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高興是你們夠蠢,卻總覺得自己文能安邦武能定國能擔起保衛江山的重擔嘛。大宋缺了誰都行,就是不能缺了你們這幫人當官治國。”
“溫大人高傲冷酷,漠視人命,喜歡搞悲慘世界,想必很想嚐嚐兵災的滋味吧?”
“官場現在誰都知道我大哥恥於和你們同殿爲官,早心灰意冷不想幹了。你們都不信宋室江山沒我大哥不行,一波又一波急着害死我家。很好。包括皇帝在內,你們會如願看到自己在兵災中到底會是什麼搞笑樣子的。”
溫知州猛然被點醒,也意識到自己是被老奸巨滑的蔡京耍了利用了。
這本已經夠驚懼痛苦的了。
再一聽趙公廉會因此事趁機棄官不幹了,這本是他搞這場陰謀希望的,按理說應該高興纔對,但此刻卻成了索命鉤一樣驚得溫知州絕望一片。
他不是太怕遼軍殺進來佔了宋土。
真到那地步,他可以象歷史上那些名臣一樣聰明識時務地獻城投降,忠心爲遼國服務,當個好官,努力發揮才智幹出成績,照樣能當大官享受富貴,照樣名留史冊,家族也未必會遭受兵災大難。但此前,若是因爲他讓趙公廉有了堅決辭官甩手而去的理由,導致大宋江山轉眼陷入滅亡之災,那他滿門休想得活,可等不到遼軍打來可投降的那天。
第一個饒不了他的就是皇帝,而不是搞擂臺陰謀事先想的幫着朝廷搬倒了趙公廉能如皇帝意的美事。
趙公廉坐鎮滄北到底有沒有那麼重要?真就無人可取代?
若在此前,溫知州是絕不會承認這個的。至少心裡不願意承認。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他覺得自己才能就極高,尤其計謀無雙,手段了得,若換到趙公廉位子上即使不能幹得比趙公廉強也至少不會差了。
就算他自己不行,可滿大宋還有那麼多高官能臣,總會有比趙公廉厲害的,總有人能取代趙公廉順利接手清州防務。
這就是他在地方上的閉塞無知了。
他不知道,皇帝想換掉趙公廉,可大朝會上那麼多威威才子官員卻無一人敢挺身擔當清州的活,已經證明大宋無人。
但即使對朝廷丟人的這種事缺乏及時瞭解,此刻他也不這麼想了。
以他絞盡腦汁準備的陽謀一樣不可破的陰謀,以上千大軍參與,卻連趙公廉的無知粗鄙年少弟弟都玩不過,怎麼可能和趙公廉這樣的公認奇才比。溫知州對自己的能力頭一次喪失信心,對內地官兵到底是怎麼回事也有了清醒認識。
上百精挑細選的猛將悍卒收拾不了趙老二的一個侍衛。
數百挑出來的驍勇將士對付不了趙老二幾個侍衛。
上千武裝齊備的軍隊被起了哄的赤手空拳草民隨隨便便就輕易踩死堆死了大半,看看剩下的官兵顯然也嚇破了膽。
這樣的軍隊哪能打仗?更別說和兇悍的遼軍鐵騎交鋒。
溫知州上任以來不是一心搞腐/敗。
他也是積極要求進步的,當上州級一把手後,野心暴漲,渴望有朝一日能位列閣臣,成爲真正的名臣大員,也是心有大志的,考慮到在政事上自己沒什麼高招,難有大作爲,突破口就選在也想象趙公廉一樣展示文武全才治軍有所作爲。
他想證明不是隻有趙公廉能幹,上任後對軍隊抓得很緊,也相對善待將士。
大宋朝如今亂賊紛起,社會治安日益崩壞,離得不太遠的青州就有數股悍匪爲禍。在這種情況下,軍隊的重要性就日益重要。他相信下本練好一支能戰的兵絕對能用得上,早晚必能從治軍上獲大功顯卓越政績才幹。
他這麼想沒錯,當州長也比那些只知拼命撈錢享樂,不幹人事,禍害完了一地就靠賄賂朝中要員升官的地方官有爲。
出大錢派軍需官買羊犒賞軍隊鼓舞士氣就是出於這個原因。
結果卻害死了同姓的溫家兄弟的父母四條無辜性命,間接作孽,並已證明了他的御下無能,不但沒有治軍才能,連抓吏治、理政之才也欠缺,上任以來帶給泰安百姓的只有苛捐雜稅和禍害,他卻不自知,自我感覺一直是不一般得好。
現在溫知州驚恐發現的是,象他這樣比較努力治軍的結果也只把軍隊弄成不堪一用鳥樣,那,那些根本不在乎丘八的州府,軍隊會糟糕到何種程度?爛軍腐將毫無忠勇報國之志,爭相貪生怕死,怕是連區區小股兇悍盜賊都弄不過吧?
更可怕的是,大宋剛剛經歷了一場空前怕也是絕後的滔天大災難,眼下正是最虛弱不堪的時候,說不定風稍大就倒。
在這個時候趙公廉若甩手不幹了,帶家族躲走它處,不說投敵遼國西夏什麼的太打擊人行爲,就只是棄家業藏匿起來冷眼旁觀大宋統治者折騰下去,深得文成侯影響,只迷信文成侯的領導指揮能力的滄北十萬大軍的軍心士氣必定首先一落千丈,也必然迅猛波及打擊到整個高陽關路的軍心士氣。軍無戰心,哪能擋得住窮瘋了也逼急了的遼軍趁機再犯?
滄趙家族的威望在大宋實在太高,尤其是在河北東路一帶。
那的人一提朝廷,首先想起的怕不是當地官府,也不是東京朝廷和皇帝,而是文成侯。
趙公廉從來不是高陽關路的最高首長,從沒有資格管過整個河北東路事務,但那的人眼裡,文成侯就是朝廷,就代表朝廷的榮辱興衰和動向。若是連文成侯都拋棄了宋室江山,怕是最少最少是高陽關路的百姓對朝廷喪失信心。
人心惶惶,剩下的百姓怕是會立即拋棄對宋室的留戀,爭相投奔海盜。如此,整個河北東路怕是會轉眼徹底潰爛掉。
怕還有更嚴重的後果。
文成侯被朝廷逼走,消息一傳遍天下,怕是會舉世譁然。
大宋的敵人會樂屁屁了。
宋人卻怕是如當頭捱了一棒子,人心浮動,怕是悍然造反和逃離的能形成狂暴風潮,後果無法想像。
到得那時,宋室江山被內亂也鬧黃了,真就極可能輕易崩潰易主,怕是都不用遼軍打就滅亡了。
至於宋室依賴的能戰西軍,受文成侯冤屈事件影響,怕是各將門對朝廷的忠心會大大動搖,起了異心也不稀奇。
即使不受絲毫影響又能怎樣?
被更強悍的西夏軍牢牢牽制着,西軍根本不能抽重兵抵抗遼軍,否則西軍老窩先得被夏軍毀掉。
更糟糕的是,若是遼軍和西夏軍聯手夾擊,西軍再驍勇善戰也只有滅亡的份,哪有能力挽救大宋的命運。
那時,宋江山就是異族蠻子肆意馳騁施暴的天地,五胡亂華之災重新上演。身爲宋人,稍管是官是民還想好過?
越想越不敢想。
之前,溫知州敢謀殺趙嶽逼迫趙公廉,那是他堅信文成侯重氣節名聲如性命,顧全大局講究民族大義,即使憤恨朝廷薄情不公,也絕不會負氣幹下讓中國陷入刀兵火海的事,在史書上留下千古罵名。
包括皇帝趙佶在內的朝廷其實也是這種心理。
也就是說,趙公廉的忠義品行氣節反而正是朝廷敢步步緊逼最終玩死他的依據和底氣。
這不可笑。
因爲歷代讓皇帝或權臣不順眼的忠臣干將大多就是有這個特點才這麼被朝廷放手肆意搞死的。
都說皇帝對臣子看重的是忠心第一、能力第二。
實際上,當一個臣子太能幹了,威望太高了,即使再忠心不二,朝廷也容不得他。
即功高震主之罪。
這罪過,在皇帝眼裡,包括名君,比當官禍國殃民嚴重千萬倍。
別說悍然造反,就是使着稍感不如意,皇帝也斷然容不得此人活下去。漢代名將周亞夫就是這麼死的。
可溫知州現在知道了滄趙子弟信奉的最高原則,曉得趙公廉爲保命保家族,危急時怕是照樣會不管天下如何遭殃,不會顧忌在史冊上的名聲,那,別說他,就是朝廷想玩死趙公廉只怕也玩不下去,至少眼下只能遷就趙公廉的要求。
那,趙公廉一怒向他發難問罪,朝廷只能順着來,聖旨下,蔡京不當權了,誰也護不住他,滿門老小還想活命?
溫知州徹底急眼了,鼓足勇氣突然哆嗦着對趙嶽道:“本官錯了。”
這是他心裡早想對趙嶽說的,只是趙嶽一直兇橫地不給他認錯妥協的機會。
“嗯?”
趙嶽冷冷哼了一聲,嚇得溫知州又是一陣猛哆嗦。
但溫知州也豁出去了,再不求饒,連他帶滿門都得完蛋。滄趙家族決不會放過他。朝廷也放不過他滿門。
家人死乾淨了,那就徹底雞飛蛋打,什麼希望也沒有了。
到底是聰明人,富有內鬥經驗,他立馬意識到錯誤,又慌忙改口道:“我,是我錯了。我不配當官。”
他撲通跪拜在趙嶽面前,“是我夠蠢不知文成侯的重要性。確實是我不自知,自不量力……”
邊說邊猛磕頭。
人呀,一旦軟了一次,開了頭,再軟就沒心理障礙了。
溫知州和師爺這對狼狽此刻爲求得一線生機,至少爲傳宗接代的兒子能有活命機會,什麼臉面也顧不上了,一味苦求,表示只要趙老二肯放他們一馬,什麼要求他們都能答應,並且以後絕不敢再和滄趙家族作對。
在任原等的歡欣鼓舞注視下,趙嶽沉吟了一會兒才緩緩道:“你們是想認罰代死?”
溫知州聽出了趙老二話中的極不甘心,嚇得只顧磕頭,什麼也不敢接茬,生怕說什麼都會激起這瘋子的殺心。
就在二賊越來越絕望的時候,小劉通突然笑嘻嘻道:“四哥,要我看吶,認罰也不是不可以。”
二賊一聽,頓時喜出望外,連忙轉頭對小劉通一個勁磕頭。
能不能趟過自己惹下的此次災難就全看這位囂張小爺的心思了。
讓他們欣喜若狂的是小劉通又說了:“四哥,咱家現在太困難,沒錢沒糧沒衣着,又沒來錢糧的路子,秋收還有些日子呢。經歷兵災後剩下的鄉親日子太困苦,急需錢糧,等不急秋收。要我說,殺了他一個,還會有其他蠢蛋,殺不完的。殺了這個蠢蛋官也只是一時解解恨。不如饒他一命讓他賠錢更有用。”
擱往日,若是誰敢勒索錢財,溫知州指定會失了心頭肉一樣和誰死磕到底。
但此刻,他一聽這話卻是如聞天籟妙音,立即符合道:“小人願意交納錢糧認罰。請趙二爺開恩定個數。只要小人能辦到的,小人發誓全力辦到。”
趙嶽怒哼一聲:“我家遭災還不全是你們這些無能蠢蛋官給害的?”
溫知州害怕趙嶽成心殺人報復,嚇得拼命叩頭苦苦哀求:“二爺,二爺,請一定給下官一個認錯贖罪的機會啊。”
等得心焦,心喪若死時終於聽到趙老二又怒哼一聲很不甘心卻緩緩道:“罷了。就給你個贖罪機會。”
溫知州和師爺如蒙大赦,又是一通猛磕頭感謝趙嶽十八輩祖宗,盛讚滄趙家族果真慈悲仁愛。
可等小劉通寫了張紙條甩給他看後,溫知州又傻眼了。
欠款:188888.8貫,還有零有整?
期限:限今天下午四點半運到泰安x地由趙老二點驗接收?
“這”
溫知州急了,鼓勇氣擡頭看着趙老二道:“二爺,不是下官不肯吶。這,這也太多了。下官賣兒賣女也完不成啊.“
是真做不到。
答應不了。也不敢糊弄着先爭取脫身,過後再耍賴。
他上任泰安纔不到兩年。
去年搜刮的錢財,爲感謝蔡京大力提拔他當上一州之主,爲表忠心孝敬追隨,他整治了十萬金珠送了生辰綱。
老蔡很滿意,收入庫中,但結果卻是今年全部被海盜敲詐了去。
只是溫知州不知道這個,後搜刮的錢財滿打滿算也只有五六萬貫,也是鉅款,但離十八萬貫差太多了。
急三火四的,他上哪能在下午四點前就搞到這麼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