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成凰怎麼也沒想到,這站起來說話的會是一直怯懦地趕在雲喜郡主身後的武思錦,她一張清秀的小臉此時被憋得通紅,倒是另一旁,原本滿臉喜色的曹家公子卻是由方纔得意的笑容變成了氣急敗壞。
說實話,武思錦生得不錯,關鍵是,人家是武國公的女兒,縱然之前是庶出,可既然已經養在了武國公夫人膝下,那這嫁妝和名頭自然也是按照嫡女來的,曹家不過是一介商戶,最遠也就只有一個當了商州長史的遠方親戚司馬南,能和武國公這樣的門第攀上關係,也算是高攀了。
慕成凰微微蹙眉,今日受邀的要麼就是宗親子弟,例如慕向懷和慕向白,要麼便是有官家背景的人,比如崔榮,其親大伯好歹是尚書,像曹家公子這樣出身的人,本是不該出現在這裡的。
慕成凰讓慕成蘭先回了座位坐下,小聲囑咐了一聲讓她別再亂想,緊接着便是貼着長公主坐下問了一句:“他……。”
話還沒說完,長公主便是知道慕成凰只怕也是在疑慮和自己一樣的問題,聳肩道:“我記得,武昭儀給我的受邀名單上,是沒有曹公子的,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來的,不過聽說,這次銓選,流外銓裡頭,商州長史的確是推薦了曹家公子的,可這流內銓才定,流外銓也沒得這麼快,嚴格算起來,這曹公子怎麼樣都不算是有官家背景的人。”
氣氛有些凝重,除了慕成凰和長公主低聲私語,旁人竟然是大氣也不敢發,裴太后親自開口賜的婚事,居然有人敢抗拒,所謂金口一開,鳳命難爲,武思錦這豈不是當衆讓裴太后下不來臺。
武昭儀立刻起身拉了武思錦一把,用呵斥的語氣道:“你不是一直都和曹家公子情投意合嗎?如今害什麼羞?這可是太后的意思,太后助你達成心願,還不快謝恩。”
武昭儀有意將武國公庶女和曹家聯姻的事情雲喜郡主也是知道的,雖然曹家公子的風評不算好,可總歸比崔榮那種活脫脫的放、蕩紈絝要老實多了,再者,曹家有銀錢,武國公府有朝中的關係,兩者本就是互利共贏的。
雲喜郡主起初知道的時候,也是覺得這像是賣了妹妹一般,可耐不住武昭儀來回勸說,一來是這武國公府外強中乾的事情雲喜郡主也多有耳聞,雖然她的吃穿用度素來不減,可聽着武昭儀危言聳聽,利弊分析,便是越發覺得,自家若不是和曹家這棵搖錢樹綁在一起,那便是死路一條,二來便是這武思錦與她再親,可實際上到底不是一個母親生的,一個本是妾室的女兒卻和雲喜郡主一樣成了嫡出,這不就是自己的母親給她的恩賜嗎?既然受了恩賜,那如今武國公府有需要,犧牲她來牟利,也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雲喜郡主很快被武昭儀洗了腦,原本武思錦是不想來的,也被她好哄好騙地帶來了,此時的她亦是上前低聲勸了武思錦一句:“好妹妹,姑姑這可都是爲你打算啊,你不要不識擡舉。”
武思錦覷了一眼裴太后的眼神,裴太后目光緊鎖,臉上雖然沒有憤怒,可也不似方纔的慈祥了,武思錦看着武昭儀、雲喜郡主,還有也過來勸了她幾句的慕成欣,覺得她們都像是吃人的豺狼虎豹一般,要將自己往那無底深淵裡推,她知道唯一能救自己的就是裴太后了,她朝着裴太后噗通一下跪下,磕着頭說出自己和曹家公子一無私情,二無慾嫁的念頭,若是非要嫁進曹家,還不如到庵堂裡去當姑子去。
慕成凰在一旁看着,倒是極爲佩服這位貌不驚人的武思錦,復又看着滿面通紅站起來毫無顏面的曹家公子曹順,曹順和崔榮比,倒是真是好許多,生意雖然比不上沈珂,卻也算是一把好手了,可就是爲人性情暴躁,家裡久久未曾娶妻,也就只有之前一直服侍的兩個通房,可縱然如此,聽說來京城做生意之前,在商州還因爲發脾氣,打死了其中一個通房,只是商州長史司馬南是曹家的遠親,這件事也就被掩蓋了過去。
慕成凰看着曹順碩壯的胳膊,又看着武思錦那纖纖玉頸,這要真是將來出了什麼矛盾,曹順一拳過去,武思錦都不知道會被打成什麼樣。
武思錦說得聲淚俱下,曹順卻是突然憋不住勁了一般捏起了拳頭,微微才挪了一小步,慕成凰便是突然指着曹順大聲喊道:“快攔着他,他這是要打人啊!”
慕成凰話語剛落,鵪鶉便是第一個衝上前保住了曹順,立刻也有幾個侍衛圍在了旁邊,曹順原本是沒有想要發作的意思的,畢竟他做生意這麼久,也是懂得自己的脾氣不好,在關鍵時刻若不強忍着,是要壞事的,更何況,現在可是在裴太后的面前,他怎麼可能打人,只是方纔耐不住怒氣,捏了捏拳頭罷了,可如今,他是真怒了。
他第一眼便是回過頭看着慕成凰,眼神惡狠狠的,這女人只怕是故意的,對,沒錯,她就是故意的,他牛高馬大的身材鵪鶉一下也抱不住,曹順朝着慕成凰挪了兩步,嘴裡怒氣滿滿地道:“五公主從哪裡看出我要打人了?不要胡言亂語。”
鵪鶉立刻配合地大聲“哎喲”一聲喊道:“曹公子,您可是輕一些啊,您別暗中用腳踹奴才褲襠啊,奴才日後還得娶妻生子呢。”
曹順聽了將腳從鵪鶉懷裡使勁一抽,力道纔是真的狠,鵪鶉立刻彈開,又捂着心口倒在地上:“哎喲喂,奴才的心口啊,快要痛死了。”
曹順性格剛烈暴躁,最受不得這冤枉的氣,他指了指慕成凰:“你這女人,信口雌黃!”又指着地上戲足的鵪鶉道,“你這狗屁奴才,裝模作樣!”曹順他的確打過不少人,女人,男人,小孩子,老婦人,在商州的時候,仗着司馬南也不敢將自己怎麼樣,便是橫行霸道,可是來了京城,他已經收斂了不少,如今受了這麼多冤枉氣,便是再也忍不住,復又衝到武思錦面前,揚手便是要打:“還有你,以爲自己是什麼黃花閨女?居然敢抗婚?像你這樣的,煙花柳巷裡不知道有多少,是要教訓教訓你了。”
曹順的脾氣商州的人早深有體會,若是他在氣頭上,十頭牛也拉不住,之前他還好生隱忍着,如今腦子裡像是燃了一團熊熊烈火,也不管太后還在席上,揚起手掌便是準備打武思錦,這些個侍衛忙是上前攔,將瘋狂中的曹順攔腰抱住,耐不住曹順心中氣憤,還不停地朝着武思錦的方向罵罵咧咧,踢着腳,揮着拳頭。
武思錦雖然不是足智多謀,卻也會審時度勢,立刻便是更加悽慘地道:“太后,您是看到了,我不嫁,思錦不嫁啊,若是嫁過去,肯定沒兩天就要被他給打死了。”
曹順吼道:“你這潑婦,是聯合那個賤人來引我入局的是不是?你們這兩個賤人。”
“曹公子口吐狂言,還不快堵上他的嘴。”發號施令的是慕秦易,罵武思錦和他無關,可指着慕成凰罵賤人是他不容許的,而且慕成凰剛纔做得簡直是妙極了,她知道曹順的暴脾氣,只要做個火藥引子,不費吹灰之力就能點燃曹順這個火藥桶。
曹順很快就被幾個侍衛拖了下去,裴太后從始至終一言不發,只等着這事態穩定住了,纔是淡淡地開了口,對着武昭儀道:“這便是,你要求的親事?”
事已至此,武昭儀也不能繼續替曹順說好話了,只是垂頭道:“是嬪妾考慮不周,”她咬牙道,“真是沒想到,這曹公子竟然是如此暴躁的人,嬪妾之前問過人,都說他性格剛直,老實本分,卻真是沒想到……。”武昭儀一口銀牙都要被咬碎了,曹順在上週打死人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可是那又如何?這兩個人過日子哪有不吵吵鬧鬧的,再說這死的只是個妾室,若是武思錦嫁過去,定然是嫡妻的,那曹順還敢打死人嗎?
武昭儀不悅地看了一眼聳肩抽泣的武思錦,這丫頭,平日裡看着是個本分,卻沒想到這麼能作妖,不對,武昭儀複用餘光掃了一眼慕成凰,這都是慕成凰故意挑起來的吧。
“罷了,武二姑娘受了驚,環芝,先送武二姑娘去暖閣裡頭歇歇。”裴太后招呼了顧嬤嬤一聲,顧嬤嬤登時領了命,帶着武思錦下去了,一路上倒是好言地安慰了幾句,見着武思錦很快便是點頭不哭了,想來這姑娘多半也是計從心生,沒那麼傷心,忽而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武二姑娘與五公主之前可是見過面?”
“未曾,”武思錦臉上的淚水已經幹了,只留下兩道淚痕,“嬤嬤何故這樣問?”
“哦,”顧嬤嬤看似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奴婢只是瞧着,五公主很是幫襯武二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