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上最後一圈的時候,趙清顏低頭凝視住十七,問他:“你這幾日去做什麼了?”
十七沒有答話,指節被他捏得有些發白。
趙清顏放下剩下的那一小截乾淨紗布,沉默了一會兒,狀似不在意地彎了彎嘴角。
“不能說?”
十七抿緊了薄脣,輕聲嗯了一下。
趙清顏擡眸,看向燭臺內搖曳不定的燭火。火光明滅,泛起淡淡一層光暈,在沉寂的廂房內忽明忽暗。
十七以爲他如果不說的話,她會一直問下去,至少會跟他生氣。但十七想錯了,趙清顏什麼都沒做,只是在這短暫的沉默裡,平靜地看着他,看得他心裡開始有些發慌。
最後,是趙清顏輕聲笑了出來,打破了這片沉靜。
“緊張什麼,本宮又不會打你。”
“你打我便是……”
“恩?”
十七略微提高了嗓音,悶聲又道了遍。
“你若是不高興,你打我便是。”
十七的這句話換來了另一陣短促的沉默。趙清顏的眸色轉深,望向他的神色裡複雜難懂。
須臾,她動了動脣片。
“打你,本宮便枉費了剛剛的氣力替你包紮。”
趙清顏靜了一會兒,扭頭再度看向那盞燭臺,忽然嗓音涼淡地說:“時辰已經不早了,你身上還有傷,趕快回去歇息吧。”
這……是在趕他走嗎?
十七不知道自己到底說錯或是做錯了什麼。但他清楚地感覺到趙清顏的聲音一下子變冷了,甚至連看也不願意再看他一眼。
若是放在平日,十七也許會因爲不願惹她更加不快,便依她的言離開了。但今夜他不想,他想多看看她。
十七暗自掙扎了一會兒,說:
“讓我留下來好麼。”
“什麼?”
他的聲音太輕,趙清顏沒有聽清楚。
十七的嗓音有點啞,帶了一絲乞求。“便只有今日,你讓我留下來好麼。”
十七這會兒看上去很不對勁。趙清顏氣惱他一身傷地出現在她面前,又什麼也不願意同她透露。卻在瞧見他這副脆弱疲憊的模樣之後,怎麼都氣不起來了。
這人,也真的是能耐了。
趙清顏望着他,在心下默默嘆了口氣。
這是十七不作爲錦繡閣下人,第二次留下來過夜。
趙清顏卻沒有同上次那樣分給他一間偏房住。她想也能想到,若是分給他了,他也決然不會乖乖睡在廂房裡面。
從前,十七願意站在她房門口守着,便也隨了他的性子。但他現如今受了傷,任他體魄再爲強健,夜裡頂着風吹一宿都是熬不住的。
趙清顏遞給他一個棉枕,吩咐他睡在她牀尾榻上時,十七還有些沒緩過神來。
“只此一次。”
趙清顏先一步合衣在榻上躺下。撂下這句話後,她蓋上錦被便斂眸不去理會他了。
十七這個時候才突地反應過來,急忙起身。只是動作太急,一下子牽動了傷口,他“呲”了一聲,沒敢作出太大動靜。咬着牙便往她的踏腳處走。
對於他這樣高壯的身形而言,牀尾榻顯然還是太窄小了一點。十七躺在上面,雙腿需要微微曲起,維持這樣一個姿勢其實並不算舒服,但他動盪了一整天的心卻在此刻稍稍鎮定了下來。
一臂之遙,趙清顏就躺在他的身側。他無需豎耳聆聽,便可以聽見她低微輕緩的呼吸聲。鼻息間縈繞着的都是她的味道,他神經放鬆,卻也心跳如鼓。
夜晚使人心神鬆緩,也更容易讓人產生衝動。
“睡了麼?”
他知道她沒睡,卻還是屏着呼吸,輕聲問她。
趙清顏沒有睜眼,嗯了一聲算作是迴應。
“我有事,可否問問你。”
那邊,又是淡而輕的一個迴應。
十七實在有些按耐不住了,他猶豫了一夜,在他離她這麼近的時候,有些艱難地開口問她。
“若是、若是我曾經做了一些錯事,你會原諒我麼。”
十七說完這句話,呼吸一下子又變得沉重起來。平躺着,盯住烏壓壓的房樑,內心更沉。
她真的又沒有迴應了。
十七開始後悔了,他明明可以不同她說這些的,明明問了也沒用,但是他還是想問。結果,真的就被他全部搞砸了。
“那要看是什麼事了。”
意料之外地,趙清顏在他沮喪至極的時候,出了聲。
話剛落下,牀榻上之人好像陷入了思考。沒多久,淡淡的嗓音再度飄來,她補充道:“若是有意悔改,再大的過失也都有寬恕的可能。”
屋內漆黑一片,僅有微弱的燭光似有若無地亮着。十七的胸口卻在這一時刻卻像是再度燃起了一團火苗,他的雙眼驀然睜大,一下子直起了身,轉頭朝着牀頭黑壓壓的那一片,說:“改了。”
他語氣微急,講完又強調一遍。“我改了,全部都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