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贊皺眉,說道,“那也不過三個人!”
甘以羅輕輕搖頭,問道,“那封王又是什麼話兒?”
端木讚道,“孤王想着,九年前,他也是受那女子和鄔突連累,纔會被廢黜流放,這些年,孤王總覺虧待了他,就想着,等到四海平定,在郎潯、酉碭兩地選一,封他爲王,也好安身立命,誰知道他竟然……”
想到端木冶的堅拒,不禁又怒了起來,“嘿”的一聲重嘆。
甘以羅微微點頭,說道,“你和冶一母同胞,兄弟之情一向又好,你爲冶着想,他自然也是爲你着想!”
端木贊濃眉一揚,說道,“任孤王怎麼留他,他都要走,也算是替孤王着想?”
甘以羅含笑道,“自然!你想想,當初你闖宮奪位,將他廢黜,以雷霆手段處置當初的叛亂才能坐穩王位。如今冶以平民之身,你若突然封王,又讓旁人如何心服?”
端木讚道,“從去年牟章叛亂,冶拼死救護無缺、無忌,今年孤王出兵,又是他替孤王守在行宮,自然是有功。孤王論功行賞,有何不可?”
甘以羅好笑搖頭,說道,“只憑這兩件事就封王,那子懷如何?符堅如何?尚勤如何?萬城如何?還有這行宮裡許多的侍衛,樞密院的親兵,難不成,你盡數封王?”
端木贊瞠目,說道,“哪裡封得了這許多王?”
甘以羅點頭,將他手掌握緊,說道,“你封冶爲王,不是因他有功,而是困爲他是你的弟弟,你心中對他迴護,纔想出這法子留他。”
端木贊點頭,悶聲道,“孤王是北戎王,這又有何不可?”
甘以羅搖頭,說道,“自然沒有什麼不可,只是你剛剛平定郎潯、侗聶,有功將士還沒有封賞,就先封冶爲王,豈不是令前方將士心寒?”
端木贊默然片刻,才悶悶道,“那依你之意,就這麼放他離開?”
甘以羅點頭,輕聲道,“贊,你瞧我們大漠上的蒼鷹,雛鷹長大,總要自個兒飛的。冶在你身邊,你瞧着自然安心,可是他始終只是北戎王的弟弟。”
端木贊皺眉,說道,“做孤王的弟弟有什麼不好?”
“不是不好!”甘以羅好笑搖頭,說道,“如今他已不是當年那個被邑婁國相逼,要送入邑婁爲質的孩子,以他的人品武功,離開你,或者會有自己的一番作爲,你又何必拘着他,誤他一生?”
“誤他一生?”
端木贊一驚,垂目想了片刻,才終於長長一嘆,咬牙道,“那就依你就是!”
甘以羅鬆一口氣,剛剛笑起,還沒有說話,就聽他又補一句,“只是他不能一去無影無蹤,總要給孤王一些消息才成!”
甘以羅好笑,想着這倒也不難,點頭道,“想來冶不會令你擔心!”
因秋風漸起,路程已不能耽擱,三日之後,寥子懷、端木冶、符堅三人便辭別端木贊、甘以羅二人,出蒼原洲,踏入漫漫黃沙。
端木贊因放心不下,執意命一隊北戎兵馬護送,三人推不過,也只好由他。
眼望着駝隊慢慢消失在沙天相接處,端木贊仍然立在沙兵上,挺立不動。
甘以羅心中暗歎,上前將他手掌握住,輕聲道,“贊,他們此去,只是遊山玩水罷了,不會有什麼兇險,你不必擔心。”
端木贊點頭,輕嘆一聲,說道,“自從冶回到王城,孤王竟然沒有和
他多呆幾日,就這麼走了!”
甘以羅微微一笑,說道,“日後北戎遷都,來往便利,你要見他,隨時相召就是!”
端木贊忍不住笑起,說道,“就你會哄孤王!”他本來就是一個灑落的人物,這離愁別緒原也不會在心中縈繞太久,被她一說,心中頓時釋然。
向端木冶離去的方向再望一眼,張臂攬甘以羅入懷,說道,“走罷!”帶她同下沙丘,抱攬上馬,縱馬回返蒼原洲。
大風漸起,整個大漠,又再掩入一片大風狂沙之中。而此時,前方戰報傳來,說習橫大軍截殺侗聶大軍,擒敵兩萬有餘,其餘全部殲殺。
緊接着,葛瞻圖一方也傳來消息,酉碭王獻降,對北戎伏首稱臣,而舉國搜尋,並沒有奚樂的下落。
端木贊微微揚眉,冷笑道,“那就以孤王之名,天涯追輯,生死不論!”
甘以羅聞言,輕輕搖頭,說道,“贊,那奚樂不過是各爲其主,如今他既然逃了,就算了罷!又何必大動干戈?”
端木贊搖頭,淡道,“什麼各爲其主,只有我端木贊,才能做這天下之主!”
甘以羅瞠目瞧他半晌,默默轉過頭去。
她雖然十三歲振朝綱、掌朝堂,可是,在她的心裡,卻只願做一個尋常的女子,相夫教子,平淡一生。而到頭來,所嫁的卻是一個志在天下,傲視羣雄的男子,除去默默支持,又能如何?
這裡甘以羅沒有說話,立在殿門口的尚勤卻低聲道,“公主,那奚樂爲人奸險,如今逃脫一條性命,若不除去,恐怕還會生出旁的事來!”
甘以羅微怔,擡眸向他注視。
奚樂是他的師兄,如果說,前次自己遇伏,他不阻端木贊拿人,是因爲她是他的主人。可是此時,他又說出這些話來,究竟是爲了什麼?
只是……
甘以羅只是微微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試試罷!”上一次,尚勤將學藝的事含糊帶過,再不願提起,此刻,她也不願強他所難。
端木贊當即擬詔,命侍衛送入北戎王城,遍送天下。
又是暮春時節,蒼原洲中,已經是一片蔥翠,山上銀瀑,也已濺出竄竄銀珠,帶着水珠歡快的跳動,向山下傾瀉。
甘以羅又休養這大半年,身子漸漸健旺。端木贊見她大好,便傳下王命,擺駕回宮。
王命傳出,王城中頓時一片忙碌,全副王駕,滿朝文武,浩浩蕩蕩橫過蒼原洲,齊齊來迎。
清晨方起,朝陽初升,山中晨霧未散。行宮外侍衛回稟,滿朝文武與整副王駕,皆已於宮門外恭候。
端木贊抱着已一歲半的端木無雙在前,甘以羅一手牽着一個愛子,說說笑笑隨後。反而是衆奴僕、婆子,並不用照應幾位小主子,只是捧着、抱着、擡着三人吃的、玩兒的、用的跟在身後。
奇木立在階下,仰起頭,笑望五人走來,當先搶步上前,行跪拜之禮,揚聲道,“臣恭迎王上回宮!”
“臣恭迎王上回宮!”
“臣恭迎王上回宮!”
……
滿朝文臣跟着拜倒,呼聲如山,遠遠的傳了出去。
端木贊擺手道,“諸愛卿辛苦,起罷!”跨下石階,向旌旗招展的王駕而來。
端木無雙從不曾見過這等陣勢,小小的身子在父親懷中來回扭動,一雙圓圓的小眼睛大睜,四處觀望,所見一
切,都是極爲好奇。
羣臣起身,待端木贊過去,才又向甘以羅母子行禮,說道,“臣見過王妃,見過二位王子!”
無缺、無忌二人雖然年幼,這樣的陣勢,卻也司空見慣,同時擺手,齊聲道,“衆愛卿辛苦,起罷!”
羣臣聞言,不禁莞爾。
甘以羅輕笑出聲,也道,“衆愛卿辛苦,起罷!”攜着二子一邊向階下走來,一邊說道,“無缺、無忌,孃親和父王帶着妹妹同坐王輦,你二人一同乘坐後邊的小輦如何?”
王駕之後,是一乘略小些的,雙馬拉乘的王子轎輦。端木無缺側頭瞧去一眼,小嘴兒一撇,不滿道,“孃親,那王輦那樣寬敞,儘可以放得下我們五人,爲何要我二人乘那小輦?”
甘以羅微微一笑,伸手在他發頂輕揉,含笑道,“無缺已經長大,也該自個兒乘輦了,何況……”微微一停,笑道,“王駕是父王的,那小輦,纔是無缺王子自個兒的呢!”
端木無忌一旁默默聽着,突然搶着說道,“孃親,哥哥不乘,那小輦無忌自個兒去乘,那就是無忌王子自個兒的了!”說着話,擺脫甘以羅牽着的手掌,當先向小輦奔去。
甘以羅微微挑眉,又再望向端木無缺。端木無缺無奈,只得點頭答應,戀戀的離開甘以羅,一步三回頭的向王子小輦行去。
甘以羅眼瞧着他走下石階,不禁輕輕搖頭,心中又有些微澀。當真不知道,無缺這麼大還如此粘着她,是不是因爲他剛剛出生時,自己對他的冷漠?
端木贊在階下瞧見兩個兒子的樣子,也是不禁搖頭輕笑。迎上前扶住甘以羅,低聲道,“無缺這樣戀着你,竟然像女兒一樣。”語氣中,竟然帶着濃濃的醋意。
甘以羅“嗤”的一笑,說道,“果真有個女兒,卻偏偏愛纏着你!”伸手在端木無雙粉嫩嫩的小臉上輕捏,輕聲問道,“無雙,是不是啊?”
端木無雙嬌嫩的聲音輕哼,纖細的小眉毛微皺,小手不滿的連揮,身子後仰,避過母親的手指,扭了扭身子,趴伏在父親肩頭。
端木贊回頭瞧見,脣角漾出一抹寵溺的笑容,說道,“你身子不好,她常跟着我,自然是和我親近些!”扶着她上輦,雙手將女兒舉了舉,笑道,“無雙,我們回家嘍!”身形微縱,在空中一個轉折,已穩穩躍上王輦,坐在甘以羅身側。
這樣的縱起飛躍,令懷中小小的女娃大喜,端木無雙“咯咯”嬌笑,一雙小手“啪啪”連拍,咿咿呀呀道,“回家!回家!”
端木贊笑道,“你倒是喜歡!”將她攬在懷裡,向外傳令道,“走罷!”
“起駕……”
“起駕……”
“起駕……”
……
喝令聲一聲聲傳了出去,馬蹄聲起,一隊衣甲鮮明的侍衛當先開路,北戎王王輦駿馬華蓋,隨後而行。而端木無缺、無忌兄弟所乘的王子小輦緊隨其後。兩側,是一式策馬佩刀王宮侍衛。
王駕之後,是丞相奇木的綠幔官乘,身後,一千名樞密院親兵,青一色的黑色衣衫,腰懸長劍,隨在副將萬城之後。
樞密院親兵之後,纔是文武百官的各式官乘,各自的數十親隨,前呼後擁,浩浩蕩蕩,向王城進發。
端木無雙被甘以羅接去,端木贊一手扶在輦側,脣角笑容淡去,露出一抹冷凝,鷹隼眸光,慢慢現出原有的凌厲,向前遙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