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來拜會啊!”甘以羅漫應,這才眼神飄飄的向那邊望去。
奇木眼角抽了抽,忍笑轉身,向倪小姐道,“倪小姐,這位便是南紹的永和公主,王上親封的娘娘!”
他故意將“奴妃”二字略去,卻將“親封”二字加重了語氣,一則是爲了甘以羅的顏面,二則是警醒倪小姐。
哪知那倪小姐非但不知退避,反而踏前一步,兩道眸光向甘以羅上下打量,冷笑道,“原來這就是王上擄來的‘奴妃’?也不過如此!”嘴角輕挑,滿含譏諷,神情極爲無禮。
甘以羅纖眉淡挑,尚未說話,卻見奇木皺眉道,“倪小姐,不得無理!”
倪小姐嗤道,“區區女奴,旁人怕她,我倪纖纖卻不怕!”
飛煙剛從馬車上跳下,見她模樣雖然不差,只是身形高大,站在纖弱嬌小的甘以羅面前,顯的頗爲粗壯,卻叫了一個這樣柔弱的名字,不由“哈”的笑出聲來。
倪纖纖向她怒目而視,喝道,“主子在此說話,丫頭笑什麼?北戎王宮中,豈有這樣的規矩?”
一雙眸子在飛煙、綠珠二人身上轉來轉去,暗暗猜測剛纔車中說話的是哪一個。
飛煙撇脣輕嗤,聳肩道,“我們是南紹公主麾下,和北戎王宮有什麼關係?”
她一開口,倪纖纖自然聽出正是剛纔車中說話之人,踏前一步,喝道,“就是你這賤婢毫無規矩,本小姐替王上教訓教訓你!”手掌疾揮,向飛煙臉上扇去。
甘以羅手臂一動,正欲擡手去擋,卻見奇木手指輕彈,在倪纖纖手肘輕輕一點。
倪纖纖只覺得手臂一麻,還不等收回,尚勤卻已一手成抓,一把將她手腕牢牢握在手中。
倪纖纖手臂痠麻,腕骨奇疼,連掙幾下,卻被尚勤牢牢抓住,哪裡能夠擺脫?
倪纖纖大怒,喝道,“臭奴才,快放手!”擡頭向奇木一瞪,怒道,“奇木,你敢和本小姐動手?”
奇木淡道,“奇木身負保護公主之責,不得已而爲之,倪小姐勿怪!”
尚勤卻面無表情,冷然不語,雙眸死死盯着倪纖纖,手指卻絲毫不動。
甘以羅見她氣急敗壞,不覺好笑,淡道,“這‘奴妃’的稱呼,本宮原不稀罕,倪小姐若是喜歡,甘以羅轉贈便是!”
垂眸向尚勤的手指一掃,眸光微閃,說道,“尚勤,放手罷!奇木,走!”轉過身,扶着飛煙的手上車,再不向倪纖纖多瞧一眼。
尚勤待車簾放下,才慢慢將手指鬆開,微微躬身,退到車側。
奇木翻身上馬,向倪纖纖道,“倪小姐,讓路罷!”雙腿輕夾,策馬先行,親自在前開路。
倪纖纖又驚又怒,摸着紅腫的手腕,一時不知道是不是要發作。
尚書府護衛不聽小姐號令,自然不敢阻當王宮的車駕,只得默默避讓。
倪纖纖半晌纔回過神來,一手指着馬車,咬牙狠道,“甘以羅,你等着瞧!”
那裡倪纖纖還在氣的跳腳,車中甘以羅卻早已將她忘到九霄雲外。
前邊車簾一掀一動,甘以羅凝目望着奇木一現一隱的身影,陷入深深的疑慮。
雖然早知道奇木文武雙全,卻從來沒見過他動手,方纔他那一彈……
甘以羅眉心皺攏,心中的疑惑,慢慢擴大。
奇木,竟然和端木贊一樣
,練的是中原功夫!
況且,此人如此奇才,人在宮廷,卻不在朝堂,大夥兒客氣,喚一聲“大人”,而他卻是個沒有功名的布衣。
而他以布衣之身,又不是太監,不但自由出入宮廷,竟然可以在後宮行走……
甘以羅暗歎,此人,恐怕不是平常人啊!
而不是平常人的,除了奇木,還有……
甘以羅側頭,將側面小窗的窗簾挑起,望向隨着馬車步行的尚勤。
一個被捆綁貨賣的奴隸,如果只是有幾斤蠻力,也倒罷了。而……他那一抓,顯然是身有武功。
他……又是何人?
馬車在宮門前停下,甘以羅下車,向奇木道,“我有話要問尚勤,你隔一個時辰再來安置罷!”見奇木躬身答應,率着二女和尚勤向承露殿去。
在前殿坐下,甘以羅命飛煙將尚勤喚來,問道,“聽說你是裳孜國人,不知爲什麼被賣來北戎?”
尚勤微一遲疑,上前跪倒,說道,“公主免小人受辱,小人不敢欺瞞。小人……小人本是邑婁國人,七年前,邑婁國被滅,才歸了裳孜國。”
話音剛落,就聽“噹啷”一聲,一名奴僕手裡的茶碗跌到地上,摔的粉碎。
綠珠忙趕上去喝道,“怎麼如此不小心,驚擾了公主,看王上饒你!”
奴僕臉色大變,“噗嗵”一聲跪倒,連連磕頭,顫聲道,“奴才……奴才一時手滑,斷……斷不敢……不敢故意驚擾公主,求……求公主饒命!”身子簌簌顫抖,滿臉皆是驚恐。
甘以羅凝目向他瞧了片刻,聽綠珠還在呵斥,擺手道,“你先下去罷,不要走遠,一頃兒本宮喚你!”
那奴僕驚的臉色慘白,卻不敢再求,磕頭退下。
甘以羅轉向尚勤,又問道,“嗯,你是邑婁國人,卻不知爲何淪爲奴隸?”
尚勤道,“小人幼年曾習過些武藝,因受不了裳孜國人的欺凌,便與人合夥行商,這些年,倒也過的安穩。”
“哪知去歲年末,小人攜舍妹赴王都探親,不料路遇裳孜王,那裳孜王見我妹子美貌,起了邪念,竟污賴小人偷竊,將小人送官,貶爲奴隸,卻將舍妹強搶進宮。”
飛煙見他生的膀大腰圓,熊眉虎目,模樣極爲彪悍。聽他提到妹子,腦中便出現倪纖纖的模樣,不覺“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見他臉含怒色望來,忙道,“尚大哥別生氣,飛煙只是想起旁的事,與尚大哥妹子無關!”
甘以羅側眸向她一橫,也對尚勤道,“這丫頭成天胡思亂想,並無歹意,你不用理她!”
尚勤苦笑,說道,“小人落到這個地步,全憑公主免小人受那些小人的羞辱,姑娘就算取笑,尚勤又豈敢生氣?”
默了一瞬,擡目向甘以羅一望,低聲道,“只是,尚勤既然隨了主人,有一句話,不知能不能問?”
甘以羅道,“你問罷!”
尚勤道,“今日街上,聽那倪小姐說,主人,是南紹的永和公主?”
甘以羅未答,一旁的綠珠接口道,“我家公主正是南紹的永和公主,如今,是北戎王的愛妃!”
甘以羅聽到後句,臉色頓時一沉,低聲喝道,“綠珠!”
向她橫去一眼,轉向尚勤道,“本宮的身份,滿朝皆知,你既然跟了我,也不必瞞你,我就是甘以羅,日
後,你喚本宮‘公主’便是!”
尚勤喜道,“早聞公主膽識過人,沒想到小人竟然能夠相隨!”說着話,俯身連磕三個響頭。
甘以羅擺手命起,想到千澤洲所見的奴顏族人,皺眉問道,“北戎王端木贊待邑婁國人極爲殘忍,如今你身陷王宮,爲何竟敢承認是邑婁國人?”
尚勤慨然道,“小人雖然是被人陷害,卻也是公主所救,小人的身份,自然不敢欺瞞!”
甘以羅輕輕點頭,又將裳孜國風土人情問了一回,又問,“你一向住在裳孜國,是第一次來大漠嗎?”
尚勤回道,“小人常年經商,這大漠也走過幾回,自從去年裳孜國和北戎交惡,纔不敢再來。”
甘以羅心頭一動,沉吟片刻,才道,“你去罷,不要離開這承露殿四周,本宮有事,自然會喚你!”
尚勤躬身應命,正要辭出,卻聽到殿門外內侍尖亮的聲音回道,“公主,王上回來了!”端木贊應聲跨進殿來。
端木贊聽到奇木回報,放心不下,特意趕了回來。進殿見到尚勤,向他略一打量,問道,“你就是公主新買的奴隸!”
尚勤聽到“王上”二字,知道是北戎王端木贊到了,臉色不由變的青白,垂頭掩去眸中的一抹恨意,低聲道,“是!”
端木贊點頭,問道,“你是哪裡人?爲何被賣來北戎?”
尚勤擡眸,向甘以羅一望,回道,“小人是裳孜國人,因得罪權貴,被貶爲奴隸。”
端木贊還要再問,甘以羅卻將眉頭一皺,冷聲道,“你要審問本宮的奴隸,帶去刑室便是!”
端木贊一怔,不由苦笑,只得揮手命尚勤退去,上前攬過她身子,笑道,“往日你出去,只買一些新奇的物什,今日竟然買了個人回來,孤王宮中這許多奴僕,竟然不夠你使喚?”
甘以羅淡道,“這北戎王宮奴僕雖多,又有幾個人肯聽‘奴妃’使喚,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端木贊討了老大一個沒趣,訕訕的說不出話來。隔了片刻,才又問道,“孤王見門外跪着個奴才,可是做錯事,惹你生氣?”
剛纔,甘以羅見那奴僕神情異常,才令他在外候着,卻不願交給端木贊處置,只是道,“不過是小事,不勞過問!”
掙脫他的懷抱,起身向寢宮去,說道,“本宮乏了,王上政務繁忙,本宮不送!”
端木贊跟着進來,見她果然上牀躺下,笑道,“就算是繁忙,也不在這一刻。”
在牀沿坐下,俯身向她凝視,說道,“近日常見你疲乏,還是喚太醫瞧瞧罷!”
甘以羅皺眉,側過臉不理。
端木贊輕輕嘆了口氣,探指在她面頰輕撫,說道,“你明知孤王是好意,卻偏偏不領情,就這樣憎恨孤王?”
領情嗎?
甘以羅抿脣,心裡突然有片刻的柔軟。
是啊,他是好意!她自然知道!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念頭剛起,甘以羅心頭驀然一驚。家國之仇在前,那兩萬將士的性命在後,她……竟然會被他的柔情打動?
不!不!
甘以羅,你是南紹公主,豈能被敵人輕易打動,忘記家國之仇?
她的心裡糾結紛亂,端木贊卻絲毫不覺,垂眸瞧着她秀美的容顏,心中柔絲牽繫,俯首在她面頰輕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