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不是第一次,現下看見十七發病的模樣,趙清顏鎮定了許多。
她扶着十七慢慢站起來。十七不敢將全部的重量都壓在趙清顏身上,強自忍着疼痛,虛搭着她的肩,一步步朝牀榻的方向走。
等躺到了牀上,十七再度將脊背緊緊弓起。趙清顏顰着眉,拿起榻上的繡枕塞去他的脖頸下墊着。
“這樣躺着可會覺得好些?”
十七身上那股子怪異的疼痛感事實上並未緩解,雖沒上次嚴重,卻已然開始擴散到四肢百骸,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但他並不想讓趙清顏擔心。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點頭,道:“好些了。”
牀榻上的人,整個高大的身子彎曲得,那腹部幾乎要和膝蓋貼在一起。頭髮汗溼在前額,成縷狀。偏偏這人強忍着疼痛,口裡冒出這樣的話來。
“是麼。”
這句,語調已經涼了下來。
十七馬上擡起眸,瞧見趙清顏坐在塌邊正斜斜睨着自己,一雙美眸裡混着一絲惱意。他一慌,緊張地改口:
“沒……沒有好……”
趙清顏的臉色這才稍稍緩和了一些,道:“這是你自個兒的身子,你若是不珍惜,沒人會替你珍惜。若是疼着,便要如實說出來,這樣纔有助於診病。”
十七側臥在榻上,一雙眼卻緊緊追隨着趙清顏。見她好看的眉心深深皺着,語氣雖然冷了些,眉眼之間卻滿滿是掩不住的關切之意,不由得心神一動,身上的疼痛似乎也因胸口溢出來的暖意瞬間淡去了不少。
“總是這樣發病也不是一個法子,本宮還是得讓杏桃找些御醫過來繼續給你看看。就算屆時那緩解之藥到了,治標卻也不治本,還是得找到根治的辦法纔好。”
自己的身子十七比誰都要清楚,自是明白若是根治的法子這樣好找到,他也無需連續幾年每月忍受這種疼痛。
只這番話從趙清顏口中說出,十七曉得她是爲他好。現下無論她要求什麼,他都是要應下的。
“那些前一陣御醫開的溫脾潤氣的方子錦繡閣還剩下一些。尚巧墨雲今日也在宅裡,便讓他帶來煎煮一下,補補身子也好。”
趙清顏沉吟片刻,站起身,看上去便是要離開的樣子。
十七一愣,咬着牙用一邊臂膀撐起半個身子。急急地一把攥住她的袖口,喘着氣道:“別、別走……便像是上次那樣陪我一陣可好?”
趙清顏回過頭,卻是見着榻上那人巴巴望着自己。冷汗順着前額蜿蜒淌下,沒一會兒沒入衣襟失了蹤跡。
那種身不由己的感覺又出現了。
趙清顏回過神的時候,自己已經不知不覺重新坐回了榻上。她擡手撫了撫十七冰涼的額,將碎髮全數攏去耳後。
“本宮不是大夫,這樣坐着陪你,你便能好了?”
十七像是聽不見趙清顏口氣裡的嘲弄一般,鼻息間都是她身上撒發出的幽甜沁香。他放心地斂眸,重新開始以內力調理氣息。
閤眼的時候,十七緊繃的四肢慢慢放鬆了下來,只剛剛攥着趙清顏的那隻手卻依舊一動不動,怕她趁自己不注意,又要悄悄走了似的。
趙清顏見此也不再說話了,坐在原位任他拉着。扯了薄被衣角給十七蓋在腿上,讓他一人安靜地休息。
卻是當天下午,出去尋藥的小廝終於風塵僕僕地回來了。見那小廝手裡領着一疊藥包,眉梢間滿滿都是掩飾不住的喜色。
墨雲第一個迎上前去,詢問了一番之後,也是難得的露出了一點笑意。
這藥方原本傳自西域。道是西域的大王年輕時南征北戰,數十年前在戰場上中了毒箭,那劍上塗抹的毒粉也源自域外,毒性罕見。
經過救治,那西域大王的命撿了回來,卻是餘毒難清,落下了病根。每逢酷暑或是嚴冬,便會發作,每每痛得整夜難以入眠。
後來,便有妙醫研得這記方子,雖不能拔出沉積在體內的毒污,卻是能緩解疼痛。
十七身上的毒素雖與那大王不是一種,發作之時的症狀卻是與其相似非常。墨雲猜想這緩解之藥定然也能在十七身上奏效,便立即撒下重金替他尋來。
不過這劑藥方的藥效是否當真如傳言那般奇妙,還是等得十七下次發病之時,試過方能知曉。
藥方拿到了,趙清顏仍覺不放心。思來想去,還是喚杏桃明日代替她進宮一趟,再尋那太醫院的張大夫給十七瞧瞧。順帶也將錦繡閣剩下的幾貼補藥帶回來,繼續給十七日夜煎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