼大的鳥。
“這不稀奇,皇祖母從前養過鷹捕過雕,從崖壁上的鳥窩裡,掏崽子來養。”玉兒憶往昔,感慨萬千,便帶着好奇的孫兒們下場來。
衆人爲皇太后的胳膊上綁上皮套,馴鳥人一聲哨響,俊猛的海東青就呼嘯而來。
翅膀扇出的風能將塵土揚起,黑影撲面,嚇得福全和玄燁大叫躲在祖母身後,可玉兒面不改色,從容地看着海東青停在自己的手臂上。
福臨也是捏了把汗,但聽得衆人歡呼交好,才鬆開了拳頭。
玉兒轉身問倆孩子:“要不要摸一摸,你們看這海東青,長得多好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能叫人肅然起敬。”
福全見這大鳥停在祖母臂上一動不動,心裡就好奇了,跑上前道:“皇祖母,福全想摸摸。”
玉兒彎腰,好讓孩子能夠着,福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摸一摸這大神鷹的羽毛。
可海東青突然振翅,雖沒有起飛,可撲棱着翅膀霸氣十足,嚇得福全腿一軟,摔倒在地上。
衆人哈哈大笑,福全見自己被人笑話,頓時覺得抹不開面子,癟着嘴要哭,玉兒溫柔地安撫:“怕什麼,起來,皇祖母再讓你摸摸。”
“我不要摸了。”福全不高興,慢吞吞地爬起來,小人兒這就受挫了。
“玄燁呢?”玉兒問,“玄燁要不要摸?”
玄燁滿心好奇,很想試一試,但是見哥哥不開心,他怕自己摸到了,哥哥更不開心,便搖搖頭,拉着福全的手說:“我也不要摸,哥哥,我們去喂小馬駒。”
“嗯。”福全應着,小哥兒倆拉着手就跑了。
玉兒先是愣了愣,再看孩子們的背影,心中無比欣慰,展臂輕揚,神鷹起飛,順着福全和玄燁離去的方向。
玄燁拉着哥哥停下,指給他看天上的大鳥,兩個小傢伙衝着海東青又喊又叫,轉身就把剛纔的害怕忘記了。
福臨也下來了,走到母親身邊:“福全讓您丟臉了,那小子塊頭大,膽子卻小。”
玉兒笑道:“丟臉什麼,小娃娃罷了,誰還沒穿開襠褲的時候。不過我倒是想起來,那會兒千辛萬苦從崖壁上掏鳥窩抓的兩隻雕兒,你怎麼也不喜歡,看也不肯看一眼。”
“兒子都不記得了。”福臨一面說,一面送母親回帳篷底下坐。
“那時候你纔多大,自然不記得。”玉兒說,“不過想起來,額娘就覺得,我總是會強行加給你一些,自認爲對你好的事兒或是什麼東西,很是對不住你。”
“額娘別這麼說,是兒子不孝,兒子沒出息。”
母親突如其來的愧疚,讓福臨不知所措,他心裡終究還是敬重母親在乎親孃的,那滿身的刺立時就收攏了,愧疚地說:“額娘,朕會好好做皇帝,統治更好的江山。”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但光是努力不管用。”玉兒說,“千百年後,人們只看你的結果,他們不會在意皇帝每天批閱多少奏摺,每天睡幾個時辰,他們要的,只有國泰民安的結果。福臨,任重道遠。”
“是。”
“好了,不說這些,難得出來玩幾天,高高興興纔好。”玉兒說,“要是帶葭音去騎馬,千萬照顧好她,摔了跌了可不是鬧着玩的。”
福臨欣然答應:“兒子知道了。”
本陪坐在太后身邊的葭音和元曦等人,看見母子倆說說笑笑地回來,彼此看了一眼,都露出了安心的笑容,之後幾日在圍場,衆人都過得極高興,真真好久沒有這麼舒心的日子。
蘇麻喇對玉兒說:“您看吧,家和萬事興。”
玉兒笑道:“是啊,難道我不盼他好嗎?”
可惜好景不長,狩獵回宮後不久,吳良輔就託人查清楚了那些藥材裡頭都是什麼,果然除了補藥之外,其中一包無疑是婦人所用的避子之藥。
雖然天下方子有千百種,但所用藥材大抵相同,他們很明確地告訴吳良輔,婦人服食這些藥材之後,可避孕。
福臨得知後,痛苦萬分,一個人在乾清宮悶坐半天,他不知道,究竟是有人要害葭音,還是葭音自己喝,他想起了去年太后曾爲葭音請太醫把脈,當時吳良輔就說,他們神神秘秘的。
這日入夜,福臨往承乾宮來,一進門就聞見了熟悉的藥味,這一年多來,他幾乎每個月都能有幾天聞見這種氣息,爲了不讓葭音覺得尷尬,他從來也不提什麼藥味,沒想到,就是這樣的氣息,斷了他們的子嗣。
走進門,葭音剛喝完藥,擡眸看見氣息陰沉的皇帝,心中一緊,起身問:“皇上,有什麼要緊事嗎?不好的事?”
福臨開門見山地問:“朕一直想問你,你喝的什麼藥,是額娘給你開的方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