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以羅搖頭,說道,“不,那左連並不是高手,若果然從重圍中殺出,另外九人全部被殺被擒,他雖然滿身鮮血,身上卻只有輕傷,豈不是可疑?”
微微一頓,皺眉道,“最初聽到他報訊,我一時失了方寸,累你一同中計,若能深想一步,本該拿他來拷問纔是!”
端木贊微微點頭,說道,“如此說來,他就是料到我倉促間等不及調兵,會孤身犯險,只是……他沒有料到我有你同行,更料不到,我身後會隨來一百死士!”
甘以羅也輕輕點頭,清透的眸光,現出一抹深思,說道,“若他們果然劫持了無缺、無忌,一定會逼迫你讓位,如今……”
念頭電閃,一雙眸子,瞬間點亮,揚眉道,“一定是沒有擒到無缺、無忌爲質,才設下埋伏,意欲將你置於死地,再圖奪位!”
被她一點,端木贊心中,也瞬間豁亮,揚聲笑道,“不錯!不錯!那左連將端木恭喚做忠孝王,喚冶爲忠善王,分明是要引我對他二人起疑,令我自亂方寸。”
甘以羅微微一笑,說道,“端木恭倒也罷了,你與冶兄弟情深,若是對他起疑,縱然不殺他,心中有了疑忌,也必然分心!”
端木贊俯首在她面頰一吻,笑道,“若不是愛妃,孤王還心存疑慮。”想通此節,心中頓時一鬆。
只要此事與端木冶無干,他就再也無所顧忌。一手提繮,大聲吆喝,駿馬長嘶,穿過茫茫大漠,向蒼原洲疾馳。
第二日正午時分,遠遠的,已經可以看到蒼原洲那一黛翠色。端木贊輕輕吁了口氣,將馬勒停,環臂抱着甘以羅下馬,在沙丘後歇息。
遞了水囊給她,自己一邊飲馬,一邊道,“再有半個時辰,就可以進入綠洲,那倪平雖然是文官,卻心思縝密,一頃兒,我們怕是會有一場惡戰!”話聲微停,向甘以羅望去一眼,欲言又止。
甘以羅微微挑眉,說道,“我歇息這半日一夜,已無大礙,你休想將我拋下!”
端木贊搖頭苦笑,說道,“你竟然將孤王的心思瞧的這樣透徹!”
伸手在馬頸輕拍,回身在她身畔坐下,接過水來大大飲了一口,低聲道,“當年父王駕崩,端木恭篡位,我也是這樣,單槍匹馬,闖宮奪位。不料,事隔八年,竟然會舊事重演,而這一回……”
端木贊仰身,慢慢躺倒,雙眸望向上方蔚藍的天際,腦中,卻想着留在王城中的端木冶,王宮中的兩個愛子,心,有片刻的紛亂。
八年前,自己無所顧忌,單騎闖宮,公然奪位,而這八年後……若端木冶與無缺、無忌二子落入敵手,自己卻投鼠忌器,束手絆腳了。
“這一回……”清脆柔韌的聲音,淡淡接口,甘以羅輕聲道,“你並不是單人匹馬,有以羅和你在一起,自然是事半功倍!”身子側過,伏在他身上,伸手在他面頰輕摩,低聲道,“贊,此次有我助你,區區叛軍,又有何懼?”
低柔的話,帶着堅定的力量,令他心頭一穩。端木贊點頭,說道,“是啊,這一回,孤王並不是一個人!”停了停,環臂將她攬入懷中,輕聲道,“孤王只是擔憂你的身子,若是……若是……”
若是拼殺之下,她有什麼閃失,他不知道,會如何懊悔。
當那一黛翠色變成大片的青綠,蒼原洲,也就近在眼前。端木贊輕輕吁了口氣
,垂眸望向懷中的女子,柔聲問道,“以羅,你身子果然無恙?”
“嗯!”甘以羅微微點頭,努力忽略腹中隱隱的不適,回眸一笑,說道,“這一整天我沒有用什麼氣力,已經無礙!”
轉過頭,也向蒼原洲望去,說道,“雖然是中途設伏,城中也必然有所準備,贊,你要如何入城?”
端木贊輕輕點頭,鷹隼眸光,向前方眺望,心中暗道,“八年前,城上守兵沒料到我回的迅速,被我出其不意的奪入城門。倪平親歷此事,這八年後,必然有所防備,若他閉門不出,我又要如何入城?”
心中思謀良久,苦無良策,只得道,“如今只能走一步,說一步了!”二人口中商議,跨下馬卻片刻不停,瞬息間,已馳上綠洲,向王城奔去。
“端木贊!”
“是端木贊!”
“端木贊來了!”
“快快防守!”
城上守兵,遠遠見二人一騎奔來,揚聲大喝,一時間,弓弦聲響,城牆上箭頭閃閃,齊齊對準二人。
端木贊心中一動,說道,“果然有備!”手臂輕舒,一把將甘以羅抱到身後,喝道,“以羅,小心!”馬不稍停,竟然徑直向城門闖去。
甘以羅大吃一驚,喊道,“贊,城門緊閉,不如夜間偷城!”
端木贊不理,反而將馬催的更緊,片刻間,已奔到城下。只聽城上一聲大喝,“放箭!”一時間,箭羽滿天,激射而下。
端木贊早有準備,左手提槍,右手卻將衣襟一拉,信手揮開。衣袍翻卷,身前箭羽盡數捲入袍中。
端木贊伸手取出兩枝,快馬疾衝之下,全身氣力灌在手臂上,拼力一擲,兩支羽箭夾着風聲,向城上激射而去。
城上兵卒大驚,急急閃避,卻見箭到中途,終究力盡,空中一頓,轉而跌下城去。
城上兵卒驚魂稍定,又得意起來,指着端木贊笑罵,“端木贊,你縱然神勇,又豈能獨力破城?倒不如受降,還能見你兩個兒子一面!”
端木贊兩箭落空,手腕疾帶,正要掉轉馬頭,卻覺雙肩一沉,甘以羅身子疾拔而起,掠過他的頭頂,躍向空中,竟然迎上滿天箭雨。
端木贊一驚,長槍驟出,擋開射來的羽箭,大聲道,“以羅,你做什麼?”
呼喝聲中,只見甘以羅身形飄忽,空中轉折,反手疾撈,抓了十幾支羽箭在手,雙足在地上一點,倒縱躍回,穩穩落在他的身後。
端木贊心頭一鬆,眼見滿天箭雨不斷,也無瑕多問,手中長槍揮出,將二人身周的箭羽撥落。
甘以羅趁城上箭雨稍緩,將手上羽箭盡數塞入他手裡,悄聲道,“回頭再衝,你將箭頭折下擲上城去!”
端木贊聞言大喜,笑道,“試試!”手中馬繮一帶,調轉馬頭,向遠處馳去。
城上兵卒大喜,高聲叫道,“端木贊逃了!端木贊逃了!”歡呼聲中,卻見駿馬在遠處兜了一個圈子,又再調頭衝回。
城上守兵見他去而復回,一聲令下,又是萬箭齊發。
端木贊長槍輕抖,身前箭羽紛落,奔到近前,只聽端木讚一聲大喝,身形疾躍而起,左手疾揚,寒光一閃,三枚箭頭破空聲疾,城上慘呼聲中,三名弓箭手倒栽下城。
“成了!”端木贊喜呼,反身躍回馬上。
身形剛剛坐穩,只覺手中一實,又有十幾枚箭頭塞來。身後,甘以羅的聲音喝道,“再來!”兩條柔臂從他身後探過,提過馬繮,策馬兜了一圈,又再疾馳奔回。
端木贊說道,“以羅,這樣出氣就好,卻頂不了什麼事!”要知城中守兵極多,單憑他手擲箭頭,又能殺掉幾人?
哪知話音剛落,卻覺背心一緊,甘以羅在他背後疾推,喝道,“快去!”端木贊不瑕思索,身形借力,疾躍而起,雙手連揮,十餘枚箭頭疾射而出。
城上守兵還沒有從震驚中回神,正在驚駭,見他又再馳回,急急搭弓,已經來不及,只聽慘呼連連,四、五名兵卒中箭,倒撞下城,一時間,城上大亂。
端木贊反身躍回,正要帶馬馳遠,卻聽甘以羅喝道,“贊,送我上城!”呼喝聲中,身形疾掠而起,單足在他肩頭一點,徑自向城牆撲去。
端木贊一驚,喝道,“以羅,使不得!”縱馬而前,意欲將她接回,卻見她手掌連揮,掌中寒芒向城上疾射,單足在城牆上一點,身形驟然拔高數尺。
端木贊見她身子處在半空,此時只要有人凌空一箭,她就再也無從閃避。
心中暗驚,卻想除此再也沒有辦法破城,倒不如趁城上大亂,拼上一拼。
端木贊將牙一咬,喝道,“好!”身形疾起,向她身後掠去,擡頭見她勢盡墜落,雙手疾探,握住她纖纖雙足,一足在牆上疾點,雙臂借力疾揮。
甘以羅一縱一躍,已經勢盡,身子剛剛下落,被他力揮而起,空中喚一口氣,一足再在牆上一點,反手疾撈,已經攀上城牆。
城上兵卒齊聲驚呼,紛紛搶上。只聽甘以羅清脆爽落的笑聲揚起,長劍“錚”聲出鞘,揮灑間,十餘名兵卒慘呼倒地,城牆防守,頓時撕開一個缺口。
端木贊一託之後,上躍之勢已盡,雙足在城牆上一撐,倒縱躍回馬上。身形未穩,便舉目上望,只見城牆上,甘以羅長劍揮舞,兵卒一個個應聲倒地。
端木贊大喜,喝道,“以羅,垂長索給我!”
話音剛落,只聽城牆上一個敞亮的笑聲響起,喝道,“甘以羅,你願意替端木贊一死,本將軍自當成全!”隨着喝聲,一條矮粗人影,一躍而出,手中雙鐗一錯,向甘以羅攔腰橫掃。
端木贊一眼瞧見,大吃一驚,大聲喝道,“牟章,居然是你!”那城上之人,竟然是六年爲帥,戎邊有功,後來又與習橫一路攻下裳孜國的上將軍牟章。
當日左連報訊,只說檀畢清與倪平叛亂,端木贊便心中疑惑。
當年,檀畢清爲右將軍,倪平爲尚書令,但他二人都罷官多年,此時叛亂,倉促間,如何調集這許多兵馬?
等到檀畢清設伏,端木贊心中更加起疑。若是檀畢清爲主謀,主將輕出,實在是兵家大忌,檀畢清帶兵多年,又豈能不知道這個道理?
此刻一眼瞧見牟章,心中頓然明白,大怒喝道,“牟章,朝廷待你不薄,你竟然起兵謀反?”
牟章冷笑一聲,揚聲道,“端木贊,你只道你貴爲北戎王,旁人就都要替你賣命?我牟章戎邊六年,戰功卓著,到了裳孜滅國,就連葛瞻圖那區區副將也升爲將軍,而我牟章卻只得到一個功績侯的虛銜,北戎朝廷,何處對得起我?”口中喝話,手中雙鐗絲毫不緩,招招搶攻,使的竟是殺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