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裴沐瞳因他的一句話而失神,宇文敖不由問:“裴兄因何失神?難道我說錯了什麼?”
裴沐瞳放下酒杯,笑言:“沒有。只是想起一位故人……”
“軒轅夢嗎?”
“嗯。”
“裴兄跟軒轅夢很熟?”
“……”裴沐瞳沉默,端起酒壺倒了一杯酒,故意岔開話題:“宇文兄武藝高強,不知可曾想過謀何官職?”
既然人家不願意回答,宇文敖也不強迫,他回答:“好男兒志當保家衛國,血戰沙場,奮勇殺敵,建功立業,我想參軍。”
“以宇文兄的武功,參軍絕對不成問題。”
“以後還請裴兄多多關照。”
“好說!”
二人謙讓一番後,宇文敖又道:“裴兄,我有一疑問,不知裴兄可否如實相告?”
“你我兄弟,有話但講無妨。”
“裴兄是將門之後,武功高強,智勇雙全,爲何屈於宮中做一個禁衛軍統領呢?”
裴沐瞳自斟一杯酒,飲下,悠然道:“人各有志,裴沐瞳志不在建功立業,名揚四海,光耀門楣,只需要有三杯溫酒下肚,身旁有美女相伴,約三五知己暢談風月,討一份營生足矣。”
宇文敖不置可否一笑。一個甘於平靜的人不會擁有這樣犀利的目光,一個甘於寂寞的人不會成爲皇上身邊的紅人,更不可能手握兵權,在朝中呼風喚雨。裴沐瞳,你雖然口中胸無大志,恐怕內心卻不是這樣想的吧!
還有你那遊戲風月,留戀花叢,左擁右抱,享盡齊人之福,真的是因爲你本性風流嗎?雖然你滿身風塵債,卻不見你身上半點風塵味。你的多情,恐怕亦是事出有因吧?
如若說雲濤鶴是一隻兇猛的吃人的老虎,慕榮俊是一隻沉默的狡猾的狐狸,那麼裴沐瞳就是一隻等待時機的豺狼。軒轅逸雲身邊的這三個重要人物,分掌軒轅王朝泰半河山,他們沒有一個是普通角色。
相比起氣焰囂張的雲濤鶴和位高權重的慕榮俊,一直不爲人所重視的裴沐瞳顯得更加可怕。裴沐瞳手中的裴家軍佔全國約半數兵力,再加上裴家歷代秘密培養的一支鐵血殺手“修羅十八騎”,更爲世人所恐懼。
宇文敖之所以接受裴沐瞳的邀請,一是基於英雄昔英雄之心,二就是看中裴沐瞳背後隱藏的實力。他初登仕途,需要朝中有人相助,而裴沐瞳就是他相中的那個人!與其捨近求遠去尋找遙不可及的雲濤鶴和慕榮俊,裴沐瞳顯得更容易接近,更容易說話。只是今日一敘,宇文敖方纔發現裴沐瞳亦是一個誠腑極深的人物,亦正亦邪,你完全摸不透他的心思。
“吃菜!吃菜!”隱藏起自己的真正心思,宇文敖相當友好地招呼裴沐瞳:“裴兄,莫要只顧着喝酒,酒雖香,菜更美。吃菜!吃菜!”
“多謝宇文兄!”裴沐瞳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入口中,細嚼慢嚥,點頭讚歎:“秦蔚晴的廚藝出神入化已趨神境,世間無人能比。即使宮中御廚,亦難有這般手藝,難怪陛下對這裡讚不絕口,御筆親書‘天下第一樓’!真乃實至名歸。”
“裴兄說的是。”只是想起當日山寨之中蕭夢離的廚藝,宇文敖覺得與蕭夢離相比,秦蔚晴始終有所欠缺。缺了什麼?大概就是缺了那一份感情吧!他與秦蔚晴素昧平生,又怎比得上他與蕭夢離之間的兄妹之情彌足珍貴。妹妹爲哥哥做菜,再難吃的菜吃在哥哥嘴裡亦是佳餚美宴,更惶論蕭夢離的廚藝精湛,絕不亞於秦蔚晴。
想起蕭夢離,宇文敖不禁嘆息在心。那日山寨一別,她就彷彿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般,無論山寨的兄弟如何打聽,亦探聽不到一點迅息。
她與夜歌孤家寡人,身無分文,不知現在何處,過得……好不好呢?
清晨的小山村空氣清新,林間鳥兒歡快地啼鳴,山路間是村民辛勤的身影,田野間散落着孩童們歡快的笑聲。
一鶴首童顏的青衫老者與一衣衫襤褸的老者相持而行,他們行走在崎嶇的山間小路,偶爾看見揹着斧頭上山砍柴的村民,相視而笑,互以問候。
山路漸轉,往下行,穿過樹林,進入一片開闊地。放眼望去,一片金黃色的油菜花田,幾個村民挑着水,埋頭在田間苦幹。
一個穿着小褲衩的孩童從兩個老者身邊跑過,嘻哈的笑臉,洋溢着陽光的快樂。水靈靈的大眼睛溜溜一轉,目光捕捉到衣衫襤褸老者腰間別着的酒葫蘆,目光閃閃,露出好奇的表情。
溫柔撫摸孩子的頭髮,忽聞遠處傳來婦人的呼喚,孩子回頭遠望,露出大大的笑容,朝老者揮揮手,轉身朝母親奔去。
田間有村民朝老者看來,先在衣衫襤褸的老者身上轉了一圈,又轉向鶴首童顏的老者,有村民走上前好奇地問:“老人家從哪裡來,往何處去?”
衣衫襤褸的老者拍頭漲鼓鼓的啤酒肚,哈哈大笑:“從來處來,向去處去。”
村民聽得莫名其妙,目光看向一旁笑口吟吟的青衫老者。青衫老者擺動着手中的長簫,笑而不語。
古怪的老頭子!
村民討了個沒趣!旋即下了個定論,回頭幹自己的活!
“請問這附近可有歇腳的地方?”
聽見問話,村民回頭,發現問話的是青衫老者。村民朝不遠處疏疏落落的村落望去,遙遙一指:“前方五里地便有一家離歌小築,是歇腳的好地方。”
“可有酒吃?”衣衫襤褸的老者呵笑着問。
提起酒,村民兩眼發青光,嘴角已有垂泫之色,語氣中更有掩藏不住的癡戀之色。
“有!離歌小築的酒好吃着呢,真可謂天上人間!”
青衫老者和衣衫襤褸的老者相視,目光交匯間已有不相信之色。何謂天上人間,世上又有誰人比他們更懂得其中滋味!小小村民,孤陋寡聞,豈見過什麼大世面。
“謝指教!”雖不相信,卻仍打算前去一看。行了這麼遠的路,他們也疲倦了,只想找個地方好好歇歇腳。只要那裡的酒菜能夠入腹,他們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奢望。
直到老者走遠了,村民仍未從對離歌小築的回憶中緩過神來。美酒佳餚,人如玉,笑傾城。如此清幽雅靜之地,如此絕美如仙之人,又豈是他這種普通小農民所可以意想的,離歌小築,可真是神仙的居所呀!
按照村民的指點,青衫老者和衣衫襤褸的老者穿過一排排水泥磚瓦的小矮房,來到一間籬笆圍着的小平房。清風拂過,籬笆院裡飄來淡淡的草藥清香,籬笆院門前高高的小草蓬上,掛着龍飛鳳舞四個大字——離歌小築。
看見剛勁有力氣勢恢宏的四大個字,青衫老者目露讚賞。衣衫襤褸的老者嗅着院中空氣中的味道,雙目驟然放光。
“好酒!好酒!”他大笑着,推開離歌小築的院門。
青衫老者緊隨其後,二人看見院中整整齊齊規劃出一塊地,種滿了各種草藥。院子的角落裡養着幾個雞,正嘰咕嘰咕地埋頭尋食。正廳的大門敞開着,裡面零零散散的幾個食客,一個藍衫爾雅小腹微攏的男子笑容燦爛一一招呼着客人,端茶送水,間或與客人閒聊幾句。看見站在門口的兩個老者,男子迎上來,熱情地招呼:“歡迎光臨離歌小築,二位老人家看起來不是本地人?”
“外鄉來的!”衣衫襤褸的老者大踏步邁進大廳,尋了一處安靜處坐下,揚手招呼男子:“快快快,把好酒端上來!”
男子笑着點點頭:“稍等!”旋即轉身鑽進後堂。
青衫老者在衣衫襤褸的老者身邊坐上,隨手翻看餐桌上的菜牌,興味盎然:“四喜丸子,雙星臨門,行運豬手,金牌蒜香骨,有意思,有意思。想不到小小鄉村酒家竟然有隻能在大城鎮酒家方能找到的菜餚,有意思!”
衣衫襤褸的老者環顧整潔雅緻的大堂,指着牆上精美絕倫栩栩如生的壁面對青衫老者說:“瞧着些壁面,神形兼備,栩栩如生,絕非外行人所能夠畫出來的!想我們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還沒看見過哪家酒樓有如此美倫美央的壁畫。你怎麼看?”
青衫老者把玩着手中長簫,很贊同老朋友的意見:“這家店主若非有臥龍之才,便是識得臥龍之人。”
正談話間,只見剛纔的藍衣男子端出一壺熱氣騰騰的暖酒,未及三尺,已聞酒香,衣衫襤褸的老者眼睛瞪得大大的,肚中饞蟲涌動,早已按捺不住上前,一把搶了男子托盤中酒壺,仰頭一飲而盡,舔脣大讚:“好酒!好酒!”
青衫老者熟知老朋友脾氣,對藍衣男子說:“還請店家再端一罈酒,我這位老朋友是個酒鬼,嗜酒如命。”
藍衣男子點點頭,轉身離去。
舔舔脣,衣衫襤褸老者在凳子上坐上,回味齒頜留香的濃醇,意猶未盡地說:“好酒!真是好酒!想我嗜酒一生,走南闖北,自詡品盡天下佳釀,卻從未品過如此美酒,大憾!大憾呀!”他捶胸頓足,似悔恨無窮。
青衫老者從不懷疑老朋友的判斷,老朋友說是好酒,就必然是天下極品。小小山村果真是藏龍臥虎,最開始的不屑之情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對這家店主的好奇。
稍時,藍衣男子捧上一大罈子酒。撕開酒罈,衣衫襤褸的老者抱着酒罈着聞着濃郁的酒香大讚大嘆,竟不捨得一飲而盡。看見藍衣男子面目含笑,青衫老者問:“在下浪淘沙,這是我的老朋友酒千盞,未請教店家——”
“藍亦歌。”原來這藍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夜歌。
這離歌小築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蕭夢離!