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怎的,這幾日風颳得可緊。今年怕又趕上一個寒冬。內務府這才都拿了最厚實的面料裁製冬衣呢。”
趙清顏聽了杏桃的話,擡眸又往窗外望了眼。風聲確實是大,一轉眼,十月便要過去了。
趙清顏看着杏桃一件件地把新衣重新摺疊整齊,再按照薄厚次序一一擱入內室的壁櫥。不知怎的,便又想起前些天王大娘也送來一摞柳衣親手縫製的新衣,那茬子事。
十七確是毫不猶豫地把衣裳全給退下去了。仔細想想,十七每日穿着的衣物便只那麼幾套。今年若是個嚴冬,也不知道他那前些年用舊了的衣服穿着還能不能抗凍。
趙清顏沉吟了片刻,忽然同杏桃道了句:“內務府可還有沒用過的新布?明日替本宮送信函的時候,一道兒帶來一些。”
杏桃這個時候摺好了最後一件織錦兔絨斗篷,聽完趙清顏的吩咐後愣了下。她反應了半晌兒,遲疑地問,
“新布大抵肯定是會剩下一些。公主可是不滿意奴婢挑的這幾件衣裳?奴婢雖也會一些女紅,但手藝肯定是比不上專門做這些的嬤嬤們。”
趙清顏淡淡覷了杏桃一眼。
“討布料過來,是本宮自己要用的。不需要太鮮亮的花色,挑一些暗色厚實的款式便好。”
杏桃又是一愣。回過神來之後,驚訝得雙眼睜得大開。她反覆琢磨着心中的那個猜測,有些結結巴巴道:
“公、公主,你……你莫不是要親自爲那十七縫製新衣吧……”
“怎的,有何不可?”
趙清顏嗓音涼淡,雲淡風輕地反問。
杏桃被梗得差點把自個兒舌頭咬掉。
有何不可?!
自然是堅決、肯定、毫無疑問地不可以啊!
杏桃很想說,您是一國的公主,這身份地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怎可屈尊紆貴爲十七這樣的庶民做這些繡女做的針線活計?
宅邸裡,四處流言碎語。杏桃自是知曉自家主子對那十七起了一些不平常的心思。
這皇宮內未出閣的公主,有些閨中乏味,在府裡養幾個模樣俊俏的面首小廝的不是沒有,那清鳳公主不就是個例子。
自家主子正直花樣年華,年紀輕輕便與駙馬和離了。杏桃看出趙清顏中意十七的事情之後,花了整整三日才微微開始消化掉這個事實。
可現如今,她發覺事情似乎已經不僅僅是“中意”這麼簡單了。能讓身爲長公主的主子親手做這些女紅,這便讓她不得不重新估計這個十七在主子心中的重量了。
“杏桃,何事想得這樣出神?”
“回公主,奴婢只是在想明日要拿什麼樣的布料回來呢。”杏桃馬上定神,勉強擠出了一抹笑。
“這需要想甚,你便看宮裡那些大臣府裡的下人拿什麼樣的成衣,你便照着那些樣式拿一些回來便好。”
趙清顏說到這裡頓了頓,她們已經在屋裡說了好些時候的話了,十七去火房竟還未回來。
她皺了下眉,朝杏桃道了句,“你現下先去火房瞧一眼,十七方纔過去催午膳了還沒回來。你看看出了何時,也好過去順道兒幫忙。”
杏桃這廂本就在暗自糾結自家主子和十七那檔子事兒,這個時候聽趙清顏這樣說起。心下下意識覺得,主子這還沒多長時間沒見着人,便開始想了。
她這主子,平日對什麼人什麼事都是冷冷清清的。何時見過這樣熱枕的模樣?偏偏對象不是個王侯將相,也不是富家公子哥,而是那十七。
一時間,心情複雜,既是擔憂又有些對公主感到歡喜。
跟了公主這麼些年,還從未見到過趙清顏這樣欣悅一個人。就算是當年嫁去那護國將軍府時,也不見公主對那諸葛將軍這麼上心過。
更不提自那先帝駕崩之後,公主愈發的清欲寡歡,表情都少了,更別提笑了。杏桃便也是發現了,唯有十七陪在身側的時候,才能見着公主現今這樣神情鮮活真實的模樣。
這麼一想,十七的身份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即便是無足輕重,幾年前在府中做過下人又如何?若是她家公主真的喜愛,那個十七便得好好在跟前服侍纔對。
想通之後,杏桃頓覺一下子舒坦了許多。她躬身道了聲“是”,然後默默退了下去。
出了南苑,撲面而來一陣寒風,吹得杏桃心神一片清明。一路上,她仍在暗自琢磨着公主的事,並且在準備踏入火房的時候,心裡已經暗暗下了決定。
事實上,杏桃並沒有真正踏入門檻,十七便推門出來了。
十七的身後跟着拎了食籃的王大娘。杏桃多瞧了一眼,終是忍不住扯了扯十七的衣袖,揹着大娘,壓低嗓音道:
“此處不方便,跟我去無人的地方,我有關於公主的事要同你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