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玥回去的時候,便看見雲罄跪在那裡,手裡拿着一本《傷寒雜病論》看的仔細,她小聲叫到:“雲罄。”
誰知雲罄竟嚇的手一抖,那書便掉在地上,他又不動聲色的撿起來將它放回箱子裡,回頭笑道:“回來了。”
茗玥只當他是看的入神了,又見只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他的臉色便又差了許多,跪在他身邊握着他的手,果真又是冰涼。
她將身上的包袱解下來,拿出一件大裘來給他披上,“我就知道這荒山裡,你肯定是會冷的。”她見他還是沉默,垂着眸子抿着脣,眸光晦暗不明,當他還在傷心,又將她買來的紙錢拿出來,擦了火石點着,低聲道:“逝者已矣,節哀。”
雲罄低聲“嗯”了一聲,又跪了一會兒,見茗玥身上的衣服也單薄,便將身上的大裘披在她身上站起身道:“回去吧。”
之後兩日,雲罄在客棧裡閉門不出,每回茗玥喊他用膳他也不理,給他送過去他也是食不知味,只捧着那箱子裡的書如飢似渴的讀,神情百變,或憂或喜。
茗玥說他是學醫學的魔怔了,雲罄也搖頭不語,還是一頭扎進書堆裡,幾乎不眠不休。
安少闕也來過幾回,見他情形不對,勸他幾句,雲罄眼中疑惑,皺眉道:“我近來才知,原來我不過是井底之蛙,看到什麼便當是什麼,如今再看這些書,才知道先前無知。”
安少闕也不知他是何意,看那些書都是醫術,以爲是書上記載太過博大精深,便道:“別急,慢慢來,總有一日會參透的。”
雲罄卻搖了搖頭,疑惑道:“那裡面雖是宏大,卻非我格局。只是這卻是母親留下的,我也不知該不該去研究深入了。”
“非你格局?”不過是幾本醫術,自然是學的越多越好,怎麼非他格局?
雲罄又沉默下來,也不解釋,掩脣咳了幾聲。安少闕看他面上潮紅,一探他的額頭竟已是滾燙,他看雲罄茫然的擡頭看他,還一無所知的樣子,忍不住想破口大罵,咬牙切齒:“我還從未見過一個大夫爲了學醫將自己弄病了!”
雲罄一愣,腦子裡混混沌沌的反應有些慢,接着便讓安少闕拉起來,頓時就是一陣眩暈,他身子一晃,連忙扶住桌子,才發覺自己是又病了。
他心中苦笑,到底在秦都金貴的養慣了,這北疆走一回便病了好幾回。他覺得胸口一陣陣的發悶,想怕該真的好好聽鬼九和的勸,若不然舊疾便真的復發了。
安少闕見他緊閉了眼也不敢動他,只等他自己緩過來,才小心的扶他回牀上躺着,雲罄沒有給自己開藥的意思,只說讓鬼九和來。
安少闕出去和茗玥說了,就親自去找鬼九和。將鬼九和請到之後,又聽說秦千湛死因有了消息,看雲罄樣子也不打算告訴他,就自己去查了。
他心中還帶着怨氣,這北疆一行,本是要好好玩樂,如今可到好,淨做些勞心勞力的事。
之後的兩日均是鬼九和與雲罄在房中密談,茗玥見雲罄不讓自己進去,便跟着安少闕去查秦千湛之死。
她還記得那日秦千湛在夢中告訴自己,殺他的是帶着虎狼之心的人。
誰有虎狼之心?她前世知曉的那個心似虎狼的人,也不過就是秦千頌。
安少闕帶回來的消息,也說確與北秦皇室有關。
她這才意識到,秦千湛的死是引戰只因,那麼多的人盼着天下太平,可總有人居心叵測,想把這世道攪亂。她又想秦千頌只是想着在秦王面前邀功請賞,前世他也不曾有一統兩國的魄力。若秦千湛的死真是他所爲,那他不過就是他的墊腳石而已。
她不禁悲哀,那樣朗月清風的人物,究其一生,也不過是一場囚禁,生錯了人家,愛錯了人。細細想來,與她前世何其相似?
好在她還有這一輩子。好在他還能忘卻前塵,下一輩子託生個好人家。
安少闕查到是北秦皇室之人後,線索卻突然都斷了。
茗玥問安少闕該當如何,安少闕沉默片刻,揮揮手道:“不查了!”他轉頭給那軍官一錠銀子,“這幾日辛苦了,去和兄弟們喝酒吧!”
“不查了?”
安少闕笑道:“兄弟反目,別國的內鬥,我們插什麼手?”
“那雲罄……”她話剛出口,便閉了嘴。安少闕卻已經捕捉到她的心思,嘆了口氣道,“玥兒,你如今還是南楚公主呢。”
茗玥不說話了,安少闕又道:“你也別操心他。這是若是他,查到這裡定也不往下查了!皇帝家事,他稍微有點腦子,便不會插手!”
等他與雲罄說了,雲罄果然道:“幸而你沒查下去,若不然,我就要費心思滅口了。”
他病了那幾日,與鬼九和密商幾日,今日終於出來,看着神清氣爽。
他給安少闕倒了一杯竹葉青,安少闕聽他這麼說,知他是開玩笑也不惱,喝了他敬的酒,道:“你倒是對你那皇帝衷心!”
雲罄抿脣笑了笑,看向茗玥,“玥兒,你離開已將近一月,若再不回去,怕真的亂了。”
茗玥看着他還有些發愣。他這一次病癒,總覺得有哪裡不同了,像是更愛笑了一樣,不論與他說什麼他都淡淡的笑着,自己那些不知分寸的玩笑他也不訓斥了,只笑着推拒。
倒更像是前世的他了。
不過茗玥卻悶悶不樂,覺得如今的他就像是一個閉緊了嘴的蚌殼,不管怎麼撬,都是個硬邦邦的石頭,只嘴巴像是笑着一樣。
她本就氣悶,看着雲罄恨恨的咬筷子,聽他這麼說哼了一聲,道:“都是戰場了!打仗要死那麼多人,再亂能亂到哪裡去?”
“你當真不回?”
“不回!”茗玥自以爲十分有骨氣,她若不回,他們能耐她何?
雲罄也不惱,又轉頭對安少闕道:“少闕,我隨你回楚軍大營。”
茗玥一聽一愣,又故作鎮定的吃菜。
安少闕看了她一眼,目光狡黠,問雲罄:“在楚軍大營可不像現在這般安穩,楊老將軍必是要將你關押起來,你身體可好了?”他又補充道:“我那時候事務也多了,怕沒時間關照你。”
雲罄低低咳了兩聲,苦笑:“本就說好等你幫我查完,我便老老實實做楚軍俘虜……”他又咳了聲,像還是不舒服,“既是俘虜還有的挑嗎?”
茗玥眉心一跳,又聽他嘆了口氣,“便是楊老將軍將我關在陰溼之地,沒炭火,連口熱茶也沒有……”他瞄一眼茗玥,見她眼神閃爍,接着道:“就是他給我上抽筋剝骨的大刑,我也得受着啊。”
茗玥“啪”的一聲將筷子拍在桌子上,“夠了!”
雲罄故作疑惑的回頭看她,“怎麼了,西楚公主殿下?在下所言不對嗎?”
茗玥深深看着他的眼,想發脾氣可看他還含着笑,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只覺得有勁沒處使:“我跟你們一起回去!”
雲罄卻不依不饒,“哦”了一聲,問:“公主剛剛那般堅決,現在又改了主意了?”
茗玥深吸了兩口氣,恨得咬牙切齒,又看着他眼角柔光流轉,頓時又覺得無力,便紅了眼眶,撲到他懷裡,嬌聲道:“你壞!你就吃定了我捨不得你!”
安少闕一口飯剛進喉嚨裡便聽到了她這句話,頓時嗆住猛咳了起來,接着又聽雲罄淡淡道:“公主請自重,在下雖是俘虜,該有的氣節還是有的,斷不會屈於公主淫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