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膳,已接近戌時初。在前廳做了一會兒,便該回屋歇息了。
只今夜這旭兒跟誰睡,又是一個問題。
十七原本打算在宅子裡清出一間客舍給旭兒暫時將就着住下。只是宅邸鮮少有客上門,再加上最近正是梅雨季節,房屋久久無人打掃,溼氣極重,怕是住不了人。
“旭兒要同師父睡一塊兒!”
還沒等別人開口,旭兒換着十七的脖頸大喊出聲,想必是早就給自己盤算好了。
若放在平時趙清顏也便應下了。只是太醫剛剛囑咐過,十七身上的病乃是慢性,需要安靜調養。而旭兒這魔頭,睡相向來不老實,與十七睡於一榻,難免會吵着他休息,自然是不妥。
“不可,你今夜便與本宮睡於一處。”
旭兒一聽,自然不願。哼哼唧唧地賴在十七懷裡不願下來。
趙清顏眉心一折,目光略帶嚴厲地掃向那滾圓的小身板,“若是不願那也依了你,你便和奶孃在後院擠一擠吧。”
這下,旭兒的臉蛋硬生生皺成了個包子。
十七不忍心了。
“平陽,無礙的,就讓他同我睡一起吧。”
“師父都答應了,平陽你也答應嘛……旭兒一定乖乖的……”
趙清顏沉默着沒說話,似是在思考。
旭兒可憐巴巴地盯着趙清顏,嘴巴像要癟到地上去。“旭兒明日便要走了,就讓我同師父睡一晚吧……”
到了最後,趙清顏抿着脣略微點頭,算是應了。
旭兒一見,嘴角馬上翹得老高,笑嘻嘻地跳下十七的腿。同趙清顏匆匆問了一聲安後,便急不可耐地扯着十七的衣袖朝偏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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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屋,洗漱完畢之後,旭兒還不想睡覺,眼巴巴地瞅着十七。
十七這個時候正在整理牀鋪,便讓旭兒先自己在屋裡玩一會兒。
只這窄小的偏房不過一張牀,兩把椅,小小的案几放置中間,哪有什麼好玩的。旭兒坐在椅上,兩隻胖腿兒晃啊晃的,正覺無聊,忽然看到案几上擺放着的一張折得四四方方有些發黃了的宣紙。
當下興致來了,“咦”了一聲,從椅子上爬下來,攤開那宣紙細細來看。
這宣紙當中淺淺勾勒了一個人像。
旭兒歪着腦袋看了半晌,小胖手高舉宣紙衝着十七的方向比對了兩下。
沒一會兒,小傢伙驚訝得兩眼瞪得滾圓。
這、這畫中之人……
瞅着怎的這麼像自個兒的師父嘞?
旭兒眨巴着大眼,紅嫩嫩的嘴巴張得老大,一臉的不可置信。
“師父!你好生自戀!”
十七放下手中的軟枕轉過身來,有些不明所以。
“師父竟然臨摹自個兒的畫像,莫不是每日還要拿出來偷偷瞧一遍。幸好是被我發現了,師父放心,旭兒不會告訴旁人的!”
旭兒挺着小胸脯,一臉的大義凜然。十七愣神之際,這才瞥見旭兒手裡的那張畫像。
那畫可不就是五年之前,趙清顏逗弄他時隨手畫的那幅。
這畫像其實並未完成,但十七依舊妥善保管至今。就在前幾日自下人把南苑收拾出來讓給趙清顏住之後,他也順帶把畫移至了偏房。
十七昨晚將這畫落在案几上,卻怎想現下被旭兒這小機靈給瞧見。當下有種心思被人窺探的窘迫。
十七乾咳了一聲,三步並兩步走向旭兒,蹲下身。他不留痕跡抽回旭兒手心的紙張,悄悄背去身後。
“師父只是最近在練習作畫,找不到合適的物件臨摹,便隨手塗畫的。”
旭兒半信半疑地“噢”了一聲。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然後軟着嗓子諂媚道:“師父不愧是師父,隨手提筆一畫便這樣具神韻,絲毫毫不遜色於平陽呢。”
可不是麼,本就出自一人之手,自然是不相上下。
十七不自然地移開眼,沒有搭旭兒的話。
“師父有這樣好的手藝,何必藏着掖着。旭兒明日便告訴平陽,不知道師父同平陽相比,誰畫得更好些呢……”
十七一驚,慌張地開口便道:“不可告訴她!”
旭兒一聽,歪了歪頭,不解地眨眼。
“爲什麼呀?”
旭兒盯着十七看,眼眸清澈,滿是孩童的天真與懵懂。
十七卻被盯得愈發窘迫了。
爲什麼?
這其中的原因他在旭兒面前自然是說不出口的。
十七心虛地嚥了口口水,伸手撫了撫旭兒的髮絲,道:“旭兒還小不會懂。但若是旭兒同師父保證不告訴平陽,師父便再給你買栗子糕送你可好?”
旭兒一聽見喜愛的栗子糕,眼睛都亮了。
平日呆在錦繡閣中,他能吃的小食糕點都有數量限制,更不要說特地去宮外買那甜膩膩的栗子糕給他了。
十七說要再買栗子糕給他吃,旭兒當下也顧不了其他,雙眸晶亮地急忙點頭應下。就差對天發誓以表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