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近前,謝希治還是依規矩先給周媛行禮:“公主殿下。”
“唔,不必多禮,你們進去坐吧,很快就烤熟了。”周媛比了比自己在烤的肉串,讓楊重和謝希治先進去亭子裡坐。
楊重卻不肯走,很感興趣的蹲到她身旁去,伸手去動了動肉串尾端的竹籤,說道:“你再不翻一翻就要烤糊了。”又問周媛那些小罐子裡都裝的什麼調料。
謝希治自然也跟着停下腳步圍觀,此時大郎看見了他,忙拉着二郎又從亭子裡跑出來,跟他打招呼:“謝先生,這是二郎。”又跟二郎說,“這就是謝先生哦。”
看見來了一個更小的孩子,謝希治就也蹲了下來,跟小兄弟兩個說話。
楊重幫着周媛把肉串翻完面,回頭看見謝希治在哄孩子,不由轉頭跟周媛笑道:“謝公子還挺有孩子緣的,難得他倒有耐心。”
周媛也跟着回頭看了一眼,幸災樂禍的說道:“那是他還不知道你兩個兒子有多難纏。”
楊重伸手敲了周媛的頭頂一下,起身去解救謝希治去了。
不一會兒第一撥肉串烤好,周媛讓侍女裝到盤子裡,先送去給楊重他們吃,然後讓周祿繼續烤肉,她自己則用鐵絲網開始烤地瓜片、茄子片和蝦等物。
侍女送了進去,不一會兒就出來尋周媛:“殿下,王爺請您進去用膳,把這裡交給奴婢們就行了。”
周媛回頭看了一眼,見亭子那邊已經放下了紗簾,只能依稀看見人影,她正烤的起勁,不想就進去,就說道:“等我把這些烤熟了就去。”然後到底等把手上在烤的食物都烤熟了才進去。
她進去的時候,謝希治正在逗二郎說話:“這個叫什麼?”指着二郎正在吃的肉問。
“肉肉。”二郎嘴裡嚼着肉,口齒不清的答。
謝希治又指着桌上一個盤子裡裝着的燉雞肉問他:“這個呢?”
“肉肉。”二郎憨憨一笑,答的跟先前一樣。
然後兩個大人就一起笑起來,楊重還說:“瞧見沒,看見什麼都說是肉肉,就只知道吃肉。”
周媛不樂意了,把手中盤子往桌上一放,說楊重:“你不也是就愛吃肉?二郎這是隨你呢!”說着坐到二郎身邊去,給他挾了一片沒有加辣的烤茄子,吹涼了餵給他吃,還說,“誰說我們二郎就知道吃肉,我們二郎還吃菜呢!”
二郎嘿嘿一笑,乖巧的吃了茄子,又吃了幾口周媛喂的菜,笑眯眯的說:“菜菜。”
這次幾個大人一同笑了,楊重就對謝希治說道:“這孩子就是性子好,人說三歲看老,我瞧呀,這孩子將來倒是個心寬的。”
“心寬纔有福。”謝希治回道,“殿下有這麼兩位公子,更是福澤深厚。”
周媛意外的看了謝希治一眼,實在想不到他也會說這種客氣話,不料卻正好撞見他的目光。眼見他目光真誠,嘴角的笑容也很輕鬆,似乎剛纔說的話竟然是真心話,不由更意外了。
謝希治看出周媛的驚訝,衝着她笑了一笑,不料她竟然直接轉過了頭,繼續喂二郎吃飯去了。
“你不用管他,他自己能吃。”楊重開口叫周媛,“你忙了半下午了,自己也吃一點。”又讓侍女給周媛倒了一杯楊梅酒。
周媛剛被謝希治的笑容晃花了眼,一時不想轉過去看他,就只衝楊重說道:“你不是說也想親自試試麼?怎麼光坐在這裡飲酒?”
楊重笑眯眯的:“等我陪好了懷仁就去。”說着舉杯,邀他們二人一同飲了一杯酒。
接着兩人開始談起西域往來客商的事,周媛一邊豎耳聽着,一邊吃自己的飯,也不開口插話,只偶爾照顧一下侄子們,等那兩個孩子吃好了,讓人看着他們出去玩,她就只剩專心吃飯了。
“……他們雖也想往北面或者東面去,宋使君卻覺得不妥,所以一直攔着,現在外面局勢不穩,更不會讓他們去了,因此只叫我先虛應着,幫他們把貨物銷一銷。”
楊重聽了就問都有什麼貨物,又說自己也有些親信家人在外面,可以幫着想想辦法。
“你那幾個人管什麼用,這貨物必定不少,”周媛忍不住接話,“若是在西南有個歐陽明那樣的人物,想辦這事倒也不難,你還是別攬這事了,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她這話說完,楊重還沒什麼反應,謝希治先皺了眉,他不好反駁周媛,只說:“有心就是好的。再說若是歐陽明當真在此,我也真不敢把此事交給他。”
周媛終於擡眼看他:“這有什麼不敢的?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貨物,不過是些香料銀器罷了,又不是兵刃馬匹,有什麼大不了的?賣給誰不是賣?”
楊重看他們倆起了爭執,不但不勸,還站起了身說:“我去試試烤肉,你們先吃着。”然後就拂袖走了。
周媛和謝希治一時都愣在原地,看着亭外久久不能言語,最後還是謝希治先笑了:“王爺和公主,當真是親兄妹。”有些地方太像了。
“……你這話聽着不太像誇獎。”周媛回過頭看着他說道。
謝希治微笑答道:“自然是誇獎。”又說,“原來這番椒是這樣吃法。”
周媛想起他乾的囧事,忍不住也笑了:“是啊,就像花椒一樣,用來調味的,哪能直接吃呀!”
兩人的話題轉回食物上,剛纔有些緊張的氣氛頓時蕩然無存,周媛提起自己跟楊重要開食肆的事,還說會將今日吃的烤肉放到食肆主推。
謝希治聽了就說,恐怕上次送來的番椒不夠,會幫她想辦法再弄一些來。
“那倒不急,這東西也不用太多,而且我留了籽,先試試能不能種出來。”她已經讓人曬種子了,打算等徹底曬乾後,找時間種到花盆裡,試試能不能發芽。
謝希治聞言笑道:“你總是多有奇思妙想,沒等別人爲你打算,你自己就早已想好後路了。”他本是就事論事,說完忽又覺得似乎容易讓人誤會另有深意,想開口解釋卻又不知該怎麼說,最後只能閉口不言了。
周媛聽了這話有些訕訕的,她擡頭看了一眼,見亭子裡的侍女不知什麼時候退了出去,眼下居然只有他們兩個留在亭子裡,於是終於鼓起勇氣說:“對不住,當初,我並不是有意欺瞞你……”
謝希治沒有想到她會順着話道歉,一時愣住了沒有答話。
“我本該與你說個清楚明白,哪怕有些話那時不能說,我也不該、不該……”
她躊躇着說不出來,謝希治卻明白了她的意思,開口截斷她:“那事不怪你。”是他自己泥足深陷,而且,他當初也並沒有給周媛能夠開口拒絕的機會。
周媛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道完歉卻並沒有放鬆感,因爲道歉的對象好像已經不在乎這事了。
謝希治看她低下了頭,想開口解釋自己當日剛在葉家灣醒來時的行爲,剛說了兩個字:“其實……”就被從外面衝進來的大郎打斷了。
“姑母,我要聽笛子!”大郎說着撲進了周媛懷裡,還從手裡遞出一根裝在青布套子裡的笛子給周媛。
周媛漫不經心的接過笛子,剛抽出了一個頭,卻忽然反應過來,飛快的又塞了回去,跟大郎說:“怎麼拿了這一支來?這支壞了,吹不響,我帶你去拿另一支。”說完也沒理謝希治,牽着大郎就走了。
剛纔那一瞬間,雖然她動作夠快,可是謝希治與她實在相隔不遠,他又一直看着她,所以雖然那笛子只抽出了一小截,但作爲竹笛的製作者,謝希治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原來她還留着這支笛子,謝希治嘴角慢慢上翹,心裡有熟悉又陌生的喜悅漸漸充盈,原來她也並不是那麼無情。
當晚信王府裡並沒有響起笛聲,謝希治也沒有再見到周媛,但他的心情卻一直很好,直到走的時候,臉上都是笑容可掬的模樣。晚間回到驛館,他還難得有興致尋出了自己的笛子,對空吹奏了一曲《雪絨花》。
相比之下週媛鬱悶得多了,終於鼓起勇氣誠心誠意的道歉,卻被人開口打斷,而且那人還表現的好像無所謂、不在意一樣,讓她格外的懊惱。
接下來的幾日她就像霜打了的茄子,忽然蔫了下來,也不張羅各種新吃食了,也懶得陪侄子們玩了,就自己躲在房裡看書獨處,連開鋪子的事都只叫周鬆一人去忙。
楊重來問過一回,見她不理,就去尋了王妃來看她。
周媛不好怠慢信王妃,就推說自己那日出去可能中了暑,又吃的有些油膩,所以身體不太舒服,才一直躲在房裡的。
信王妃信以爲真,忙叫人去尋了大夫來給她看,又開了各式藥物。
於是周媛雖然得了清淨,卻也不得不喝下了不少藥湯,直到中秋節前一天實在忍不了了,才說自己好了,出來見人,告別那各式各樣的苦藥。
作者有話要說:在有些話沒有當面說清楚之前,兩個人還是彆扭的呀
在感情裡,誰都沒有絕對的自信
而且,嫁過一次這種事,無論是對誰來說,都是一條需要勇氣才能跨越的鴻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