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被劫的死囚通共有八名,所犯的事大抵與當年淮南王叛變一事有關,都是些窮兇極惡爲非作歹的大惡人。
自趙黎下了搜查令之後,前後重新捕獲的逃犯通共有五名,還有三個至今逍遙法外。
世上沒有不密不透風的牆,再加上派遣去宮外巡邏搜捕的侍衛整日徘徊在大街小巷。
消息很快傳遍了長安百姓的耳朵裡。
一時之間,長安城上下沉浸在隨時可能被歹人突襲的恐懼中。城內的富家子弟達官顯貴皆不敢再上酒樓招搖撞市,女眷和孩童更是躲在家中,不敢輕易出門。
舉國一片慘淡和恐慌。酒莊、食樓和大大小小的商鋪無人光顧,馬上便做不下去了,只得被迫暫時關店歇業。
又過了幾日,趙黎忽然下令徹底封鎖城門。所有的商隊馬車沒有他的旨譯一律禁止進出。
這道聖諭剛下,百姓又是一片哀慼。
要知道趙國的糧草多栽育在南方雨水富足、土壤肥沃之地,此時正值秋收時節,這幾日本該從城外運來的那一批過冬的糧草,卻因全城戒嚴也被攔在了城門之外。
沒有補足,城內附近的糧倉很快便要空了。
瘧疾剛過,現在又輪上饑荒。一部分僥倖熬過瘧疾的,當時砸鍋賣鐵求醫,早已用去大半家產,現下哪還有閒餘銀兩換取價格日日攀升的糧票。
趙黎收到這則消息,立即又欽點一批值得信任的人馬,從宮內運一些備糧去接濟城內百姓,以解燃眉之急、
令人有些吃驚的是,在得知此事之後,平陽公主竟親自前往長寧殿,向皇帝請求跟隨運糧食的隊伍一同前往縣城地帶看望受難的百姓。
趙清顏雖是長公主,終究只是一介女流。若此時換做別人來提,莫說是趙黎這個天子,當朝的文武百官也是不允的。
奈何先帝在世時,平陽公主便極爲受寵。再加上長安城上下平民百姓對待這位長公主又一向是愛戴敬重的,若是此刻平陽公主跟隨一道前往,也可順帶安撫民心。
趙黎蹙眉思量一宿,仔細叮囑了趙清顏幾句,最後還是在次日早朝的時候親口允諾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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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主街多是京城官家子弟府宅建立的地方,兩側的商鋪酒樓平日裡最是熱鬧。這幾日全城警戒,四處卻只看得見官府貼上的橫七豎八的封條。
上次出宮還是爲了陪同旭兒賞花燈逛廟會,如今再來,早已物是人非。
宮裡派來的人馬順着主街往下走,挨家挨戶地分發糧食。繞過一段羊腸小道,在第三個拐角處找到了一處隱蔽的院落。
領頭的同之前一樣率先下馬,熟練地拎起一袋米一缸油幾步過去,便叩向那處院落的大門。
趙清顏坐在馬車上,聽不見外面的動靜,卻察覺這次侍衛分發糧食的時間與前面幾戶相比都要久了許多。
她掀起布簾,剛想詢問發生了什麼事,卻恰好瞥見方纔叩門的侍衛神色匆匆地趕回來。
“啓稟公主,這戶人家奇怪得緊,明明比前幾戶看上去潦倒得多,卻怎麼也不願意接受朝廷的供糧。”
趙清顏聞言皺起了眉。
她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瞧見不遠處那扇漆掉得已經不像樣的大門打開了。
有一包着頭巾的婦人站在最前面,身旁緊緊跟着四個眼神驚慌失措的孩子。已是深秋,這幾個孩子只着一件春天穿的輕薄單衣。
後來侍衛打探之後才得知,這戶人家的男主人先前染上瘧疾之症救治不及時暴斃而死。只留下女主人和四個孩子在長安城開包子鋪勉強過活。
現下城門封鎖,進不到製作包子所用的麪粉及其他食材,他們好幾日揭不開鍋,家裡能變賣的東西已經全部變賣光了。
這四個孩子之中,最小的這月剛過七歲,甚至比旭兒還要大一些。想想旭兒那副圓碌滾圓的模樣,眼前這小男孩,膚色枯黃,骨瘦如柴,個頭竟比旭兒還要矮小。
趙清顏蹲下身,溫聲問他:“餓不餓?”
這戶人家平日裡也只在小衚衕裡做些生意,沒見過平陽公主。而這小不丁點的男孩自然也是不認得趙清顏的,只覺得面前這位女子樣貌生得極爲好看,與他和他的母親哥哥們髒兮兮的模樣是截然不同的。
聽得這女子嗓音低柔地這樣問自己餓不餓。小男孩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也顧不上害怕了,下意識愣生生地點頭。
似乎是覺得趙清顏看上去沒有惡意,小傢伙瑟縮地微微往前邁了一步。
趙清顏這時更清楚地瞧見小男孩掩在衣衫之下,瘦成一把骨頭的乾癟四肢,不由得在心底低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