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像是一根緊繃着的弦,氣氛隨着秋日蕭瑟的寒風,在一寸寸枯黃中變得越來越凝重,不僅僅是因爲天氣的緣故。
這段日子蘇湛很少出門,一直待着屋子裡養着身體,展顏也沒有去打擾他,基本上都待着自己的院子中,幾日來,兩人基本上沒怎麼見面,讓原本就冷清寥落的空曠大宅,在萬物凋零的秋日更顯得一派蕭條,表面上雖然還像以前一樣,但許多人的心中,卻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
而這日,在逐漸趨緊的秋風中,卻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來的是一位年輕清俊的男子,雖未剃髮,身上卻穿着一件舊白色僧袍,目光哀憐。
他在門口站了許久,清澈的眼睛看着前方空白門匾的宅門許久,才上前輕輕叩響門扉。
開門的是劉管家,見到這身裝扮的來人,不經暗中覺得奇怪,也升起一些警惕,口中問道:“請問您是?”
站在門外的年輕男子雙手合十,面色祥和道:“阿彌陀佛,冒昧前來,打擾到施主還請見諒。”
說完客套話後,隨即又說明自己的來意:“此番前來,是爲了見這座宅子的主人。”
劉管家的目中精光流露,問道:“不知閣下是誰?找我家主人又有何事?”
子語平靜道:“請告訴裡面的施主,在下金陵故人,得知他住在此處,特前來拜訪,以謝當年之恩。”
見這人是來謝恩的,劉管家心中才微微放鬆了警惕,但並未完全鬆懈,只讓子語稍等片刻,這就進去請示蘇湛。
將來人向蘇湛彙報了一遍之後,劉管家站在屏風前等候命令,蘇湛幽深的眼眸微微沉思了片刻,淡淡道:“讓他進來吧。”
將子語帶到後,劉管家自行退了下去,只餘主客二人,蘇湛轉過身來,看了眼前的男子片刻,微微一笑,道:“多年不見。”
子語亦平靜望着他道:“多年不見。”
雖說是多年不見的好友,但兩人都沒有久別重逢的那般開心激動,神情俱是平淡。
蘇湛問道:“你是如何找到這裡的?”
子語目光平和看着他道:“阿彌陀佛,只要有心,便能找到。”
蘇湛忍不住笑了笑,笑意似乎有些諷刺,他道:“想不到這些年
不見,你竟潛心修起佛來了。”
子語無悲無喜道:“當年我身心交瘁,痛苦不堪,唯有佛可靜我本心。”
蘇湛意味深長的看着他笑了笑,又問道:“那你今日找我來所謂何事?”他可不認爲子語是真的爲了謝他當年之恩來的,再說,當年的事情也並非如此,他此次突然前來,必定是知道了些什麼。
子語道:“故友在此,子語只是前來只是爲了拜訪。”
蘇湛靜靜看着他道:“只是這麼簡單麼?”
子語能找到他在此必定是有人相告,至於那人還跟他說了些什麼,以及對方的目的,恐怕就不是這麼簡單的了。
子語目光祥和平靜的望着他,如同水流般清澈:“是的。”
蘇湛在心中微微冷笑,想不到潛心修佛的人,還能將謊言說得如此虔誠。
靜默了片刻之後,蘇湛道:“那真是讓你費心了,既然如此,我定當好好招待。”
之後兩人的談話內容,誰也不得而知,臨走的時候,子語再次雙手合十,唸了聲阿彌陀佛,聲音淡然道:“當年之事,我本不想再提起,只怕揭開心中的傷痛,但過了這些年,我已被佛所點化,如今早已看淡這一切,事已至此,從前的一切都已經煙消雲散,不再重要,在下告辭了,還望施主保住。”
蘇湛沒有前去送他,只是望着對方穩步從容離開的背影,漆黑的眼眸又深了許多,直到再看不見子語的身影了,蘇湛才從凝視中收回目光,他的脣邊似是勾起一抹嘲諷的譏笑,道:“早已看淡了麼……恐怕沒這麼簡單吧。”
他微微吐了口氣,過了片刻後又忍不住一笑:“不再重要?倘若知道了真相之後還會覺得不再重要麼?”
雖然對方一句都沒說,但蘇湛已經認定子語此番前來必定是帶着某種目的的。
又過了不多時,感受着秋風吹佛在臉上的涼意,蘇湛開口喚道:“魅影。”
很快,便有一個黑色的身影迅速從暗中來到蘇湛的身前:“公子有何事吩咐?”
蘇湛的目光深沉悠遠,道:“通知柳飄飄,讓她即刻從金陵動身前來此地,路上不得耽擱。”
魅影走後,蘇湛便一個人找了張躺椅慢慢躺下,秋風依舊蕭瑟,在合上眼的瞬間
,天色一下子暗了暗,烏雲朵朵漂浮了過來,似乎在預示着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而一連在自己院子待了好幾天的展顏,這天卻突然被蘇湛叫了過去,說是有事要告訴她。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展顏先是愣了愣,隨後對送來消息的人道:“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等來人走後,屋子裡便再次只剩下了展顏一人,如果是以前這個時候她早樂得屁顛屁顛的跑出去見蘇湛了,但是現在卻不同了。
因爲……她什麼都想起來了。
就在那天,魅影給蘇湛端來藥,並且看着她的眼中閃過殺機的時候,所有的回憶都如同潮水般涌來,像是打開了一道閥門,那些被封鎖的記憶盡數涌現在了腦海,不管是穿越前還是穿越後的事情,她全部一件不落的想起了。
這也是爲什麼這些天展顏一直都待在自己院子裡不去找蘇湛的緣故,雖然口頭上說是因爲想讓蘇湛好好休息自己不便打擾,但實際卻是展顏有意要回避他。
因爲她不知道,在恢復了記憶之後又要用怎樣的眼神去面對蘇湛,她無法裝作像之前一樣什麼都不記得,又繼續開心的玩鬧,但也害怕讓蘇湛知道她恢復了記憶,所以這些天,她一直在選擇逃避。
但逃避終究不是辦法,即使她不去找對方,蘇湛還是主動找上她來了,她現在要怎麼辦?倘若不去見他,恐怕更容易引起對方的懷疑,但倘若去了,她又要如何表現?
展顏頭一次感到如此難做決定,腦海中卻在一瞬間想起了那日魅影看着她的眼神,那分明是想要殺了她,而且根據時間推斷,蘇湛最近身體變差的緣故一定是與那毒藥有關,定然是他體內的毒藥發作了,否則以蘇湛的醫術又怎麼可能治不好自己,難道,他這次叫她去是爲了……殺她取心?
一想到此,展顏就覺得心驚不已,此時此刻,她到底要怎麼辦?
猶豫了許久之後,展顏心知再這麼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她咬了咬下脣,從抽屜中翻出了一個盒子。
打開後,盒子中裝的是一個扁平的匣子,長不過五寸,厚不過三寸,很不容易引起人注意,看了會後,展顏深吸了一口氣,將此物小心的藏在腰間,隨後便揣着忐忑的心情,去主屋見到了幾日未見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