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夜已經清楚表明她本人已經不再介懷此事,也根本沒有埋怨他的意思。他不放進心裡去,反而用了這樣一種她最不喜愛的方式逃避問題。
此刻十七躲着她,趙清顏晾着他也不願多作理會。一整日都留在屋內,饒是那杏桃見了,也察覺得出主子心情不佳。
而那十七,實際上哪也沒去,一直在偏房裡呆着。
十七確實忘不了樓嘯企圖輕薄趙清顏的那一幕,但十七沉重的心思卻不完全只是因爲這個。
他不知道該怎麼做,甚至還沒有準備好往後該如何面對趙清顏,更不要提這個時候出去同她面面相覷了。
於是,十七索性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偏房。
只是十七卻忽略了,若是趙清顏真的想見到他,他躲也躲不過去。
墨雲傳話過來,說是趙清顏今日沒用午膳。
後來火房裡送上來的幾樣羹湯點心,也被她原封不動地退了回去。
十七一聽,臉色當下就變了。哪裡還顧及得上糾結其他。
十七猛地起身便奪門而出,速度之快,讓墨雲愣在當場。
眼看就要到十月中,苑裡栽種的滿樹桂花到了下旬也該謝了。只這桂花,將謝不謝的時季,香味最爲濃郁悠長。
趙清顏吩咐杏桃去要了一張躺椅,就擺放在開得最盛的桂花樹下。這個時候她正閒閒地斂眸倚靠着。
十七提着食籃趕來的時候,趙清顏正仰面看着一朵被風壓得搖曳婆娑的花骨朵凝神發呆。
直到一道陰影自她身後筆直籠下,趙清顏沒有擡眸,靜了一會兒,啓脣慢悠悠道了句,
“本宮道你永遠縮在屋裡不出來了呢。”
十七擰眉,捏着食籃的手不留痕跡地緊了緊。
趙清顏說完這句話,就又不吭聲了。視線繼續凝結在那一小片搖搖欲墜的花瓣上。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聽見十七低得發沉的聲音,
“你……要吃些東西。”
趙清顏笑了笑。
她不緊不慢地反問,“本宮若是吃了,你還會這麼着急地過來麼。”
趙清顏的嗓音剛落,背後杵着的那人立刻沒了動靜。
十七在心裡默默地想,
會麼?
大概是不會吧。
這個時候,趙清顏側過頭來。
“東西先放着,過來陪本宮說幾句話。”
十七捏着食籃的手心冒出了點汗,趙清顏眼神清亮地望着他。同她四目相對,便是一瞬的光景,十七再度垂下了頭。
“十七。”
趙清顏眸色深了幾分。
“本宮想同你說兩句話。”
趙清顏的嗓音一向都是涼淡的,面上也不算嚴厲。可聽進耳裡,偏偏總是有那麼一點不容拒絕的意味兒。
十七在趙清顏的注視下,沉默着走上前,蹲身將手裡的食籃同小几上那壺還散着熱氣的花茶擺在一起。
十七沒有招呼下人再搬一張椅子,便直接在趙清顏眼下跪坐下來。躺椅比較高,趙清顏靠在上面,需要垂眸才能直視十七的臉。
“你先吃點,或是邊吃邊說?”
十七的注意力似乎還放在趙清顏今日沒用午膳上。他見趙清顏沒有搭腔,便擡手把食籃給打開了,裡面的東西都是重新做的,全都是她平日裡喜愛的口味。
趙清顏神色深沉地看了十七一眼,並沒有去接他遞上來的木箸。
“一晃眼,苑裡的花都快謝了呢。”
趙清顏突然說了這麼一句,十七有些愣神。執着木箸的手一頓,沉默了一會兒,他略顯苦澀地扯了扯嘴角。
“這裡不比錦繡閣,自然做不到一年四季園子裡都能一派奼紫嫣紅。”
他想了想,繼續道:“你若是想,便讓墨雲送你回府,往年這個時候,宮裡都該新進一些西域貢來的奇花異草了吧。”
話音落下,氣氛一下子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趙清顏神色凝了,一瞬不瞬地看着十七。
後者說完了剛剛那句,也噤了聲,抿脣不語。
許久,她開口問:“你這是何意?”
十七不知該說什麼。
趙清顏看見十七又擺出這副沉默不語的模樣,腦袋就有點疼。她將眸光移向十七緊握成拳的左手上,幽幽地說,
“當初是你求本宮不要離開,如今本宮留下來在你這住上幾天,你倒是不肯了?”
“沒有不肯……”
十七抿了抿嘴脣,又張開,有些艱澀地開口,“沒有不肯,平陽我……”
“本宮以爲你應該清楚。”
未等十七說完,趙清顏猝不及防打斷了他。
“十七,你要明白。本宮自己決定的事情,單憑你,是改變不了的。”
十七怔了下。
趙清顏看了十七一會兒,慢慢地說,“本宮便是道了句花謝了,你自以爲是地認定本宮眷戀滿園的花色。你覺得自己瞭解本宮,現如今本宮留在你的宅邸亦是如此。”
趙清顏微微直起身,坐在躺椅上,居高臨下地盯住他。
“無需你提,本宮自然不會一直留在你的宅邸。等本宮要走的時候,你同樣也攔不住。但是現下……”趙清顏停頓了會兒,放低了嗓音繼續道:
“本宮承認現下確實有些放不下你,待太醫觀察一陣,覺得你好些了,本宮屆時自會離開。”
趙清顏的聲音輕緩,卻肅然。
十七直愣愣地望着趙清顏,說不出話,手有點抖。
她對他說:“十七,本宮只是想對你好一點。”
……
她說她放不下他,她說她只是想對他好一點……
回想着趙清顏方纔說過的話,十七喉嚨發酸。
一宿未眠,那些趕過來之前下定的決心、梳理好的措辭就在這麼短短一瞬,彷彿全部都爛進了肚子裡。腦海裡的東西一下子被抽空了,耳邊只聽得見趙清顏涼淡卻認真的嗓音。
十七的嘴巴張張合合,到了最後終於歇力般地緊緊閉上。
就這麼一刻,他認了,
他根本就拒絕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