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默默點頭,向端木贊一望,突然問道,“北戎王,這召書,能不能送給末將?”要知這召書上,蓋有南紹王的大印,若是流到旁人手上,傳揚開來,恐怕南紹王要背上一個千古罵名。
端木贊心中明白,點頭道,“將軍取去便是!”回身躍上馬背,仍將甘以羅攬在身前,向周易一拱手,說道,“將軍保重,我二人就此別過!”也不說後會的話,雙腿一夾,躍下山坡,沿山谷大道疾馳而去。
周易遙望着二人一騎的背影消失,握着聖旨的手,不由暗暗抓緊。如果,北戎王說的是真的,如今這個王上,這個朝廷……心,一陣陣寒涼,卻咬着牙,不肯再多想。
月移中天,端木贊鬆開馬繮,任由馬兒慢行,一手環在甘以羅腰間,俯首向她一望,但見她纖眉微蹙,柔脣輕抿,神情悶悶不樂,心中不由忐忑,問道,“以羅,你是惱孤王方纔闖關連殺六人?”
甘以羅側頭向他一望,低聲道,“只要再慢一刻,石匣落下,你我就要多費些手腳,恐怕傷人更多。只是……唉!”想到那六人性命,不禁一聲長嘆。
端木贊聽她並沒有責怪之意,不由輕輕鬆了口氣,又高興起來,說道,“事急從權,也管不了許多!”俯首在她面頰輕吻,低聲笑道,“出了南紹,從此無拘無鎖,豈不是很好?爲何還不開心?”
甘以羅輕輕一嘆,苦笑道,“這樣一來,我叛國的罪名,竟然是坐實了!”言下,極爲鬱郁。
端木贊手臂環緊,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柔聲道,“你沒有叛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旁人知不知道,又能如何?何必如此在意?”
微微一頓,身子慢慢挺直,傲然仰首,說道,“自從十三年前,邑婁滅國,我端木贊就揹負惡魔之名,惡魔就惡魔,叫的人叫了,我端木贊,還不是仍然是我端木贊?”
甘以羅聽他豪氣勃發,心胸也頓時爲之一暢,揚眉笑道,“不錯,我甘以羅沒有叛國,問心無愧,旁人說,就讓他們說罷!”微微挑眉,轉話道,“此時已經是暮秋時節,大漠上恐怕早已封路,我們……是回裳孜王城嗎?”
端木贊聽她將她和自己說成“我們”二字,語氣自然,心中大爲喜悅,俯首在她頸間,說道,“裳孜王城有奇木駐守,孤王難得擺脫朝政,不如逛逛再回罷!”脣角微挑,露出一抹神秘笑意。
山間靜溢,暮色深濃,銀色月光灑下,照在官道上策馬緩行的二人。
甘以羅的眸光在起伏的山巒上掠過,仰起頭,怔怔注視着天上的明月,心中暗道,“此一去,這一生就只是伴着大漠黃沙,再也見不到這南國風光,也再也見不到這樣的月色了。”
雖然已經決意隨端木贊回返大漠,但她終究生長在南國,一念及此,心中仍然是不勝依依。
皎潔的月光,將嬌美容顏,鍍上一層淡淡光暈,令她整個人,就像煙霞中的仙子,如真似幻。但那清冷的眸子裡露出的淡淡憂色,卻令他知道,此時她的心,並不在這裡。
端木贊垂眸而視,癡癡瞧了許久,不由道,“以羅,你心裡……是不是還怨怪孤王?若是……若是沒有七年前的征戰,你……你……”心中微微一澀,默默住口。
若是沒有七年前的征戰,他固然無緣遇上她,那她呢
?做她的攝政公主,嫁給她自己選中的駙馬?
腦中,閃過伍伯玉俊逸的面容,端木贊微微搖頭。
那個男子,他從來不認爲他配得上她,但他不能不承認,他比他,更會取悅女子的芳心。
他……纔是她的至愛罷?微微抿脣,俯首,小心的注視着她的神色。
如此的月色,又是這南國景象,恐怕……有她和他無數的回憶罷?此時,她是不是,也想到了他?
“端木贊!”清幽的聲音,帶着一抹難解的意味,甘以羅輕聲道,“這世上的事,實在很難預料,若沒有當初,會是什麼樣子!”
如果,沒有那場戰爭,她固然仍然做她的攝政公主,仍然受萬民愛戴。或者,她會嫁給伍伯玉……
甘以羅微微皺眉,驀然間,心中竟然有一絲慶幸。
伍伯玉!
這個名字閃過腦海,竟然引起她的一陣厭惡。她無法知道,當初癡愛如狂的男子,是因爲自己目睹他周旋在兩夫婦之間的醜惡情狀,還是因爲得知,他將親手所繪的春宮圖送給端木贊?
只知道,此刻,她對他,再也沒有一絲的顧念。
嫁給伍伯玉?若此時能回到過去,怕是,她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罷?
何況,她的攝政公主,又能做多久?
步瑤爲後,甘以昊長大,這二人,又豈能容她把持朝政?
即使她甘心退位,去做她的逍遙公主,他們,又豈會不對她戒備?
“或者,這就是,飛鳥盡,良弓藏罷!”甘以羅暗暗嘆息,眸光,從那明月移向端木贊,輕聲道,“事到如今,我實不知該怨,還是……該幸!”
雖然說,七年前,他令自己受盡凌辱,可是,或者也是因爲那聲戰爭,他令自己逃開了日後朝政大權引發的種種陰謀爭鬥。
“幸?”端木贊低聲重複,一顆心,怦然而動。
她說,是幸?
雖然說,她的語氣中,有一些遲疑,有一些不確定。但是,她竟然說,該幸?
胸腔,漲上滿滿的喜悅,端木贊大大喘了口氣,將她緊攬入懷,低聲道,“以羅,今日有你這一句話,孤王……就是爲你死了,也值了!”
眸中,收入她脣角輕柔的笑容,手掌,在她腰側輕揉,心跳,變的難以平穩,微啞的聲音,在她耳旁低語,“以羅,孤王要你,現在!”
溫潤的脣,覆上她的,腰間的手掌,已不規矩的向她領口移動。
“唔……”甘以羅身子微掙,雙脣仍在與他糾纏,卻一把將他手掌拍開,含糊低聲道,“不……”
相處七年,她早已知道,這是他表達情緒的方式,或發怒時的粗暴侵佔,或動情時的盡情激盪,言語不能盡述的情緒,他都以身體來表達。
只是……他改變了她的一生,那麼,她是不是,也要讓他有所改變?至少,她無法接受北戎人隨時隨地的歡愛。
“好!”意外的,端木贊竟然應的痛快,扶起她的身子,緊緊攬入懷中,側過頭,也去瞧那皎皎月色。
七年相處,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她對這種事的含蓄矜持?
只是,過去的她,對他只有閃避與厭憎,他又豈能容她輕易逃避?而此時不同,他清楚的感覺得到,
她的心,在慢慢向他靠近。
甘以羅微怔,仰頭向端木贊瞪視。若是……她想的不錯,方纔,他竟然在戲弄她?
愣怔中,耳邊傳來他一聲低低的悶笑,甘以羅微微咬脣,憤然轉過頭去。
他,果然在戲弄她!
景江從南紹流出,進入裳孜國,地勢轉下,平緩的江水變的奔滔洶涌,故而改名怒江。
葉城位於裳孜國東南部,就處在怒江的下游,雖然算不上大城,卻藉着地勢的便利,也極爲繁華。
端木贊立馬怒江岸邊,揚鞭向東一指,說道,“再往東五百里,就是赤雲嶺,裳孜國與郎潯國邊境,聽說那裡雄關獨立,名喚天門關,一夫擋關,萬夫莫開,與南紹的玉乾關齊名!”
甘以羅輕輕點頭,說道,“南紹和郎潯,分立裳孜國兩端,這許多年來,裳孜國之所以沒有舉兵,也是因爲這兩座雄關易守難攻的原故!”
端木贊微微揚眉,淡笑道,“孤王倒想知道,這天門關,如何的易守難攻!”
“賊子!”話音剛落,就聽身後一聲斷喝,一個陰沉的聲音喝道,“你果然覬覦郎潯國土,意圖探關!”
二人被喝聲驚攪,回過身去,就見江岸上不知幾時多了十幾名勁裝打扮的漢子,正慢慢向二人圍攏。
爲首之人在腰間一摸,“嗆”的一聲,長劍出鞘,向端木贊一指,喝道,“端木贊狼子野心,圖謀天下,今日我等就替天行道,除掉你這個惡賊!”
端木贊聽他喊出自己的名字,不由微微揚眉,問道,“你是何人?”
這一路上,爲了不驚動州府,打攪自己和甘以羅二人的遊興,都是刻意隱藏身份,沒想到剛到這怒江岸邊,就被人認出。
微一凝思,心中已經瞭然,淡笑道,“聽閣下口氣,應該是郎潯國人,奈何聽命於南紹王啊!”
能有人識破自己的身份,自然是當初在景江郡的事傳回了南紹朝廷,纔會有人一路追了下來。
哪知那人一聲冷笑,撇脣道,“南紹王算什麼東西,豈能指使得動大爺!”不再多說,手中劍一指,喝道,“殺!”
一聲令下,十餘名漢子一齊亮出兵刃,向馬上二人襲來。
雖然說,景江郡時,甘以羅說出“姐弟情絕”的話來,但是自幼對弟弟的呵護疼愛,早已融進骨血,哪裡能說拋就拋開?
此時聽那人說南紹王“算什麼東西”,不禁怒起,冷哼一聲,喝道,“你又算什麼東西,膽敢口出狂言!”一手在馬頭一按,身形已疾掠而起,手中寒光乍現,已快速無比,向當先襲來的三人各出一招。
驚呼聲驟起,三條大漢都是腳步一滯,還不等旁人看出發生什麼,甘以羅已一個倒縱,穩穩落回馬鞍。
時間,倒乎僵住,隨後幾名大漢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腳步不由停了下來。而馬上的二人,也是不說不動,只是漠然向那三人注視。
隔了一瞬,只聽到“咯咯”幾聲輕響,那三人的喉嚨,慢慢滲出血來,越流越多,到最後疾噴而出,身子齊齊一軟,撲倒在地。
竟然只在那一瞬間,被甘以羅一招斃命。
衆大漢齊驚,其中一人一指甘以羅,喝道,“甘以羅,你身爲南紹公主,竟然修習妖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