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願意和之語手拉着手走進所有王公貴族都不願意涉足的大明城的城南，京都窮苦人民聚集的地方——也是這次疫病主要的爆發之地。
得了疫病的人都已經被集中在城南之外的一塊地方，那地方很大很大，也很空曠。圍牆圈起來的空地上有許多臨時搭建的小屋房舍，是給得了病的人居住的，要是不幸死了，就有人把人擡出去火化了。這裡到處都瀰漫着煙熏火燎的艾草和烈酒的氣息，混合在一起，夾雜着病人苦痛或者絕望的哭喊，讓人心裡無端的發冷。
之語還沒來得及表現出害怕，就先察覺出了皇帝身體的僵硬。皇帝身邊的侍衛立刻道：“這樣的地方，皇上和公主實在不該前來，若有什麼吩咐，不如便叫屬下們去做......”這話說的已經不是一遍兩遍了，他們兩個自然都拒絕了。但是這一回不一樣，皇帝沒有立即反駁，而是頓了下，彷彿在思考。
之語也沒催他，讓他自己細想。她能感覺到皇帝的害怕，說實在的之語心裡也怕。這疫病傳染的厲害的很，之語的公主府還有皇宮那樣的戒備森嚴，那樣的一遍一遍的清潔消毒，還不都是有人染上了病？就算到了現在，他們依舊連傳染的源頭都不知曉，彷彿只是和那些病人同處在一片天空下就有可能傳染上，誰知道呢？未知之事，本來就容易叫人心生畏懼和害怕。但是可能之語段數比較高，心裡的害怕隱藏的比皇帝要深很多。
皇帝下意識的就看向了之語，之語臉上沒有害怕，也沒有焦急，雖然隔着面紗，但是皇帝能感覺到她定然是笑着的，不帶嘲諷和嫌棄，定然是一片成竹在胸的淡然樣子。
皇帝彷彿思考了很久，但其實也不過片刻，甚至很難被旁人察覺，他說：“這些正在生病的人都是我大越的子民。不必多言，進去吧！朕要親自看看太醫院這麼些太醫都是幹什麼吃的。”
之語輕輕的，用只有她們兩個能聽見的聲音向他保證：“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皇帝沒應答她，只是把她的手握的更緊了。
一進去，即便是心裡已經有了準備，兩個人還是忍不住都閉上了眼睛。可能是企圖用這樣的方式給自己建造一個心理防禦吧！但其實沒有任何用處。隨處可見是病倒的病人，有的面黃肌瘦，兩眼無神；有的正在發病抽搐；有的燒的狠了，喘不上來氣，正在拼命的倒氣。緩的上來這口氣便多活一些，緩不上來就要被擡出去燒了，一輩子就是一把灰，還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灰。
皇帝側步擋在之語面前，自己其實也不太敢看這些，說：“去太醫那裡看看吧！”那裡沒有這些，會好很多。
“......多謝。”
太醫們呆的地方不是這裡，但是離得也不是很遠。穿過這一片，裡面最像房舍樣子的建築就是太醫們臨時呆的地方。
裡面沒有之語想象的太醫們聚集在一起拿着醫書苦思冥想，或是爲了一張方子爭論不休，或是拿着所有可能有效的藥物一樣一樣進行實驗的場面......沒有，什麼都沒有。甚至連太醫沒有見到幾個，或是無聊的研磨着藥物，或是煎藥。
但是這些不該是太醫們做的事情。
“不知皇上和公主降臨，還請恕罪。”寥寥幾人跪倒在兩人面前。之語沒有發言權，皇帝有。皇帝問：“怎麼只有你們幾個？”
一個年輕人上前回道：“太，太醫們都，都出去看病去了。”
“都出去了？”皇帝面色稍緩，說：“你們呢？”
“我等新入太醫院，醫術尚淺，老太醫們留我們在這裡看着藥材，翻閱典籍，看看能不能找到別的對症的方子。”
“嗯。”皇帝問：“可有成果？”
那人面露羞愧之色：“微臣無能，翻閱許多醫典也沒有找到治療疫病的法子。”接着他說：“據醫典記載，此症分明是瘧疾的病症，可是太醫們試着用醫典所記載的治療瘧疾的法子，卻無半點成效。現在都在嘗試能否找出一個新的法子來。”
之語點頭，在用功便是好的，最怕無德之人拿着太醫的俸祿說着醫者仁心，但是真到了遇上這樣事情的時候，便先想着躲了。
皇帝心裡也略寬慰了些許，他也是和之語一樣的想法。坐在新搬來的椅子上，皇帝問起了百姓們的情況，比之朝上那些輕描淡寫的數字，現實的請況更加讓人覺得驚心動魄。
他看看之語，之語正四處走走看看，說：“你們以前用的都是什麼法子？孤的公主府裡前些日子也有人得了此病，隨行太醫用大楚的法子醫治，到有奇效。皇帝憂心百姓，聽說公主府有人痊癒，便來請了孤帶着太醫到這裡看看，是不是你們的方子和我們大楚的方子有什麼區別......”
之語的話未說完，先前那個年輕太醫顯得十分激動：“公主府有人痊癒？”他只當是之語在大楚帶來了奇特的方子，說：“公主仁德，還請公主殿下賜下奇方，救我大越百姓於水火。”
之語笑，說：“你這太醫，倒還有些醫者仁心的樣子。”說罷，知道他們心急，也不耽誤，依着前面的計劃的說到：“王太醫，你去和這位太醫大人討論討論。”
王太醫早得了吩咐，故意帶着那小太醫出去說。
不過一會兒，那小太醫便面露難色進來。
之語問道：“怎麼了？”
皇帝也是一樣看着他。他大概是沒經歷過被這樣身份的兩個人一起盯着看過，失望之餘，心裡還有點發慌。王太醫說：“回稟公主，微臣將方子和這位賀太醫說了。原來賀太醫他們一直用的也是這個方子。但是就是不曾奏效......”
之語微微蹙眉，很是不解的樣子。
“沒道理啊！都是一樣得了病，難道是孤府上的人生病時用的都是孤從大楚帶來的藥物，所有才會有所區別......”
賀太醫眼裡無光，聲音無力：“微臣已經和王太醫再三校對過了，用的藥物，藥物的用量和煎藥的法子都是一模一樣的......”
之語搖頭，堅持自己的見解，打斷他：“把你們用的藥物都拿來給孤看看罷！”
賀若谷很是無奈，心說這公主雖然是一片好心，但是未免太驕傲了。他和王太醫兩個太醫都再三確認過的事情，何必在廢那個力氣，有這時間，不如他再去翻翻前人的典籍罷。但是現實骨幹，皇帝不發話，他不敢違拗之語的意思，只好去抱了藥材來散在桌子上面給之語一樣一樣的介紹來看。
那是各種醫方上對熱症，寒症的等症狀有效的藥物，什麼都有。想來也是這羣太醫沒有法子了，治療瘧疾的法子沒有效果，便猜想能不能將這些症狀分來來治療。當然這也只是之語自己瞎猜的，畢竟她自己不是大夫，或許是這些太醫正在將藥物聚集起來，想要研究一個新的，治療這種疫病的方子。
說到青蒿之時，之語道了聲慢，捻着一支莖葉全綠的綠色植物，聲音裡透露出一點點的奇怪問：“我說你們，你們西越管這個叫青蒿嗎？”之語手裡拿的是一支還未曬乾的綠色植物，葉兩面都呈現青綠色或淡綠色，上部多分枝，有縱紋，下部稍木質化，通體纖細而光滑無毛。
之語一句話，平平淡淡，但是振的賀若谷和屋裡其他幾個太醫腦子發懵。
賀若谷嗓子不知爲何有些發澀，眼睛鼻子都有些痠疼，張了幾回口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公主......公主說什麼？”
之語很理直氣壯的回答：“我說，你們都是拿這個當青蒿使的嗎？大楚入藥的青蒿不是這個樣子的。”彷彿全然不知自己說出了一個怎樣令人震驚的消息，也不知自己會因此得到多少人的感恩戴德。
“公主是說......可是公主怎麼知道。”幸福來的太突然，賀若谷暈暈乎乎的就不管不顧的把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青蒿這東西，說是能救命，但是平常大多數時候都是賤物，堂堂一個當朝公主怎麼會知道...這好像不重要...哎呀，我怎麼暈暈乎乎的就問出來了，太不禮貌了。
“孤曾經有一段時候日日與它爲伴，你說孤是怎麼分辨出來的。”之語很是輕描淡寫的就說出了自己當年曾經差點死在這瘧疾之症上的事情。賀若谷低下了頭，爲自己的失言而尷尬後悔。
王太醫很快接過話頭，裝模做樣的拿起青蒿仔細研究看看，最後捏着自己的一撮小鬍子錚錚有詞：“大楚入藥的青蒿不是這樣的。大楚之蒿，莖單生，長度大約有此物兩倍長，可達手指粗細，有縱棱，幼時綠色，長大後會變爲褐色或紅褐色，多分枝；莖、枝、葉兩面背面一般無毛但幼嫩部位初時會微有極稀疏短柔毛，後脫落無毛。葉紙質，綠色。”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其實最要緊的還是他最後得出的結論：“此物不是大楚入藥的青蒿。想來越國百姓患病之後食藥無效，也是因此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