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淺淺垂頭,掩去眸底的微動,說道,“臣女那時年幼,又事隔多年,已記不真切!”
朝上衆臣聞她父女說話言語合卯,都是微微點頭,唯有倪纖纖面露詫色,張了張脣,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端木贊將倪纖纖的神色盡收眼底,卻並不說破,只是向繆尚笑道,“繆大夫喜愛收藏珍玩,不想繆小姐得了這樣的珍品,繆大人竟然毫不知情!”
繆尚心中驚疑不定,只得磕頭道,“微臣愚昧!”
正在此時,殿外侍衛回道,“王上,店家帶到。”
“傳!”端木贊大手一擺。
命令傳下,就見一個五短身材,頭髮花白的男子跨進店來。
倪纖纖一眼瞧見,說道,“咦,昨日明明不是此人!”
端木贊微微挑眉,說道,“倪纖纖,此事幹系重大,你可曾瞧的清楚?”
倪纖纖忙道,“臣女不敢妄言,昨日集上所見,分明是個五短身材,四十餘歲的清瘦漢子,此人……此人……”回過頭,向那人又瞧兩眼,輕輕搖頭。
眼前此人雖然也是五短身材,但那花白頭髮,挺出的肚子,與倪纖纖所說,自非一人。
端木贊向那人一望,問道,“你是何人?”
那店家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但端木贊數年來大漠揚名,又經常策馬出入王都,他倒是認得,傻愣片刻,忙跪下磕頭,說道,“回王上,小人錢二,是珍玩店的掌櫃。”
端木贊見他不懂禮數,只是脣角微勾,也不見怪,問道,“殿上這兩位小姐,店家可認得?”
錢二擡頭,向倪纖纖和繆淺淺各望一眼,說道,“這位倪小姐日常出入街市,小人認得!”向繆淺淺一指,說道,“這一位,小人卻瞧着眼生。”
端木贊點頭道,“這位倪小姐說,昨日曾在你店裡購得一隻描金盒子,內裝玉如意一柄,可有此時?”
那店家一呆,說道,“這位倪小姐素來瞧不起我們市井百姓,又怎麼會瞧得上小人店裡的物件?”微微一頓,又道,“何況,小人店裡,都是些尋常的東西,從不曾有什麼描金盒子!”
倪纖纖雙眼圓睜,怒道,“昨日雖不是你,但那盒子,確確實實是你店中購來!”話一出口,又側頭想了想,向上回道,“王上,想來是臣女沒有說清楚,侍衛大哥尋錯了地方?”
端木贊點頭道,“也有可能!”身子微微後仰,一副看戲的做派,向倪纖纖道,“你再將那店子方位說一回,讓店主聽聽!”
倪纖纖道,“就是城東集市裡,左起第四家的珍玩店!”
那店主忙道,“那是小人店子,莫說第三家、第四家的,那城東集市裡,賣珍玩的只有小店一家!”
端木贊“哦”了一聲,向倪纖纖道,“倪纖纖,你當真記的清楚,果然是城東嗎?”
倪纖纖大聲道,“臣女自然記的清楚,況且,昨日還有繆家妹妹同行,斷斷不會錯的!”
繆淺淺聞言,微微咬脣,說道,“昨日確實是臣女陪倪姐姐一同去選買賀禮,也確實是城東集市,只是,店家模樣,臣女記不大清楚!”
端木贊點頭,淡道,“當年你買銀鐲時年紀幼小,又事隔多年,故而不記得,可這玉如意是昨日所買,爲何今日就忘了?”
繆
淺淺微微一窒,說道,“昨日倪姐姐與店家討價還價,臣女只在店外等候,並不曾留心!”
端木贊神色一冷,冷笑道,“方纔倪纖纖言道,是你替她討要價錢,如此說來,竟然是她在撒慌?”
倪纖纖一張臉漲的通紅,向繆淺淺道,“繆家妹妹,昨兒明明是你勸我與甘……與南貴妃言和,說是……說是……”
微一遲疑,後半句日後自己進宮的話就說不出來,續道,“你又拉着我去城東集市,也是你瞧中那描金盒兒,說是瞧着富貴,又是你與店家討價,五百兩紋銀購來,爲何今日你竟然推的一乾二淨?”
繆淺淺神色一變,說道,“倪姐姐,我雖勸你與南貴妃言和,也勸你備辦賀禮,但花銀子的是你,我又如何做得了主,那盒子,分明是你瞧上的!”
倪纖纖被她搶白的張口結舌,向端木贊望去一眼,說道,“我……我……”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端木贊向二人微微擺手,說道,“你二人先不要爭執!”向繆淺淺道,“你二人昨日去那店裡,你可曾瞧見店裡都有些什麼貨物,能不能數出一二?”
繆淺淺微一凝神,說道,“店家門口,擺着兩隻大大的瓷盆,白底藍色碎花的,盆裡插着些畫卷卷軸,臣女並未打開來瞧。裡間一些,一面牆上碼着滿滿一牆的盒子,大多爲大紅色,另一頭架子上,擺着些銀器玉器之類,還有鮮少的瓷器。”
話語雖然簡略,卻似將整個小店的樣子擺在衆人之前。衆臣聽的暗暗點頭,這位繆小姐,當真是好記性。
端木贊微微點頭,向倪纖纖道,“你可記得,也是這樣嗎?”
倪纖纖咬脣回思良久,才道,“臣女只記得店中極爲擁擠雜亂,滿地塵土,旁的……旁的,並未留意!”
端木贊向那店家道,“店家,你店中,可是繆小姐所說的情形?”
店家撓了撓後腦,臉上現出些尷尬,回道,“小人那店子本就是些小營生,又……又無人打理,是……是髒亂一些,倒教倪小姐笑話!”
端木贊點頭,向侍衛道,“店家店中的物什,可曾拉來?”
“是,王上!”侍衛躬身應是。
端木讚道,“那就都搬上殿來罷!”
侍衛應命而去,隔了片刻,帶着一隊小太監,將大大小小沾滿塵土的盒子、瓷盆等物搬了上來。
其中,果然有兩隻白底藍色碎花的瓷盆,瓷盆內插滿畫軸。散放一地的盒子,也是以紅色爲主,都是些做工粗糙的尋常物件,與殿上那隻描金盒子相較,顯然不是出自同一個地方。
端木贊向繆淺淺問道,“繆小姐,這些物什,可是昨日店中見到過的!”
繆淺淺側眸掃去一眼,點頭道,“瞧起來確實是這些物什!”
端木贊又轉向倪纖纖,說道,“倪纖纖,你瞧瞧可是這些?”
倪纖纖瞅了半天,結結巴巴道,“瞧着似曾見過,只是……臣女昨日,一心只在那描金盒子上,並沒有仔細瞧。”
端木贊微微點頭,又向那店家道,“你說你昨日不在店裡,那你店中是何人看管?”
店家道,“昨日小人剛開店門,便有個男子前來,說借小店一日。小人怕耽擱生意,原是不肯,哪知他取出三百兩的銀錠子出來,說小人若是願意,
這三百兩銀子便歸小人。小人那家店子,統共也不值三百兩銀子,自然是肯了!”
端木贊點頭道,“你可還記得,那人生的什麼模樣?”
店家笑道,“那樣的財神爺,小人自然記得!”當下詳詳細細將那人容貌細述一回,便連鬍鬚衣飾鞋襪也不漏過!
他剛說一半,倪纖纖不由叫了起來,說道,“不錯,正是那人,是那人將那盒子賣給我的!”
端木贊問道,“你當真記得真切?”
倪纖纖忙點頭道,“臣女不敢撒慌!”
端木贊冷笑道,“你進那店子裡去,連店中陳設都不記得,卻記得店家樣貌?”
倪纖纖一怔,說道,“臣女進那店去,旁的物件並未留意,只是與店家討要價錢,卻說了許久,店家的樣貌,自然記得!”
端木贊微微點頭,向繆淺淺道,“繆淺淺,那店家的模樣,你此時還想得起麼?”
繆淺淺低頭,說道,“臣女果然不記得!”
端木贊伸手一拍龍案,大聲喝道,“繆淺淺,你膽敢欺君?”
繆淺淺身子一震,卻神色不動,仰頭道,“王上指臣女欺君,王上可有證據?”
端木贊冷笑道,“你自個兒購買銀鐲之事,你記不清楚,你與倪纖纖一道兒購買玉如意之事,你也不曾留心店家容貌,方纔你說只在店外等候倪纖纖,卻將那店中陳設記的如此清楚,你前後言辭大相徑庭,令孤王如何信你?”
繆淺淺臉色微變,垂下頭強道,“臣女等候倪姐姐,閒着無事,便四處打量罷了!”
端木贊冷笑道,“那麼,你前日進宮恭賀南貴妃,其後又去而復返,與南貴妃私下相談甚久,又是說的什麼?”
倪纖纖奇道,“咦,繆家妹妹不是去了冷宮麼?怎麼又回了承露殿?”
此言一出,殿上一片譁然,繆尚頓時慘然色變。
要知小鄔後陰謀奪位,殘害兩位王子,實在已是死罪,只是礙於北戎律法,才留她一條性命,不想這繆淺淺竟敢私自前去探望。
繆淺淺臉色蒼白,卻挺跪不動,仰起頭,說道,“昔日太后待臣女不薄,臣女不過前去問安,雖然逾越,卻也情有可原,至於與南貴妃密談……”
微一沉吟,臉上掠過一抹紅潮,轉瞬又變的蒼白,說道,“這等兒女之私,本來難登大雅之堂,只是,爲證臣女清白,臣女也只好言明!”
擡頭向父親繆尚望去一眼,輕聲道,“先王在時,曾……曾有意指臣女……指臣女爲王子冶的王妃,只是……只是臣女年幼,纔不曾定下,臣女……臣女心中,已是……已是非冶不可……”
滿朝文武聽她突然述及兒女私情,都是一呆,繆尚只覺雙頰滾燙,伏跪於地,不敢擡頭。
繆淺淺續道,“臣女深知,南貴妃得王上寵愛,便求她代冶求情,放冶還都,以了臣女相思之苦……”
說至此處,慢慢擡起頭來,向端木讚道,“臣女知曉南貴妃不得干政,故而求她摒退左右,實是……實是此事難以啓齒,並無旁事!”
端木贊微微點頭,向繆尚道,“繆大夫,果有此事?”
繆尚伏身於地,不敢擡頭,低聲道,“先王在時,確實曾提及此事,只是……只是……臣不知小女竟果真懷了此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