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防!”清脆的笑聲揚起,甘以羅白色的身影,幾乎與冰峰融爲一體,雙足只在冰峰上輕輕一點,便拔高丈餘,一路向峰頂掠去。
當年,他雖然是逞了血氣之勇,畢竟只是一個沒有武功的孩子。既然他能爬到半山,自己十餘年的功夫,又豈有到不了山頂之理?
一時好勝,甘以羅一口氣提到胸間,施展絕項輕功,向上疾掠。
端木贊雖然內功深厚,輕功卻比她略遜,一邊奮力疾躍,一邊擡起頭,追尋她翩然上掠的身影。
白色的身影,銀色的冰峰,此時,似渾然一體。而……那越來越遠的影子,竟仿若一個仙子,飄然遠去。
一瞬間,端木讚的心底,有片刻的恍惚。
會不會,她真的是個仙子,在八年前,降到人間,令他經歷所有的甜蜜酸苦。而在今日,當他以爲,他已經得到人間至福時,又再飄然遠去,只留給他一個幻影?
心中,一陣慌亂,端木贊不由揚聲大呼,“以羅,等我!”這一開口大呼,一口真氣頓時泄了,只覺身子一沉,竟然向下滑落。
端木贊一驚,忙摒息凝神,雙足在冰上一踢,冰壁脆響破裂,他單足一點,已藉着踢出來的小洞,縱身疾躍。
幾個起落,已快接近山頂,而,卻仍然不見甘以羅的身影。端木贊心中暗慌,足下加力,身形疾掠,向峰上撲去。
冰峰絕頂,一片霞光間,白衣女子衣袂翩飛,巧笑嫣然,回過頭,挑眉笑道,“端木贊,你總有不如我的時候!”調皮的笑容,就像一個天真未琢的孩童。
端木讚的心頓時一鬆,搖頭喚道,“以羅!”上前兩步,一把將她擁入懷中,輕聲責道,“這冰峰雖然不算陡峭,卻也兇險,你也太過好勝!”
柔軟的身軀,安安穩穩的抱在懷裡,令他的心,莫名的踏實。俯首,雙脣印在她額間,低聲道,“日後,不許你有片刻離開孤王的視線!”霸道的語氣,聲音卻無比溫柔。
甘以羅抿脣微笑,轉頭去望四周如畫美景。自幼習武,十三歲掌握朝政,十六歲上沙場廝殺,她甘以羅豈會那樣嬌弱?
只是……此刻,這樣享受他的關切,他的寵愛,他的呵護……
站在峰頂,寒意從足底竄上來,瞬間包裹全身。就算是他,也感覺到了徹骨的寒意,而她,身子雖然微微顫抖,卻仍然展開一張笑顏,盡情欣賞四周美景。
明媚的笑容,令端木讚的心,怦然而動。這張容顏,瞧了八年,戀了八年,竟然還是看不夠。
這世上,竟然有這樣的女子,外表柔弱,卻又是如此的堅韌。
身體後傾,甘以羅靠進身後結實的懷抱,雙眸,卻貪婪的四處觀望。身周,是玉砌冰雕般的琉璃世界,遠處,是藍天綠樹,蕩着碧波的湖泊,綠洲外,是一帶金黃的沙漠。一切一切,仿若畫中。
倚着身後結實溫暖的懷抱,甘以羅深深吸了口氣,滿足的輕嘆,低聲道,“過去許多年,總是羈於家國,羈於徵戰,竟然辜負了許多大好時光。”
“嗯!”端木贊無意識的低應,一雙鷹眸,隨着她,一同掠過銀峰綠樹,藍天黃沙。
有風過,襲來刺骨的冰寒,衣袍獵獵捲起。端木贊臨風而立,一時間,胸中
豪氣頓生。只覺天地之大,都已在他的腳下,萬千世界,盡在他一手掌握,這山川,是他的,這天地,是他的,還有……這懷中的女子,也是他的!
俯首,在她鬂角輕吻,眸下,是她嬌美的容顏,細緻的肌膚。端木贊心中情動,圈轉她的腰肢,剛要轉過她的身子,卻被她一手推開,懷中柔軀輕掙,已脫他的懷抱。
端木贊微窒,濃眉一挑,正要將她拉回,卻見她向山下一指,詫聲問道,“端木贊,那是什麼地方?”
端木贊一怔,順她的手指望去,只見冰山腳下,一片小小的湖泊,在陽光下,折出淡淡的微光,而那水……卻是黑色的。
“那是黑水!”端木贊輕嘆,情慾褪去,濃眉攏起,臉上掠過一抹憂色,低聲道,“這大漠上,許多地方,都有這樣的黑水,這水不但不能飲用,黑水湖周圍,更是寸草不生。我黑河族領地內,就有這大漠上最大的一個黑水湖,黑河族,也是因此得名。”
“那豈不是佔去大片土地?”甘以羅皺眉。在大漠上,綠洲中的土地本來就極爲寶貴,這黑水佔的越多,就表示能蓄養牲畜的土地越少,族人就越貧瘠。
端木贊點頭,嘆道,“豈止如此!聽說十年前,就是這裡的黑水燃起了大火,濃煙滾滾,數日不熄,幾乎將半邊冰峰消融,大水灌下,人畜死傷無數,族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竟然無計可施!”
甘以羅微微皺眉,說道,“怎麼一場大火,也沒有將黑水燒乾嗎?”眼看那黑水湖佔地極廣,暗想若是能夠全部被綠樹草地覆蓋,又可以放養多少牛羊?
端木贊搖頭,向黑水湖左側一指,說道,“你瞧,那裡黑水仍然在不斷的冒出來,等到這湖水積的多了,怕又是一場大禍。”
“黑水?大火?”甘以羅纖眉微攏,腦中迅速搜索一些認知,片刻後,清澈的眸光,透出一抹喜色,一拽端木贊手臂,說道,“我們到跟前兒去瞧瞧!”也不等他應,身形一閃,便向峰下掠去。
端木贊急喚,“以羅……”呼聲剛起,卻見白影一閃,已經失去她的蹤影。
端木贊連連頓足,只得隨後追去,揚聲道,“以羅,冰上滑,你當心些!”他熟知冰峰滑不留足,口中呼喚甘以羅,自個兒也不敢大意,雙掌在冰上連拍,阻擋下墜之勢,一路向峰下追去。
追到峰腰,山勢已緩,端木贊雙足踏實,才輕輕吁了口氣,奔到坡前下望,只見甘以羅正在前邊路上含笑招手,一顆心才放回肚子裡。
匆匆趕上,怨道,“那冰峰陡峭,若是失足,又如何是好?”將她一隻柔夷牢牢握住,再不鬆開。
甘以羅嗤的一笑,說道,“啊喲,難道只有北戎王是大英雄,我甘以羅就只是草包一個,御不了寒冷也倒罷了,連這冰峰也下不來嗎?”
端木贊微怔,瞬間也不禁失笑出聲,說道,“你這嬌怯怯的模樣,總令我忘記,你竟然是會武功的!”張臂攬她入懷,低聲嘆道,“我心中明明知道,只是……只要看不到你,我心中就不安穩。”
他只道甘以羅外表生的嬌弱,容易令人心生憐惜。卻不知道,其實是關心則亂,懷中這個女子,在他心裡的份量,早已超越了他自個兒所知道的範圍。
甘以羅心中一動,
暗道,“我對他,始終沒有他對我的深情,他心中才不安穩罷!”心中歉疚,微抿了抿脣,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臨黑水湖的一側,冰峰山勢陡峭,端木贊試了幾回,搖頭道,“這裡無法下山,若依原路回去,再繞過山去,又路途遙遠。”
甘以羅大爲失望,說道,“難不成,就這麼算了?”
端木贊實在不知道她要去那黑水湖做什麼,只是見她這樣的神情,哪裡還能說出個不字?忙道,“你若果然想去,我們回去騎馬過去,或者快些!”
甘以羅大喜,點頭道,“好!”
端木贊見她瞬間轉嗔爲喜,不禁好笑。攜着她的手沿舊路下山,不禁低聲咕噥,說道,“不過一片黑水,不知道有什麼好瞧的!”
甘以羅抿脣偷笑,只是心中所想到的事情,此時並不確定,也不和他多說。
二人從山谷中出來,走到那奴隸所住石屋時,甘以羅不禁停步。
端木贊見她神色遲疑,一手將她帶入懷裡,伸指點她柔脣,搖頭道,“不許替她求情!”
甘以羅微怔,擡眸向他一瞥,淡道,“我雖然時時勸你不要濫殺無辜,卻不是空有婦人之仁,這繆淺淺心計深沉,又用心歹毒,若是將她放了,恐怕會起禍端,只是……”回頭向那矮小石屋一望,輕輕嘆了口氣。
只是,自己的兩萬將士,同樣被擄爲奴隸,此情此景,又如何能夠令她不想,自己的將士,是不是,也在受這樣的苦楚?
二人正說着,只見谷口一個人快步奔了進來,見到端木贊,大喜迎上,俯身跪拜,喚道,“王上!”原來是冰川族族長的一名親隨。
端木贊皺眉問道,“出了何事?”
清晨出門時,他特意揮去旁人跟隨,也傳令沒有急事不許前來打擾。此時此人尋來,想來是出了什麼大事。
那人忙磕頭回道,“回王上,方纔藍侍衛來了,帶着奇木丞相的書信,說有要緊的事,要面見王上,小的怕王上還往旁處去,便趕來回稟。”
端木贊點頭命起,轉向甘以羅,歉然道,“奇木使人前來,恐怕有什麼要緊的事,今日……”
甘以羅笑道,“明天去也一樣,橫豎那黑水湖跑不了!”腳步加快,隨着他一同向山谷外奔去。
剛剛出谷,只聽不遠處傳來“嘭嘭”的聲音,甘以羅循聲望去,只見冰河上游,大片的冰面已經被砸開,一羣長毛牲畜正在水中來回奔跑,而那一邊的河牀上,幾名奴隸仍然在不斷砸開河面,岸上牲畜也不斷擠入水中。
砸下的冰塊堆在河岸上,冰塊的旁邊,繆淺淺正與兩名奴隸糾纏激盪,不斷髮出暗啞破碎的嘶喊。
甘以羅眸光收回,隨着端木贊匆匆越過河面,向居處奔去,心中卻不禁暗歎。繆淺淺本來出身名門,原該一生順遂如意,只因一念之差,才落到這個地步,卻也是咎由自取。
回到臨時行宮,剛剛進門,就見藍侍衛快步迎了上來,單膝跪倒見禮,說道,“臣見過王上!”
端木贊點頭,說道,“起罷,出了何事?”
藍侍衛起身,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雙手送到端木贊面前,說道,“丞相命小人速速趕來,將此信親手交給王上,請王上即刻定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