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秦易聽了,只是稍稍一愣,忽而慢慢開口道:“難怪,寫得……還是不錯的。”
皇叔,晚了你知道嗎,已經晚了。慕成凰眸光清淺地流淌過這海棠盛開的海棠園,心中卻是暗暗思忖,此時文枝應該已經跟着那周揚出了這莊子,慕秦易擅長狡兔三窟,未雨綢繆,她亦不是個傻子,慕秦易不說,周揚又問不出話來,難道她不會自己查嗎?自己只需要儘可能地拖延慕秦易的時間,確保慕秦易不會從中作梗,讓文枝跟丟了或者被周揚發覺便好。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兒,蛙蛙一直很是乖巧地趴在慕秦易的腳邊,一直伸出舌頭哈着氣,看起來很熱的樣子,在青石板上留下了一圈口水印子,見着慕成凰看着她,還十分討好地昂起頭,那口水印子滋啦一下被拖出了一道細線,慕秦易見了連連點頭:“瞧瞧,蛙蛙多聰明,都會畫畫了。”
暑熱已經降了下去,慕成凰掐算着時間,想來不必繼續拖延,準備起身離開,慕秦易卻忽而擡頭,語氣真摯地道:“你利用完我,就這樣不負責任地走了?”
這話怎麼聽着乖乖的,慕成凰呵呵一笑:“不懂。皇叔說得太深奧,成凰不懂。”
慕秦易擡手喚了鵪鶉進來,讓鵪鶉去將棋盤和棋子擺出來,一副理所應當的口氣道;“陪我下幾局再走。”
慕成凰老實地攤攤手道:“成凰棋藝不精,這黑子白子的成凰委實不擅長。”
“那你擅長什麼?”
慕成凰想了想,遲疑了些道:“五子棋?”
說話間,鵪鶉已經將棋盤和兩盒棋子奉了上來,羊脂玉做成白子觸手生溫,墨玉質地的黑子渾圓天成,都是上好的棋子,用來玩小孩子玩的五子棋,着實有些浪費,不過慕秦易倒是一點兒不覺得這是大材小用,他將先行的黑子遞到慕成凰面前,朝着碧玉棋盤上指了指,認真地道:“開始吧。”
這便是騎虎難下,不想下都不行了,鵪鶉遠遠地在外頭候着,見着兩人偶爾托腮思忖,偶爾拾子淺笑,甚覺得風雅,有丫鬟過來奉茶進果品,他都輕聲讓她們下去,親自端了,輕手輕腳地上來,近看,才發現兩人是在玩五子棋,遠遠地看還甚覺得兩人高深莫測。
這一局慕秦易險勝,見着白子齊刷刷地連成了五個,慕秦易燦然的笑容帶着得意和炫耀,撫掌大笑道:“如何?本王學得很快吧,你瞧瞧你,連一個四個連子的都沒有。”
慕成凰擱了黑子,略微泄氣,起先知道慕秦易沒玩過五子棋,自己還有些底氣,雖然按照慕秦易的話來說,這樣弱智的東西,不太想花心思學,所以不會,可這才下了兩局,她就已經是被慕秦易每局完虐,加上兩人事先有打賭,自己這回又虧了。
“願賭服輸,既然如此,本王要再問你一個問題。”
慕成凰低頭品茶,茶蓋子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原本還想從慕秦易那兒套出些什麼來,結果,反倒是被慕秦易套住了。
慕秦易想了想道:“你有沒有曾今懷疑過本王?”
“皇叔什麼意思?”慕成凰心裡頭略微慌張,她以爲她會表現出來,可她越是慌張,神態卻越是自然。
“譬如,有那麼一瞬間懷疑本王幫你是別有用心之類的?”慕秦易眸光猶如那春日的湖光,柔和間帶着絲絲溼潤的水汽。
“自然沒有。”慕成凰直言道,“豈止是一瞬間,我是一直都懷疑着的。”
慕秦易也不怒,只是略帶笑意地道:“你對長輩說話,太不禮貌了。”
“是皇叔先爲老不尊的。”
慕秦易挑挑眉:“老這個字,和本王真的配嗎?”
慕成凰也沒擡頭,只是認真地道:“大順美男榜只收錄二十五以下的男子,算一算,皇叔頂多一年也就要下榜了吧。”
“無妨,”慕秦易厚着臉皮道,“下榜了也不影響我長得好看。”
慕成凰悠悠地擡起頭,如此沒臉沒皮的人,當真是承了高貴的皇室血統的肅親王嗎?慕秦易只是微微點頭,似乎對自己的回答很是滿意,亦是對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
屆時鵪鶉遠遠地點了點頭,得了允後近身稟了一句,說是三位公主從尋歡小築回來了,問王爺是否歇下了,若是沒有,按道理應當是向王爺請個安再回去休息的。
這麼早便回來了?
“這麼早便回來了?”慕秦易居然一字不差地說出了慕成凰心中想着的話,慕秦易看了一眼慕成凰又道,“是不是覺得今日的摺子戲不好看,掃了興?”
慕秦易說完,已經聽到某人牙齒磨得咯咯作響的聲音了。
“這倒不是,”鵪鶉道,“像是在尋歡小築和一羣人起了爭執,鬧起來了,似乎還挺嚴重的,三位公主未免節外生枝,便提前回來了。”
哦,如此以來的倒是想通了,難怪是要刻意來問請安的事情,想來是在外頭受了委屈,想要和自己的皇叔哭訴一番,替自己出氣。
“問安就不必了吧。”慕秦易似乎沒多大的興趣,可話音剛落,外頭慕成瑤的聲音便是悽悽傳來,聽着像是有十足的委屈,慕秦易不由得想到之前宋寧過來稟報的那件事,對於這慕成瑤,便是有些另眼相看,真是不愧是元家出身的女子,做的事情,都有些與衆不同,若真如宋寧猜測,宋魁曾爲宮中的女子尋落胎的法子,熹妃那一胎自然是寶貝得不行,那便是眼下這位四公主了。
鵪鶉去看了一次,稟道:“王爺,四公主在院子外頭委屈着呢,三公主和長公主在旁邊勸也沒用,奴才問她是受了什麼氣了,她也不說,只說要見王爺。”
不知爲何,慕成凰覺得今日的慕成瑤似乎和過去大不一樣,尤其是慕成瑤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要登時吃了自己似的,自己自認與慕成瑤毫無交集。
“那成凰也先回去了。”
“不必,”慕秦易道,“你在竹林後頭那條小道上等着就是。”
慕成凰擺手道:“這樣不大好吧。”言下之意,便是要讓她在暗處偷聽了,其實慕成凰心裡頭是極想的,畢竟今日慕成瑤的確是太過針對自己。
慕秦易瞅了她一眼,直接就讓鵪鶉帶人進來,慕成凰來不及走,下意識地還是躲到了竹林後,起先鵪鶉說三公主和長公主都陪在旁邊,可這進來的,卻也只有慕成瑤一人,慕成瑤一身淺紫色的圓領團花繡袍,上頭是蜀繡的紫荊花,看起來十分恬淡得體,只是雙目通紅,應當是剛哭過。
慕成凰躲在竹林後,雖然只能看到慕成瑤的半個側影,可兩人的對話卻是聽得極其清楚,慕成瑤一見了慕秦易便是噗通跪下,語氣萬分委屈地道:“皇叔要爲成瑤做主呀。”
慕秦易和慕成瑤也說不上有多熟悉,和終究是長輩,慕成瑤又是來慕秦易的莊子上留宿,就近找慕秦易替自己出頭,也是理所應當。
“恩。”慕秦易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慕成瑤忙不迭地道:“傍晚成瑤與大皇姐和三皇姐去尋歡小築,原本只是想安安靜靜地看完一場摺子戲,賞完園子就回來的,誰料,卻碰到了早先被皇叔請出莊子的崔榮。”
“哦?”
慕成瑤拭了把眼淚,繼續道:“那崔榮爲人皇叔也是知道的,本就是個放,蕩花心的,明明知道我們三姐妹在場,還故意說皇叔的壞話,說皇叔下午將他請出莊子是嫉妒他的才學,還將皇叔的莊子和精心準備的荔枝宴貶得一文不值,成瑤聽了都替皇叔覺得不值,虧得皇叔當時還好心將他請來。”
“唉。”
慕成瑤覷了慕秦易一眼,繼續道:“更可氣的是,這崔榮,又說起了……五皇妹。”
慕秦易頓了頓,慕成瑤以爲他要發作,許久卻還是蹦出一句淡淡的:“恩?”
慕成瑤揉了揉發燙的鼻尖道:“那崔榮大肆宣揚,說是看上了五皇妹,又說自己看上……看上這個沒母妃的五公主是五皇妹的福氣,又開始炫耀自己是如何在皇叔的宴席上騙了五皇妹,讓五皇妹以爲自己抽到的是西府海棠,等着五皇妹抽到香石竹後,又花了重金與抽到香石竹的男子換了花,結果,五皇妹還是不識好歹,竟然當衆棄了他一人和自己的皇叔坐到一塊兒去了。”
“恩。”
慕成瑤咬咬牙,繼續道:“他……還說,還說了一句極爲難聽的話,成瑤簡直難以啓齒。”
“那你就別說了。”
那怎麼行!慕成瑤立刻擡起頭道:“崔榮還說皇叔和五皇妹一看便知道有私情,指不定……指不定還有亂,倫的嫌疑。”
慕成瑤聽了指尖微微發涼,其實慕成瑤主要想說的就是這最後一句話吧,說什麼崔榮如何誘騙自己抽到香石竹,無非是想推卸責任,崔榮手中的西府海棠變成香石竹,慕成凰不信沒有慕成瑤的摻和,只是不知道,慕秦易對於這最後一句話,會有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